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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夜府

客栈内,龙峻正坐在靠近火塘的位子上,慢慢吃着饭,小店里菜不算好,米也粗糙,但他吃得很香。反倒坐在一旁的童虎,略扒拉几口便感食不下咽,只顾打开随后拿来的包袱细细翻找。

店内的住客略带慌乱,看于铮板着一张脸,把他们都叫到一处聚好,然后扯了张条凳坐在前面守着。而那位待人亲切的叶老哥,虽在一旁笑语安抚,但神色间却带着一丝紧张和担忧。

龙少钦靠墙而坐冷眼旁观,火塘边坐着的这两人看起来不像是跑江湖的,以他的眼力,居然瞧不出他们的身份来历。先前看到那汉子身上的血腥杀伐,让他暗生警惕,不过相比之下,他更留神后来的那位。虽然那人身量普通,而且看来病得不轻,走路也似乎有些吃力,但却给他一种极强烈的压迫感,如尖刀在喉,如冰雪盈胸。高大汉子连包袱一起拿进来的狭长木匣,正静静靠在那人身旁,龙少钦仔细打量,一时无法判断这盒子能派什么用场。

吃完饭,店掌柜神色惊惶地赶快收拾好桌子,便忙躲到于铮身后。龙峻有些吃力地将木匣横摆在桌上,平时提放自如的兵器盒子,今天颇觉沉重压手。他开盖,取出弩弓,支架,拉弦,装箭,置于桌面右手边,再把木匣关上,竖立在身侧。饶是这几个平常动作,他也做得甚是艰难。

童虎已挑拣好包袱里的东西,那是适才他诛尽杀手之后,在死人身上搜来的。这些不知被谁雇来的江湖人,身上总是有能用的物事,比如机关暗器,比如毒药迷烟。他将包袱摆到桌面,等龙峻再筛选一次。龙峻略翻了翻,收起其中几个瓷瓶和数张非纸非布的物事,挑了些可代箭枝使用的细长兵刃摆在弩弓旁。略想了想,打开一个小瓶,将一种蓝色的汁液倒在几支箭上,然后双手支桌,闭目等待。

忽有破帛之声传来,店门上挂的棉帘应声而落,寒风夹着雪片卷入,火塘顿时一暗。一物同时飞射进来,夺地钉在屋子正中地上,竟是一面锦缎小旗。旗面随风展开,黑色底布上绣着北斗星图,斗柄上三颗星色泽鲜红如血。

看到这面小旗,龙少钦猛地直起身,面带惊异,一边的庞虎已然惊呼:“夜府!三更!”

龙峻神色不动,眼也不睁,只微侧头低声说道:“看好你的人!”

于铮闻言眼皮一跳,转身看了看坐在身后的叶信,又瞧了瞧那十多位住客,咬牙皱眉,将拳头缓缓握紧。

童虎见旗提刀站立,目露寒光,哈哈笑道:“大哥,咱们的面子可真够大的,夜府居然连三更都派出来了。”

夜府,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从“一更”到“五更”,共有五级,成立至今鲜有失手。能让夜府出动“三更”的人,在武林中还真是屈指可数。

门外风雪中,慢慢踱进一个人来,这人穿了一件黑色短衫,黑布包头,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走上前来向龙峻恭敬行礼:“夜府三更丁组掌旗使见过龙七龙爷。”

龙峻睁开眼看了看他,也不搭话,只微微颌首示意回礼。

“我家主人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那丁组掌旗使复又施礼道,“丁某临行之前,主人曾经吩咐,只要龙爷将那物事交出,夜府可以不追究你杀我‘二更’数十名更夫,留你一个全尸,放你兄弟一条生路。”

他话语诚恳,礼数周全,仿佛不是在说取人性命,而是在谈论一笔普通买卖。

龙峻听完,微微笑了起来:“丁先生,也麻烦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只要他从此收手,我也不追究他派那数十名刺客行刺,留他一个全尸如何?”

“龙爷执意如此,那丁某只好得罪。”丁组掌旗使又向龙峻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对龙少钦言道,“龙帮主,我知道这里是你游龙帮地界,不过夜府办事,劝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龙少钦皱了皱眉,心中不悦,但还是按捺下来,拍了拍满脸怒色的庞虎肩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一旁童虎皱眉喝道:“要杀便杀,哪来这许多废话!”

丁组掌旗使看他一眼,对门外沉声说道:“丁组十三号!”

