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江水变得浑浊起来,很显然,上游不远处昨天也降了暴雨,好在暴雨持续时间不是很长,不然,江水就该暴涨的很大了。皮卡来到工地,那座临时便桥只剩下桥面没有躺在水下,其余部分都浸泡在浑浊不堪的江水下面了,这时,一股股泥腥味就在江面上弥漫开了。在便桥下排水管的出口,因江水湍急,便有了轰隆隆隆的声响,那声响如同打雷,就在山谷里响起。在来之前,我接到电话,是袁副主任打来的,让我协助江东海的人把山体落石处理了。我说,这事应该通知项目部的人。袁副主任在电话里说,把你自己的事情管好!让你去,你就得去!我拗不过袁主任,只有应承了下来。按照协议规定,防洪季节,施工地段山体出现塌方落石,施工方必须无条件出人力,物力进行抢修。换言之,这事应该属于项目部的业务范畴,而我,只是配合施工方的施工安全。可是,昨晚山上把大石头滚了下来,袁主任就开始有病乱投医,抓住江东海的人就使劲地用,而我,也就成了那个好使的人了。可是当我来到出事地点,只有袁主任在现场,袁主任说:“就你一个人?!”我说:“他们的人,我指挥不动!”袁主任说:“你通知一下民工头。”我拨通了江东海的手机号,对方说:“要几个人?”我说:“4个人。”对方说:“这工钱咋算?!”我说:“你去找叶主任要。”对方说:“我只有3个人。”我挂了手机就在心里骂:妈那个x的,你们这些当官的,就知道瞎球指挥人!你要是有本事,就把项目部的人都叫来,那才是你的真本事!
就在李颖看守的那个点,昨晚大石头就下来了,在山体落石的陡崖上,距线路下方有一缓坡地段,坡缓约45度,高约60米。要是没有这60米的缓坡阻碍了横冲直撞的大石头的重力加速度,直接砸在钢轨上的话,那钢轨准保成两节。当我来到出事地点,只见1.3米见方的石灰岩山体落石被卡在了侧沟里,要是再偏移一米的话,那根高压电线杆正好被击中。半个小时后,江东海的人空个手就来到了现场。我说:“就你一个人?没有工具怎么弄?!”来人说:“人马上就到,用杆子抬!”我有苦难言,就说:“一千多斤重的石头,只有3个人,怎么弄?!还要翻越铁路,防护也没有到位,这不是在胡整嘛?!”整整一个上午,3个农民工就用大锤在1.3米见方的山体落石上只留下了一些大锤砸下时的白色印记,除此之外,只是把两个边角变得更加圆润光滑。就这样,用了九牛二虎之力,1.3米见方的石头,仍旧卡在侧沟里纹丝不动。袁主任一看没辙,在临走时就说:“我给k390的老板打了招呼,让他们派装载机把空压机运过来。”袁主任在说完了这话,并留下了对方的手机号码。我说:“江东海这跟前就有空压机。”农民工说:“风管长度不够。”听了这话,我只有就此作罢。临下班时,按照袁副主任的吩咐,我在老杨的帐篷里找来了一把镰刀,就让农民工在灌木林里割了一些树枝,把山体落石遮挡住了,要是被添乘安检人员看见,就有麻烦事了。
说来也怪,暴雨过后一般都是以晴天为主,可是这一次跟以往就有所不同,次日又天降中雨连绵不断。本以为只要下雨天就是我的星期天,无论这雨下多长时间,都跟我没多大关系,尽情坐享雨天之福,白天可以不下工地,晚上就更不用说,反正施工方管吃管住,有人急,但我不急。可是昨晚的山体落石却把我的这一美好愿望给打破了,只有任凭袁主任的摆布,谁让我是马前卒呢。下午没有下工地,我跟江东海通了几个电话,江东海说:“路面太湿滑,装载机上不去那个陡坡,这事只有暂时搁下。”我说:“你给叶主任说清楚,不然的话,有些事情就不好弄了。”挂了手机,于是我就有些觉得,江东海不知又在耍什么小心眼,抢险派工,甲方是要出钱的,至于用工多少,就有叶主任说了算数,就凭江东海的为人和处事风格,他是不会干指头粘盐的。这一个下午,我只有睡觉为主,醒来就看电视。
