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8号这晚是极其灰暗的一个晚上,对我们所有认识向北的人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因为今天是阮晋鸣的朋友杨峥的生日,一群人在“漫都吧”最大的包厢为杨峥庆生,有钱人过生日是很有气场的,也很奢mi,我想到了一个词:纸醉金迷。
就在刚刚我还偷了个空口问阮晋鸣:“你过生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夸张?”
阮晋鸣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没,我过生日一般都是在家里吃一顿,极少在外面过。”
后来阮晋鸣被他们拉去斗酒,我有些发闷,就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玩几局小游戏,却发现苏裔臣10点03分时给我打了三通电话,因为包厢太吵,我都没有听到。
我有些恍惚,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自从分手后他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除了刚分手时给我发过两条短信,我没有回复,后来就再也不曾联系我,可是今晚却连着打了三通,我看了看时间,10点18分。
如果没有重要事,他一定不会给我打电话的,我起身走到洗手间给他回了过去。
“......多然?”
“嗯。”
“多然,你在哪?”苏裔臣的声音很奇怪,似乎有些哽咽。
“怎么了?”
苏裔臣声音越发沉重:“向北出了车祸,情况很不好,还在急救室,你过来看看吧,嫣兮应该也快到了。”
我懵了,结结巴巴的问:“你说什么?向,向北?怎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在哪个医院?”
“市医院,你在哪?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我马上就过去。”我着急离去,也忘了和阮晋鸣打招呼,慌慌张张的冲出包厢,挤进人群一个劲的跑,可是“漫都吧”迪厅里又吵又挤,举步艰难,我心急如焚,手脚都不由得冰冷起来。
“啊......”慌乱中不慎拐了脚,我跌了一跤,挨着地板的手又让人踩了一下,痛得我只想哭,只庆幸不是被高跟鞋踩到。
黑压压都是人群,那人踩了没一声抱歉就走了,我也没心思计较,甩了甩被踩到的手,想站起来,眼前突然伸出一只友好的手:“程小姐,没事吧?”
我抬头一看,竟是梁闰功,我微怔,也大方借靠着他的手站起身,还好脚没有扭到,“没事,谢谢梁公子。”
梁闰功轻笑:“程小姐又是跑来找晋少的?还是一个人?”
我这才想起忘了跟阮晋鸣打声招呼,“哦,他还在包厢,我有急事要先走,梁公子,再见。”
梁闰功付之一笑:“哦?急事?不如我送你?”
我心里又急又惊,不知道梁闰功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起苏裔臣在电话里说向北情况不好,心里更是躁动不安。
“这就不劳梁公子费心了,我闲得很。”阮晋鸣不知何时出现,凉凉的说道。
梁闰功笑呵呵作了个“有请”的姿势,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
阮晋鸣沉着脸打断我:“你着着急急的要去哪?程多然。”
“晋鸣,你先送我去市医院行吗?哦,不,不行,你喝了很多酒,我还是打车过去。”
阮晋鸣不悦的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朋友出了车祸,我得马上过去。”
阮晋鸣不再多问,抓着我的手从偏门走出,直到坐上计程车,阮晋鸣还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我只觉得手像被烫到似的疼,就闷哼一声。
“怎么了?”
“手痛。”
“怎么回事?怎么红成一片?”
“刚刚不小心摔了,让人踩了一下。”
阮晋鸣冷哼:“你到底是没把我放心上,有什么事连声招呼都不打,多然,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分量,是吗?”
我虚心接受批评:“对不起,刚刚是太急了。”
阮晋鸣冷笑一声,转头看车窗外,不答腔。
到了医院,下车后我说:“你先回去,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
“我等你电话。”阮晋鸣说完,又看了看我的手,重新坐进了计程车。
我到的时候,向北还在手术室,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向妈妈更是不停的抽噎,苏裔臣靠在墙角,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向爸爸冲到医生面前,想开口问些什么却不敢问。
医生脱下口罩,面色沉重:“非常抱歉,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医生话音刚落,向妈妈老泪众横,凄厉的喊道:“不,不!医生,医生,救救我的小北......”
