女孩每天都来照顾李牧。
简单粗陋的洞穴因为她变得温馨浪漫。青草叶子每天都是新鲜的,带着露水的清凉,有时蘸着甘甜的山泉,有时蘸着苦涩的药汁,后来就用木勺子慢慢地喂他浓香的肉汤。
李牧的身体很快复原,身上的绷带也解下,伤口的结痂褪去留下颜色深浅各异的疤痕,这些疤痕布满全身谁看了都会心惊。
洞外阳光灿烂,女孩在阳光下带着深深的愁容。
“有心事?”李牧问道:“这些日子我发现你的心事越来越重。”女孩在摇头,咬着嘴唇想了很久:“其实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能好起来。”
李牧笑了:“为什么?”
女孩叹了口气,过了好久问道:“如果我嫁给你,你会娶我吗?”她的话让李牧愣住了:“你嫁给我?”女孩点头:“你留在这里,我嫁给你,从此我就是你的人。”
她指着前方的河伯村淡淡地说道:“就像这里的河伯家庭一样快乐地生活在这里,不回到你的世界去。”“为什么?”李牧问道:“我不属于这里,在这里不会得到快乐。”他低头沉吟着开口:“其实……其实你也……”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女孩就已开口:“我知道自己也不属于这里,我很早就知道。”
李牧愣住了。
这个山洞在山脚下,洞外是个山谷,河伯村在山谷内,青天在白云外,美丽的女孩望着远处美丽的山村,脸上却布满愁云。
绿谷内,白云下,远山如黛,近水似锦,花丛中有条花径,冯夷从花径中缓慢走来,身旁飞花点翠,春风缕缕,脸上带着无限春意。
他笑着说道:“没想到你恢复的这么快?”李牧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觉得河伯不喜欢听感谢的话,只能暗暗瞧去,却见他嘴角噙了丝笑容,带着说不出的味道。
“冯老先生这么清闲在这里散步,真是好兴致。”李牧想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称呼他先生。这只大青蛙虽然会说人话,可怎么看都不是人,对一只大青蛙称呼老先生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想请你去参加河伯村的村长选举,这是我们村里最大的事情,每百年举行一次。”冯夷很自豪地说道:“我们虽然生长在山野之中,形容粗鄙不堪,但规矩还是有的,每个人都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从来也不会逾越,村长就是这个规矩的执行者。”
“你们遵守的是什么规矩?”李牧觉得很好奇,“我们遵守天道,这是种说不出来的规矩,如果能说出来的就不是天道,我们虽然说不出却做得到。”冯夷笑着说道:“所以我们已有上千年都没有河伯出来竞选村长了,因为没有人愿意为了这么个职位劳心劳神失去心中的道。”
李牧觉得更好奇:“一村之长难道没有权力?为什么会没有人想坐着个位置?”他的印象中权力都是追逐的对象,充满了诱惑,这些河伯为什么会没有兴趣?他的话让女孩很惊奇:“权力是什么东西?河伯从来也不知道什么是权力。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河伯出去捕猎耕种,女河伯在家里纺纱织棉,强壮的河伯去守护山谷,瘦弱的河伯去修葺房屋,每个河伯都尽职尽责,根本就不需要权力督促。”
李牧还是不理解:“至少权力可以让你得到很多本来得不到的东西,这难道还不够?“女孩笑了:“我们这里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东西?如果有需要什么都可以拿来用根本就不需要得到,这个村里的财富就是每个村民的,老有所养,少有所依,谁也不用费尽心机去争夺。”
“那你们选这个村长做什么?”李牧觉得很可笑:“没有好处的事情谁会去做?”