江东海正在江边钓鱼,这也是他难得的休息日,由于天降暴雨,把山上的浮土都冲刷在雨水里了,这些雨水混入溪流就冲向沟沟坎坎,冲向沟壑,一直冲向江里,在连绵起伏的大山里沟壑纵横,一股股沟里浑浊不堪的泥汤汤水就汇聚成河,就都涌向下游流淌而下。昨晚的暴雨要是在大一些的话,江东海就没得鱼垂钓了,那些活蹦乱跳的鱼儿就都从水底下翻起来了,那是因为泥浆的比重过大,鱼儿承受不起浑浊不堪的泥糊糊水,由于缺氧,就这样给呛着了,就只有浮出水面顺江而下,满江都是鱼,只等沿江的老百姓打捞上岸,成了餐桌上的美味。可是昨晚江面刚有鱼儿浮出水面,就再也没有了上游流淌而下,更重的泥糊糊水,所以,那些从江底下翻出的鱼儿才能得以生还。江东海在大桥下垂钓了一阵,也有了一些收获,垂钓上来的都是一些50克上下的黄辣丁,这些江里的宝贝,要是拿到SC地级城市去叫卖,就都是抢手货了,至少也都是40块钱一斤。我深知江面起浑水就是垂钓黄辣丁的最佳时节,只是在k389限制了我的自由,我没有把鱼竿带来。天黑前,江东海来电话说:“老胡,今天下午我在江里钓了几十条黄辣丁!”我来了精神,就说:“你可以再往下游去垂钓,在每一个坑里钓的时间不要太长,三五分钟不上钩就换地方。”在手机里我把垂钓黄辣丁的经验告诉了江东海,想必江东海会领情的,都是渔友,相互交流经验,会增加彼此间的信任和友谊;可是,我明知道江东海在说谎,我还是把垂钓黄辣丁的经验告诉了对方,那是因为,昨晚江里的浑水把黄辣丁都给呛着了,次日垂钓就不怎么咬钩,这要隔上个一天的时间,黄辣丁就会疯了似的咬钩,这都是我多年来在垂钓过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至于江东海在吹嘘垂钓了有几十条的黄辣丁的事,我只有顺口打哈哈了,我这样在诓骗江东海,想必江东海也是清楚的,一个在没钓着几条鱼,却要夸大其词,而另一个的我,却又顺应了对方的口碑,在这件事情上,我跟江东海都是一样的人,但通过这件事,基本上就可以断定江东海的为人处世了。而眼下,我不想跟江东海树敌,尤其是现在,我想,若不是工程上的事,我会跟江东海成为好朋友的。江东海是个豁达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奸诈的人,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许多吃苦赖劳的精神,和我身上缺乏的东西,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的乡下汉子,竟然肩负起了工程上的大梁,这要在铁路上,江东海从事的工作,既是工程管理一把手的角色,又是工程师的角色,真是难能可贵。
江老大对工程管理是一窍不通,什么事情都是江东海在张罗,他只是协助江东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说白了,这是江老大的家事,是江久明让他父亲来督促江东海把工程进度尽量往前赶,还有那些经济上的猫腻,不能全都让江东海把控了经济大权。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家族式企业,哪怕是亲戚也要有所提放。我跟江老大相处了也有一段时间,在平时聊天时除了谈工程上的事,有时也谈及江东海。由于晚上没事,电视就放在两张床中间的办公桌上,要是睡前想看电视,就把算得上超薄的19英寸电视转了方向,各自靠在床头就可以看了,要是有了瞌睡,关起来也方便,现在播放的节目又不好看,我就把声音关小了一些,我说:“江东海很能干,白天干了一天,晚上浇筑桥墩,次日照常出现在工地,这事要放在我身上,恐怕早就把身体搞垮了!”江老大说:“江东海身体好,人年轻,熬得住!”我说:“幸亏你们聘请了这样一个人!”江老大说:“我只会包揽工程,不懂管理。”