门外黑影一闪,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身材高大,足比童虎高出一个头,仍是黑巾蒙面,和丁组掌旗使一样的装束。他刚站定正要行礼,童虎已厉啸一声,挥刀直劈过来。那十三号忙侧身一闪避开,抽出兵刃相抗,“铛”的一声大响,十三号扛不住后退三步。

童虎却巍然不动,疾猱身而上,第一招兵刃相磕试探之后,他便换了打法,多使“粘”“缠”“削”三字决,想是十三号力大,他不想多耗体能,以免后继无力。

十三号使的是一把青铜锏,看他身材高大,身法倒是灵活,腾挪转移,不见阻滞。两人在客栈前厅狭小空间内交战,身法施展竟都无碍,龙少钦见了暗暗心惊,原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汉子。

十多招过去,忽听龙峻轻轻说了声:“环跳、无妄。”

童虎呼喝一声,原本轻灵的刀式突变,金风呼啸,猛劈十三号环跳穴所在的大腿股骨关节处,状似疯虎。刀上力道奇大,刀速飞快,十三号不敢迎其锋芒,疾往侧闪身一退,刚好踏在“无妄”位上。就听“嗒”的机括一响,一支箭头从十三号胸前冒出。十三号愕然低头,有些不敢相信,转身轰然倒地,两眼圆睁,直盯着放下弩弓,神色冰冷萧杀的龙峻,似乎死不瞑目。

丁组掌旗使双目一凛,看向龙峻,龙峻慢慢给弩弓装上箭枝,眼也不抬:“丁先生,我和我兄弟都不是江湖人,也不会讲什么江湖规矩,你有多少人,一起上来就是,何必这般客气。”

丁组掌旗使眯了眯眼,沉声道:“龙爷可以不守江湖的规矩,丁某却要守夜府的规矩。”

龙峻斜睨他:“我看你家主人不但狂妄,脑子也有些不正常。”

龙少钦和庞虎李贤三人听了不由面面相觑,于铮更是憋得辛苦,夜府主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甚至能止小儿夜哭,不曾想今日居然有人敢如此刻薄地损他。唯有叶信不甚明白,但此非常时期,又不好开口多问,只有闷声不吭。

那丁组掌旗使眼中似乎要喷火,但仍是沉声喝道:“丁组六号!”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身材干瘦的小个子,他使柳叶双刀,出手狠辣,动作极快,童虎和他过招,感觉比对付十三号吃力许多。只见场内刀影翻飞,身形电挚,叶信、李贤等不会武功的人才瞥了几眼,便已看得双眼发花,烦闷欲呕。数十招过去,龙峻才轻轻说了一声:“风市、归妹。”

和十三号相同,童虎对准他风市穴位置出的那招,角度刁钻,式大力沉,六号避无可避,一脚踏在“归妹”位上,机括声如约响起,一箭穿喉,六号倒地而亡。时机拿捏之准,竟像是他自己把咽喉送到那箭上一般。

丁组掌旗使瞳孔收缩,高声叫道:“丁组一号!”

龙峻皱了皱眉,急抬手将桌上包袱里的一个瓷瓶抛给童虎,童虎会意,抬脚转踢,举刀背磕碰即缩,人也往后急退。瓷瓶应声粉碎,瓶中桃红色的药粉洒落出来,纷纷扬扬罩了整个门口。丁组一号恰巧进门,刚好迎头赶上,他忙闭气挥掌,将药粉拂开。谁知那药粉居然沾到人皮肤就粘住,瞬间起泡溃烂起来,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双耳、双手和颈脖,顿时皮脱肉落,黄水直流。这情形着实恐怖,于铮身后那帮住客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叶信忙闭了眼不敢再看。

嚎叫声中,龙峻举弩,扳机发射,一道蓝光直往丁组一号飞去。丁组一号虽遭突变,人还有一丝清明,听声辨位,急伸手将来物抓住,却忽地脸上一黑,立时气绝身亡。丁组掌旗使凝目细看,见他掌中握着一支蓝幽幽的箭枝,箭上显然涂有剧毒。丁组一号双手已皮开肉绽,那毒见血而行,顿时使他丧命。这丁组一号原本武艺高超,却不想碰上这种手段,居然死得比前两位还快。

“岭南温家的桃花瘴和见血封喉!”丁组掌旗使转身怒吼,“龙七!我念你身中奇毒,故而留你体面……”话未说完,一箭直奔面门而来,他忙侧头闪过。

龙峻手举弩弓对准丁组掌旗使,冷冷笑道:“我早有言在先,不会守江湖规矩,丁先生难道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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