“对不起,你们进去见最后一面吧。”医生很为难,对着向爸爸向妈妈颔首,然后就走开了。
医生一走,向妈妈就晕了过去,向爸爸像是瞬间老了十岁,双手都在颤抖,向北的姐姐向晚腿脚一软,瘫坐在地。A君叫了护士来照顾向妈妈,我和酸菜鱼扶着向晚姐站起来。
苏裔臣丢掉嘴上的烟,突然冲到一个衬衣沾着血迹的男子面前,揪起他的衣领对他的脸发狠的揍好几拳,那人吞吞吐吐的求饶,苏裔臣却发了狂似的,眼底泛着血丝,抬脚就往那人腹上一踢,那人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苏裔臣踩在他的肚子,咬着牙呵斥:“酒驾?!你TM的怎么不把自己撞死?”
谁也没敢上前拦暴怒的苏裔臣,直到医院保安来阻止,几人拉着苏裔臣,又把肇事者强行带走,苏裔臣这才停了手,转身往旁边的一个安全通道走去。
事情来的太突然,谁都没有没有心理准备,谁都没办法接受这样残忍的消息,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向北还那么年轻,明天就要去洛杉矶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进手术室看向北的时候,酸菜鱼抱着我痛哭出声,向晚姐只看一眼就晕了过去,向爸爸瘫坐在看护椅,嘴里不停的念着:“小北,小北......”
向北的衣服全都是血迹,额头上有很大一块伤口,后脑勺伤的更重,一旁的医生说因为头部伤的太重,又失血过多,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
我看了几眼,就不敢再看,向北一身几乎全是伤,我心疼不已,泪不停的掉。显和怒不遏制,抡起拳头,抖着唇嚷嚷着“我要打死他,我要打死他......”,就踉跄的跑出去。
苏裔臣并没有来看向北一眼,显和也跑出去了,向妈妈和向晚姐都晕了过去,后来,向爸爸、酸菜鱼和我,还有A君眼睁睁看着医生为向北盖上了白布。
酸菜鱼哽着声,喃喃着:“师姐,我陪着向叔叔,你去找找苏师兄。”
我心领意会的点了点头,抬着沉重的脚步朝安全通道走去。
苏裔臣正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绿色的安全通道灯光下,他一手捂着额眉处,一手抹了抹脸,肩膀抖动得厉害。
我无声的抹了抹眼角,静静的站在他面前,手不由自由的按着他的肩膀。
“我不信,多然,”苏裔臣突地抱住我的腰,头贴在我的怀里,声音透着满满的悲伤,“我不信,我不信向北就这么没了,多然,向北那么坚强的人,怎么可能没了?他明天就要飞洛杉矶的,他,他才29岁,向北才29岁......我连进去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是真的没有勇气,向北,向北他才29岁,向北......”
“......”我咬着唇,哽住了声,搂着他的脖子,不停滑落的泪滴在他的头发里,他的肩上。
苏裔臣紧紧的抱着我,埋在我的怀里,肩膀不停地颤抖,我的心里和他一样沉痛。圣诞节那天还请我们吃饭唱歌的向北,平安夜那天还带我来这里挂点滴的向北,因为一场车祸,突然就没了,突然就逝世了。
后来我才知道,向北是在自己公寓的停车场出了事,他当时也是刚停好车,下车才走几步,前面突然有一辆丰田飞速驶来,向北来不及躲开,那司机像是没长眼似的撞上向北,后来经警察调查,肇事者是和老婆起争执后酒醉开车酿成祸。
离开医院,回到家刚关上门走两步整个人就瘫坐在地,恨不得这只是一个噩梦,想着苏裔臣悲痛的一遍遍重复着“向北才29岁”,沉痛不已,终于伏在地上,放声哭了出来。
片刻后,酸菜鱼打来了电话,我无力的按下接听键,“......嫣兮。”
酸菜鱼呜咽着:“师姐......”
“嗯......”
沉默了一会儿,酸菜鱼说:“师姐,我心里难过,好像堵着一口气喘不过来。”
“嗯......”
“师姐,我对不起向师兄,我对不起他......”
“嫣兮?”
酸菜鱼抽噎:“这么多年来,师兄对我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可是圣诞那晚,他突然吻了我,他吻得那样动情,他抱得我那样紧,我怎么也推不开,后来,后来......我吓得瑟瑟发抖,他才放开我,他和我说对不起,他说如果可以忍住,他不会这么做,他说,或许他会在洛杉矶定下来,他说,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再相见了......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怎么也想不到,那真的成了最后一面......
“他当时还说什么来着?哦,对了,他还让我答应他,他说他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与我相伴了,只盼有来生,他说,若有来生,丫头,你不要遇见显和,也不要爱上孟旭,只要与他相识......你看向师兄多傻啊,那样明朗的他竟然对我深情的说来生,可是我多坏啊,我根本就没有答应他,我心里害怕推开他逃走,我甚至知道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我,我打车回去,他就打了另一辆跟在我后边,直到,直到......
