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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借刀(一)

一时间疑问重重暂不可解,龙峻站在客房穿堂前的屋檐下,望着院墙若有所思。唐稳猜测他或许是挂心外面中了迷香的兄弟,上前轻声道:“龙爷,好梦沉酣的药效有长有短,少量施放,时间最多持续一刻钟。主要是让人以为自己仅仅打了一个瞌睡,不会起疑。我看今晚来的这位,应该是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那药只用了一点,这会儿,外面的人大概都已醒了。”

龙峻瞥他一眼,尚未说话,朱炔已皱着眉头迎上前来:“大哥,这里太不安全,既然事已办好,您何必还要留下?不如今晚就回澄园。”

“不妥。”龙峻摇头道,“镖队驻地刚刚有人闯入,我们就要离开,平白惹人怀疑。”

朱炔急道:“管他娘的疑不疑!您的安危第一要紧!”

“不忙,再等等。”龙峻轻拍他肩头微微一笑,“东明,不过是吃了一次亏,你就小瞧我了?”

朱炔嘴唇翕动几下,很想说这一次吃的亏实在太大,差点连命都丢了,可毕竟要顾着自家大人的面子,只好臭着张脸给他来了个默认。

龙峻只作不见,顾自转身看向唐稳:“你可知来者是谁?”

唐稳瞧这位大人神色笃定,说出的话分明不是问句,明白他已知道来者底细,便轻声回答:“是……岭南温家家主——温静侯的三女儿,温晴。”

龙峻接着低低询问:“我方才听她叫你唐小二,你们原本就认识?”

“她……算是和我有些亲戚关系吧。”唐稳迟疑片刻,“她的二姐和我小舅舅成过亲,我娘又和……温静侯……是好朋友,温叶两家聚会的时候遇到过几次,但也有好些年没见了。”他说着扫视四周一眼,院子各个要紧角落都有镖师在守卫巡视,龙峻居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询问今夜闯入者的情形,即便已压低了声音,难道他就不怕有心者听到?可看朱炔一副见怪不怪,毫不担忧的表情,联想到这位大人超凡出众的听觉,若有人靠近偷听必定会被发现,心想自己或许真的是杞人忧天。

“既然认识,那是否熟悉她用药的习惯?这次来常州,她会随身带什么药?习惯使用什么药物?”龙峻毫不在意,反而搬了张穿堂里的椅子坐下,轻声问道,“你们家里,有哪些药物能够克制温家的迷香?”

唐稳苦笑道:“温家的迷药种类繁多,通常解药之间也不通用。我与温晴相交并不算深,实在不知道她喜欢带什么,习惯用什么。我刚才使的醒醉散,能解的不过是催眠一类药物,家里也没有能一并克制多种迷香的灵丹妙药。”

朱炔听了不解,忍不住插嘴询问:“大哥,弟兄们都已醒了,您还要解药做什么?”

“我约了温三小姐谈笔买卖。”龙峻皱眉一笑,想是听了唐稳的话有些烦恼。

朱炔哦了一声,更加不解:“您跟她谈买卖,只要把二公子带在身边就成,还管她使什么迷药?连毒药都不用操心了!”

“小心为上,有备无患。温家的人可不是好相与的。”龙峻似乎想起了什么人,微微一笑,“尤其这人还是温静侯的女儿。”

“这倒也是。”朱炔恍然轻一击掌,“而且咱们家的买卖,二公子的确不适合在场。”接着转向唐稳道,“不如这样,你把身上能解迷药的东西每样掏一点出来,让大哥随身带着。”

唐稳顿时傻眼,可转念一想,这招数虽说不怎么灵光,却也是个能起到效果的笨办法。他依言低头正待掏腰间革囊,耳听龙峻轻笑道:“什么狗屁馊主意,她温晴难道还能把整个温家的药库都随身带着?!”

唐稳停了手,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却仍理不出头绪:“还请龙爷指教。”

龙峻叹了口气,举手轻揉眉心:“这事且先放下,一会儿我再同你说。”

许是被自家大人批惯了,朱炔混不在意,呲牙挠了挠头,向姜华等人所在的前院眺望一会儿,轻声问道:“大哥,咱们今晚搅了温三小姐的好事,她还肯坐下来好好跟您谈买卖?”

龙峻神色淡然:“她要的东西在我手上,由不得她不来谈。”

“可是她今晚要找的东西?”朱炔又转头去看前院,朝着姜华房间的方向一努嘴,“东西既然到了大哥手上,怎地到现在还没动静?”

龙峻眉毛一挑:“所以我说,再等等。”

“原来您等的是这个!”朱炔呲牙笑道,“我还以为您真的是怕引人怀疑。”

“不,那也是原因之一。”龙峻垂睑沉吟片刻,抬眼问道,“东明,你上次说已派人盯着温三小姐,可知道她落脚的地方?”

“知道,就在城中府前街上的‘悦来客栈’,天字九号房。”朱炔答得轻松,显然对城里的情形了如指掌,转念一想道,“大哥,您这么说,我倒是开始担心澄园了。”

“担心什么?说来听听。”

“岭南温家不是擅长用药吗?我担心温三小姐抢先一步跑到澄园去下药,到时候再谈买卖,咱们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朱炔一口气说完,又忍不住去挠头,“大哥,我会不会太高看她了?”

