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在椅子上,缩在办公室里,一如我瞻前顾后,犹豫不定而又小心谨慎的人生——难道这就是我本该有的宿命吗?
管道工的命运不该是这样,生活也不该是这样!
娜姐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离开了这里,高凡为了提升自己的生活离开了这里,李小虎为了革命的本钱而不懈努力,王青松开始“蠢蠢欲动”,钱佳俊和香香活得自得其乐,甚至刘冠杰都开始变得大气,变得爷们!
我有充沛的活力,却偏偏无所追求,我不想游手好闲,却偏偏无所事事,我不想屈居人下,却又无力高居上位。
我做了管道工,只为了明天早晨起来时,对新开始的一天有所期待,有所渴求和希望。
只有这条路才能成就真正的我,所以我选择这条路,可是选择这条路我又到底做了些什么呢?
二十七年前,大山里的一声呼唤,我呱呱坠地,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已经忘了我的前世是怎样的伟大或者卑微,但我知道当时的我在哭,而周围围着我的那些后来被我称作亲戚的人都是笑着的。
虽然我身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但我并未因此而抱怨——大概只是因为不懂,我勤勉好学,求知若渴,在一起长大的孩子之间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从小到大,我都是家里的宠儿,这大概也是导致我至今一无所成却依然具备的莫名的自信的原因。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当你追求地越多,失去的也越多,而且往往再回首时才会发现,其实失去的往往是更重要的东西。
我的优秀和年幼不可一世的自负,直接导致了我命运的转折——当我还是个孩子,我便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双亲,置身于一个没有任何企盼和赞赏的世界,与众多与我一样饱读诗书的孩子一起“为理想而奋斗!”
这是我在懵懵懂懂中所接触的最初的竞争!
我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初中毕业,考入市里最好的高中,期间我初次接触了网络和电子游戏,但我并未因此沉迷,反而明白了这社会有一种深刻的东西叫“差距”——谁也不知道,这在当时对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我渐渐成长,渐渐懂事,也渐渐对家人失去了依赖,渐渐地对于那种导致我儿时自负的恭维声感到羞愧甚至反感——虽然我是村里出地第一个大学生!
高中顺利毕业,我并没有考入我理想的大学,但依然是家乡的荣耀。我终于远离了家乡,远离了那些表里不一的奉承,获得了我向往已久的自由,抱着“难为牛后,但为鸡首”的豪情,我安然走入了大学校门。
多年以来,我一直不明白,这种充斥着争斗,充斥着虚伪,充斥着污秽的社会是以怎样的魅力打动了我,诱惑着我,激励着我,让我长久地投以高瞻远瞩的向往和热爱,甚至成为了此时此刻我死命所追求的状态。此时此地,我才恍然大悟,那种吸引我诱惑我的魅力其实是苦难!
我的小半辈子,过得还是太简单太顺利太单纯,以至于当我初获自由,并且思想已经发展到可以独立做主的地步之时,我急于大展拳脚——
我正处于无忧无虑的年纪,雄心勃勃,对人对己满怀信心,我以为我什么都可以做,而且什么都可以做成,我以为我可以完全按照自己想象的前景来改造这个世界,可是事实证明这一切与我想象的都相去甚远!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便想主宰这个世界,怎么可能!
那些早已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混出一身本领的人是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的,我发现我与他们的差距是如此之大,自己一切都得从头学起——
大一一年我的记忆基本是空白——请原谅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叙说的记忆深刻的事情,我所学到的都是看过来的,从某种程度上说,基本是一个洗脑的过程。
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只记得我过得很郁闷,也很窝囊!
我的小半辈子,过得太闭塞太传统!
我渐渐融入集体,渐渐变得活跃开朗,也渐渐变得厚颜能侃,从默默无闻到有人喜欢,以至于当我终于跟班里最后一个陌生人混熟时,我已经进入了毕业的年级——
在这期间我认识了我生命里第三个重要的女人——前两个是老妈和小妹——也许说女生更贴切些吧,她是那样如天使般美好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以至于我乐于用我的才智、天赋和精力来换取这么一块瑰宝——虽然,我本来是可以用这些来成长为一个有为青年的!
她的名字叫宋青——我从未想过这会成为一个我现在并不想提起的名字。
大四悄然飞逝,我却一无所成,毕业既是失业的现状真真切切地敲打着我的每一根神经,而失恋的接踵而至更是直接摧毁了我最后生存的自信——我当真是一无所成!
我收拾行囊,打算离开这个我曾经信誓旦旦地打算开天辟地而如今再不愿驻留的城市——我发现我没有去处。
在耗尽父母寄给我的最后一点钱仍未找到满意的工作的时候,我最终选择回到了家乡,反躬自省——其实是消极避世!
再次回到家乡,带着一张代表不了任何成就的毕业证和一颗衰颓的心,迎接我的依然是父母亲切的笑脸——我骗他们说回家待一段时间就可以去工作了,他们的坚信和欣慰连带脸上新增的皱纹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我从未觉得自己那么讨厌!
一个月,两个月,周围来看我的亲戚换了一拨又一拨,询问我的近况和打算,我一个一个微笑应对——大学里我学会了基本的交际,也学会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妹也从高中放假回到家里,很庆幸,即将步入高三的她并没有把过多的心思放在我这个莫名的待业在家的哥哥身上。
漫长的暑假也快要接近尾声,我开始听到周围议论的声音,我的心又开始躁动不安。
他们发现了吗?
我该老实坦白还是继续装聋作哑,掩耳盗铃?
我听到周围好奇的询问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有时睡觉我也被这种朴实的好奇的声音惊醒——我的神经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良心上的愧疚已经化为一种为时已晚的悔恨,假设事情败露,我该如何兑现我对父母的承诺,如何面对这种不可避免的后果?
佛说:在你还没有犯下什么罪过的时候,只要你愿意,你还可以成为无罪的。
九思之后,我对自己说:我已经打破了自己的承诺和家人的期望,我不能一错再错!
我花了一个父母刚好不在的白天打包好了行李,又花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向父母小妹道别——我要去工作了,既然我已经毕业!
我看到母亲眼中的不舍和父亲沉重的叹息——也许他们早就发现了我的不正常,只是碍于某种原因却从没问过我,这一刻,他们心中的大石也许总算落下来了吧!
我怀揣着父亲给我的五千元——我发誓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啃老——我强忍住泪水,甩下一句“爸,妈,你们放心,我不混出点样子来,绝不回来见你们!”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从没想过多年以后我再次离开家,心中竟是那样的不舍!
也许,只是因为,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归期吧!
对不起,爸,妈,小妹,我发誓这次我不会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