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段故事给老国师听的时候,老国师笑得是一脸褶子。“殿下身上系着齐国的国运,为齐国选出天子自然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是你跟父皇说的,让我选跟着谁,顺便就选个太子,结果其他哥哥都得记恨我。”我剥着葡萄撇着嘴。
“殿下言重了,老臣何德何能,能左右皇位的传承。”褶子越发明显。
“你这话就说得谦虚了,父皇晚年信奉天理敬重鬼神,你说的话他几乎都奉为真理,还好你没有私心,没有霍乱朝纲。”我继续剥葡萄。
“殿下以为,若是老臣有私心,勾结朝臣霍乱朝纲,德宗皇帝还会信奉老臣说的话么。”我八岁的时候父皇去世,谥号德宗。
“你想说什么?”我拽过他的袖子,擦了擦手。
“德宗陛下晚年体衰,身边也没有什么真心人相待,殿下的母妃活泼开朗又纯真无邪,故而觉得有所希冀,生下殿下更觉得老来安慰,至于老臣,只不过是德宗陛下的一丝幻想寄予的容器罢了。”老国师理了理袖子,还是笑。
“你是说,父皇觉得有些事,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这个理由,就是你所说的那些天机?”我茫然。
“正是如此,殿下聪慧。”他似很赞同我说的话。
“那,你真的会观星占卜断人命格么?”我追问。
“信则有,不信则无,公主是信?还是不信?”又在卖弄。
“信,如何不信,我周岁时,你给我占卜,说我八岁生辰之后二百天会成为长公主,果然是正好二百天,父皇殡天,皇兄登上皇位,我成为了长公主。”我抠指甲。
“殿下你果然能记得周岁之后的所有事。”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也就是说其实父皇选中三哥,和我选中三哥,是没有关系的。不过我疑惑的是不是天机不可泄露么?”父皇已经成了先皇了,如今的皇帝已经是我三哥了。
“殿下是齐国命脉,老臣将齐国的运势告诉齐国的命脉,并不是泄露天机。”老国师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你别笑了,一脸褶子我真的很想数。”我忍住不伸手,又想起来问,“你出宫游方三载,有没有为我算出来点新的命势?”
“殿下,这不是为难老臣么?”老国师一点为难的神色都没有。
“说点你能说的啊,不能说的不用说。”我继续剥葡萄。
“殿下,您的确命脉与齐国相连,老臣这点可以用我写把老骨头保证,虽然不至于喜怒哀乐事事相连,但是一些重大的事情的确是息息相关的。我能告诉殿下的事,就是,殿下的一生,所做的每个重大的决定,都决定着齐国的命运。”老国师收了笑,一本正经。
还是有好多褶子。
“国师你多大年纪了,脸上这么多褶子?”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发问。
“老臣比殿下正好大七十二岁,公主如今刚刚及笄,殿下自己算一下就是咯。”老国师又笑了,又是满脸褶子。
“真难得你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活蹦乱跳的。”我觉得我原谅他一脸褶子了。
“活蹦乱跳该是形容殿下的,老臣行将就木了。”老国师晃了晃他的拐杖,向我示意。
“你这次游方回来,还会接着出去么?”我递给他几颗葡萄。
“多谢殿下。老臣还想接着见识一下这大好的河山,可是老骨头了,没办法。”我才发现,其实他的手是在抖,不是怕,也不是冷,只是老了,我记得父皇最后几年,也是手抖。
“你的府邸一直空着,你可以在那里安享晚年。”老国师的府邸就在城东,绿树成荫的一个院子,我很喜欢。
“老臣没有几年命了,老臣此次游方,准备教养出来一位关门弟子,以后顶替老臣,来护佑殿下,护佑齐国。”他吃着葡萄,酸得整张脸连着整张脸的褶子都在抽搐。
“话题突然变伤感了呢。”我吃着葡萄,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一直爱吃酸,也能吃酸。
“臣就不在殿下这里多留了,这葡萄也太酸了点,老臣牙口不好,受不得。”他拄着拐杖,起身要离开,“殿下,您的那位女太傅呢?老臣想要见见她。”
“言先生今日去城外踏雪去了,想见的话得明天了,”我略微思索,“改日我让言先生去国师府拜访。”
“多谢殿下,那就请太傅改日来老臣府上坐坐吧,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松子,快来送送国师。”我朝着亭子外面喊我的总管太监。
“对了,殿下,您十六岁生日之后半年,会变成大长公主。”松子过来之前,他说出了这句话。
“国师大人,您慢着点。”松子搀着国师,离开了亭子,离开了花园,离开了月明殿,离开了宫城。
这是我十五岁生辰之后的大年初五,游方三年的国师回来了,我召他来见我,结果只得出我就快变成大长公主。也就是说,三哥该去世了么。
我不喜欢老了的国师,我也不喜欢就快离去的一些人,我更喜欢小时候。
比如,三年前,我十二岁生辰之前,老国师还没出门,还是那个教我管我神神叨叨的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