“不,永远别低估对手。”龙峻看着朱炔慢慢道,“你说担心澄园,不是没有道理。”

一旁唐稳疑道:“适才龙爷约温晴的时候并未说明地点,她也不知道抢东西的人是谁,难道消息会如此灵通?竟能找到澄园去?”

“她是东厂督公的干女儿,这个当口,决不可能孤身一人,无缘无故跑来常州。”朱炔撇一撇嘴,双手抱胸睨着唐稳,“再者说,她既然认出你了,回去只要发动手下密探,什么消息查不出来?”

“温晴?东厂督公……干女儿?”唐稳一时震惊,看他的神情,显然是因为整日沉迷于毒药暗器,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不成不成,我越想越留不住了!”朱炔连连搓手,“大哥!要不要让二公子把身上的解药都拿出来,我马上叫人送去澄园?”

龙峻以手支颐回想:“不急,依今晚的举止来看,我想那温晴生性谨慎,长于谋划,行动前应该已在客栈周边寻好据点。现下恐怕并未走远,还在附近查看客栈里的动静。”

朱炔细忖片刻,击掌道:“也对,适才二公子说,‘好梦沉酣’药效最少是一刻钟,我看这会儿外面那班盯梢的鸟人早都醒了,温晴半夜三更在街上晃悠,必定惹人怀疑,更别说还会遇到府衙的宵禁夜巡。即便她有东厂罩着,也要费上不少麻烦,还会惊动她不想惊动的人。要想暗桩不起疑,好药必不会用第二遍,估计她是躲在早定好的落脚处,等天亮人多了才回‘悦来客栈’。”

龙峻皱眉笑道:“什么鸟人,你可是把自家弟兄都骂进去了。”朱炔哈地一笑,伸手轻拍了两下嘴巴以示惩戒。

唐稳听着有些困惑:“我不明白,那些暗桩打瞌睡的时间虽短,可醒来只要互相通个气,不就知道事有蹊跷了吗?怎会不起疑?还有,今晚的事,难道镖局不会说出去?”

朱炔叹了口气:“我说二公子,你到底是大家族的少爷,自然不知道底下人的心思。哪有奉命盯梢的会把自己执行任务时打瞌睡主动跟人讲的?没人发现最好,说出去不是承认自己玩忽职守、自动讨打吗?至于镖局,驻地被人毫不费力就摸进来,传扬出去岂不是自砸招牌?当然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唐稳向来沉浸于毒药暗器,何曾听说过这些门道,不免怔怔出神。

“既然她能找到澄园,不如比谁的动作快。”龙峻眯了眼笑道,“等天一亮,我们就去温三小姐住的地方下帖子,请她赴约,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朱炔点头称是,正想着该找哪一名机灵多变、身手敏捷的校尉去送拜帖比较妥当,却听龙峻忽然提高声音叹道:“老三,如今看来,我们的人是不方便去送了,只不知托谁转交才好!”

朱炔轻咳一声眨了眨眼,果然话音刚落,就听到姜华的笑语从前院天井处传来:“龙大哥要送什么?只管吩咐,其他的本事不敢夸口,跑腿送东西可是我们镖局的老本行。”听她语调欢快,毫无忧虑之感,想必未曾发现贴身衣物出了蹊跷。龙峻不免有些纳闷,难道温晴换上去的肚兜真的能够以假乱真,连原主人都分辨不出?东厂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仿制的高手,而自己竟然不知情?

转念间,姜华已来到近前,一脸笑意询问:“龙大哥,我方才听见您说要送什么东西却又不方便,不知小妹可帮得上这个忙?”近前时细看,她眼睛明亮清澈无尘,神情轻松不似作伪,应该没有察觉贴身携带的东西有何不对。而一直在她身边可说形影不离的包水生,这次不知为何没有跟随。

龙峻起身无奈笑道:“少镖头,不瞒你说,我来常州原要谈笔买卖,主顾就住在‘悦来客栈’。此人架子很大,极其难缠,对我家里的买卖却至关重要。我多方托人说项,才肯给出十四日早上一个时辰的时间见面,拜帖还要卯正前由我亲自送到,过期不候。”

他说到这里叹一口气,朱炔已接过他话头劝道:“大哥,如今这形势可不比往常,就算姜姑娘已经同那帮**人马约法三章,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只图钱财,不讲江湖道义?那帖子,您可千万不能去送了!不如让我和小郑去罢。”他说的小郑,唐稳记得,是那群校尉的小头目。

“我知道。”龙峻皱眉苦笑,连连摇头,“可你和小郑他们,都在人前露过脸,怕是也不能出面。”

朱炔焦急跺脚道:“晚饭的时候,我听那几个镖局的老哥说,外面还有不少人藏在暗处盯梢,咱们的人一露面,必定会被跟踪,小吴又在园子里联系不上……”

龙峻接着叹道:“那人是个极有钱的主,要是因为我们,把那些**招惹到他身上,可就是我的罪过了。”他那里长吁短叹,同朱炔一唱一和,只把唐稳看得神情呆滞,说不出话来。

“原来只是送个拜帖。”姜华一旁听见笑道,“龙大哥,您要是信得过我们镖局,小妹可以代劳。”

龙峻微怔,旋即大喜过望拱手道:“少镖头如愿帮忙,那是最好不过!龙某感激不尽!”

姜华连忙回礼:“今晚的事全仗龙大哥,要不是您和您的兄弟,威正的招牌可就砸了。送拜帖不过是举手之劳,龙大哥不必如此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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