“蛇无头不行,这个村长还是要选的,只是这劳心劳力的差事已很久没有人出来担当了,只好一直落在我的身上。”冯夷淡淡地说着眼睛望向远处湖泊。
那个湖泊就是陶罐上那只快乐的青蛙跳进去捞月的地方,远远望去湖畔上有几只河伯抱在一起相扑,他们用木棍在沙滩上画出满月形圆圈,两只大青蛙在圆圈里抱在一起拼尽全力让对方扑出这个圈子。
李牧认得其中一只河伯就是冯列,他已连胜数只河伯,现在与他挑战的是最后一只,也是最强壮的一只。两只河伯互相支撑着势均力敌,谁也无法让对方移动半步,女孩看到冯列吃力的样子忍不住紧张起来。两只手紧紧抓住裙带咬在嘴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知道自己的声音会让冯列分心。
冯列看到女孩为自己紧张的样子,好像很开心,身上瞬间充满神力,“呱”的一声大喝,他竟把自己的对手高高举起转了两圈,然后丢入湖水中。
围观的河伯都鼓掌大笑,纷纷称赞冯列的神力。
冯列分开围住他道贺的河伯向女孩跑过来,看到冯夷深施一礼,然后转过头望着李牧,眼睛里射出凶狠的光:“我要和你决斗。”
“你要和我决斗?”李牧吃惊地望着冯列:“你还不如直接宰了我呢,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我不会宰了你,我要堂堂正正地在村民面前战胜你。”冯列盯着李牧一字一字地说道:“到那个时候我在宰了你。”
“我的命是你救的,现在想拿回去也随你。”李牧很平静地说:“可是你要先告诉我决斗的原因,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冯列还要开口,冯夷忽然打断他的话:“好了,你胡闹的也差不多了,不要再继续下去,他是我们的客人,不得如此无礼,快退下吧。”
冯列瞪着李牧,眼中充满了仇恨,“还不走?”冯夷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他只好低下头诺诺而去。
李牧看着冯列离去的背影,觉得他这样对待自己不会没有原因,他抬头望着冯夷希望他能告诉自己,冯夷淡淡地道:“你以后会知道。”
女孩低着头似乎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冯夷看在眼中笑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和他不会有结果的,你们互为异类怎么可能结合。”
女孩噙着泪点头。
李牧觉得更奇怪了:“你们一定有事在瞒着我。”
冯夷看了他一眼笑道:“没错,我们确实有事瞒着你,但对你来说也许是天大的好事,你如果知道了说不定会高兴的蹦起来。”
“什么事儿会让我这么高兴?”李牧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冯列才要与他决斗,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件事。
冯夷笑道:“到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现在着急也没有用。”
前面不远处有一大块空地,在山谷中央,空地上密密麻麻地坐满了河伯,远望着好像青蛙开会。李牧虽然已习惯了河伯怪异体貌不会对他们感到惊奇,可是见到这么多大青蛙聚集在一起还是让他目瞪口呆。
河伯看不出老少,只能分出大小,就算是男女李牧也分不出来,只是觉得女河伯看人的时候更温柔一些,男河伯看人的时候却显得暴戾无情,恨不得扑过来伸手拗断他的脖子。
河伯村的众河伯见到冯夷和李牧还有女孩走过来,纷纷起身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三人通过,李牧走在两边站满大青蛙的走廊里觉得非常滑稽,也不知道玉子听到这个故事会不会相信。
想起玉子,李牧觉得她现在一定很着急,自己去捉水猴子中了苗丽的圈套成了毒饵,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秘密只有苗丽一个人知道,她一定是告诉那些人他已被水猴子吃掉了。
苗丽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用那个红色的十字架威胁了她,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女孩的心也太歹毒了,虽然自己言语多有冒犯也不至于死,她竟然设计让自己去送死。
冯夷带着李牧和女孩走到河伯群中,他望着席地而坐秘密麻麻的河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当年九千坊带领河伯一族危害人间,给我们惹了许多麻烦,由于他拥有扛鼎伏虎的力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人类都很惧怕他,后来用巧计将我们逼迫到这座山谷里已数千年,我们一直与世隔绝,没想到今天竟然来了一位客人。”
他指着李牧说道:“他是数千年来第二个能来到我们这个山谷的人类,第一个就是冯青。”他指着女孩继续说道:“我觉得这是天意。”
众河伯沉默地望着冯夷。
冯夷继续说道:“今天又到了选举村长的日子,大家不要像百年前一样推脱,我已经老了,力不从心,不能再担当这么重要的职位了。”
众河伯低声议论却无一人站起来自荐,都在观望着,只有冯列在人群中看到众人都不说话就站起来大声道:“我来当这个村长。”
很多河伯都表示赞同,忽然从河伯群中有一人高声大喊:“我不同意。”李牧循声望去是一只女河伯,她站在那里叉着腰大声道:“我不同意冯列当这个村长,因为他有私心。”“什么私心?”冯列问道。
女河伯用手指着女孩道:“他是为了这个丑八怪才出来当这个村长。”
河伯群中一阵骚动。
女河伯站在那里激动地又蹦又跳,声音也忽高忽低:“冯列如果当上村长,就一定会废除这两个丑八怪的婚约,那他就不会娶我,他这么做会给河伯村带来灾难。”
“是这样吗?”冯夷盯着冯列问道。“没错,我一定要娶冯青,别的河伯再美我也不要。”冯列斩钉截铁地回答。
“放肆,你难道连村里长辈的决定也想违抗吗?”冯夷哆嗦着大声吼道:“孝为德之本,德为道之苗,你竟然为了个女人要毁了河伯村几千年来的基业?”
冯列低下头不敢回答。
女孩望着他望了好久,忽然开口道:“我们不可能有结果的,你是河伯我是人,村长说的对,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就算你真的要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你。”
冯列抬起头望着女孩,突然转身离去,一口气跑到湖边噗通一声跳下水,再也没有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