“直到我公寓那,我也没有想到孟旭居然会在我公寓楼下等我,我当时头一热就撞进了孟旭的怀里,我不知道孟旭有没有看到师兄,可我知道师兄是看见,他看见我是那样迫不及待的投向孟旭的怀里......他一定很难过,师兄当时一定很难过......我,师姐,我真是个大坏蛋,我怎么就没有答应师兄呢?我应该答应他的,我竟然这样残忍,这样小小的要求我竟然没有应他,我这样坏,他那样好,只盼来生,若有来生......”
“嫣兮,向北不会怪你的,你别胡思乱想......”
酸菜鱼已经语无伦次:“不,师姐,是我对不起师兄,我对不起师兄,可是我如果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师姐我一定会答应师兄的,我,我真是恨死自己了,师姐......师兄怎么就没了?”
“许嫣兮,你冷静点,向北发生这样的意外,不止你难过,所有人都很难过,向北从来不会怨你,你是知道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酸菜鱼呜咽着:“可是,我很遗憾,我知道师兄一定也很遗憾,呜,师姐,师姐,师兄怎么就没了......他还那样年轻......”
“......”是啊,向北还那样年轻......
酸菜鱼在电话里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话,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她,让她好好睡一觉。其实向北发生这样的意外,最难过最痛苦的还是他的家人,我们几个离开医院的时候,向妈妈还是昏迷状态,想想真心疼。
我昏昏沉沉的,浑身乏力,直接蜷在沙发,想起向北躺在医院病床上冰冷却平静的样子,又忍不住呜咽起来。后来,大概是太疲惫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总觉得手机一直在地上震动,可我又像进入了梦魇,想醒也醒不过来,想尖叫也喊不出声,直到有人摇着我的肩,喊着:“多然,醒醒,你做噩梦了?”
“不......”我惊叫一声,突然惊醒,一身冷汗,却想不起到底做了什么梦,抬眼见阮晋鸣目光冷冷的睨着我,额头却微微冒着汗。
好一会儿我才找回声音:“你,你怎么会在这?”
阮晋鸣似乎在生气,声音没有什么温度,“你不是给了我备用钥匙吗?”
对,那天我问他要备用钥匙,后面他直接甩给我一句“忘了带”了事。“你来干什么?”
“我记得你说要给我打电话,而我也说等你电话的,程多然。”
“我累了,想静静。”
阮晋鸣冷哼:“你想静静起码说一声吧,电话也不接,你不知道别人会担忧吗?你真的是没有一次把我的话放在心里!”
“如果你来是想和我吵架,抱歉,我没有心情。”
“累的不是只有你,多然......”阮晋鸣的声音也透着满满的疲惫,“我过来之前跑了医院一趟,没找到你,电话又不通,后来通了又没人接,我又在医院里傻傻的绕了一圈,忽然才找回脑子,想着你是不是已经回家了?累的不是只有你,多然,心里放不下的那种感觉才更累。”
我伸手拂上他紧皱的眉头,又有些哽咽,“......对不起,因为我,我朋友,向北他,他逝世了,今晚......”
阮晋鸣不禁一怔,拥我入怀,下巴抵在我的肩上,“抱歉,我没想到是这样。”
我叹了一声气,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发现眼睛有些发疼。
阮晋鸣搂了我一会儿,声音恢复了平静:“你的手怎么样了?我看看。”
有些青肿,没去注意的时候倒不觉得疼,一碰却又像火烧似的,“没事。”
“逞强,家里有没有什么可以擦的药?”
“床头矮柜抽屉里有药膏,我先洗个澡再涂吧。”
“你......”阮晋鸣突然结巴了。
“什么?”
“没事,快去吧。”
后来,阮晋鸣小心翼翼的给我涂了药膏,完了后居然很客气的问:“多然,晚上我留下来,好吗?”
“......”他向来很专权,几时有这样柔声寻求我的意见过?有吗?我真的想不起来,以致于我都忘了回应。
他轻轻揉了揉我的眼,又补充说:“我就想搂着你睡,心里会踏实点。”
他的双眼如潭,语调柔和,我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而且我也讨厌自己再做恶梦,也想在他怀里安安稳稳的睡个觉,于是顿了顿,轻声应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