我说:“你有几个儿子?”江老大说:“两个,我的大儿子他懂管理,我那小儿子太年轻,沉不住气,动不动就要跟人家打架!”我说:“你那个小儿子像你,脾气暴躁,只会用武力说话。”江老大不言语,只是有些微微地在笑。我又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年轻时代的思维方式,要有所改变了,不然,就落伍了。”这时,江老大就来了精神,就说:“我年轻的时候惹了不少事,也坐过几次牢房,我家里为了我都气成了疯病,现在时不时的还要老犯病!就在来这里之前又犯病了,可是这里又有这么多的事情!”我说:“你老江也该收敛了,儿子都成家立业了,再不收敛,恐怕你儿子都不肯放过你!”江老大说:“我那小儿子护他妈,跟我翻过几次脸,我打他不过。”我笑着说:“儿子打老子,那是老子不懂事,又不听话!”江老大就笑,说道:“大儿子城府深,事业有成。下一步要给我那小儿子,把老家的那套门面房争取不让镇政府给站了去!到时候开个餐饮业,一年也有个十来万的收入。”我笑着说:“你老江满脑壳装的都是生意经。”江老大说:“这都是在年轻时给穷害怕了!”我说:“你这一生都在外面闯荡,一定惹了不少事,你进去的时候,挨过打没有?”江老大说:“咋没有挨过打呢!他们人多,有一次刚进去,一个比我高很多,又壮实的汉子,让我把他的洗脚水喝了。我坚决不喝,三个人上前来就把我按倒在地,蒙上被子好一阵拳打脚踢,把我打的三天三夜都起不来床!当我好了之后,他们人多,我不跟他们来硬的,只有瞅准机会,后来我终于发现,在他们老大尿尿的时候最放松,那天晚上,我就从后面悄悄地摸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死死地捏住就不松手!把那个家伙疼得就在地下打滚,直管喊求饶,我始终就不松手,就使劲地捏住****,把那个家伙疼得满身都是大汗。我说,谁是老大?!那个家伙就说:‘你是爷爷,你是老大!你是爷爷,你是老大!!’我说,让你的人都过来跪在地上求饶!那个家伙就说:‘快过来喊爷爷,拜我为老大!’我说,说清楚,到底谁是爷爷?!那个家伙就说:‘你是爷爷!你是老大!你是老大!’后来那个家伙的****肿得跟气泡卵一样,三天都尿不出尿来!从那之后,我就是他们的老大!!”又过了一阵子,我说:“在你们那个地方有过这样一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江老大说:“什么事情?”我说:“这事我也是听说,好像发生在两千年前不久,也就是在江里淘金,那些淘金的人后来发了财,就被道上的人给盯住了,再后来双方就发生了火拼,还死了几个人。”江老大说:“这事我也去了,我们开了两个东风卡车,全都拉满了人,要去抢金子,可是还没有走到地方,前面就有了炸药包的爆炸声,又是在晚上,什么也看不见,后来我们两卡车的人只有下了车。”我说:“你们要是赶到了地方,恐怕就被炸药包给报销啦!”这时候,江老大就不再言语了。
一谈起这类事情,江老大似乎就来了精神,这是江老大年轻时的故事,也是江老大一生的荣耀,一个黑道上的人,只有在经历了人生的最低谷时,才能获有的那个行当的灰色尊重,可是那毕竟是一段历史,一段只属于江老大那个圈子里的、人渣的历史。在睡觉前,我找不到话说,就跟江老大闲扯了这些,不曾想到,江老大还有这段经历。
次日,雨下得小了些,我跟江东海通了电话,江东海说:“空压机已经到位了,你啥时候过来?”我说:“吃了中午饭就过来。”下午,我跟老黄来到工地,老黄说:“李颖在棋牌室搓麻,这段时间手气好得不行,就让我来了。”老黄跟李颖之间的事情,我不想过问,工地上有一个防护就够了,尽管老黄啥也不懂,只要耳不聋,眼不瞎,有车来会吹喇叭就行。小型空压机就放在铁路的对面,我让那个开空压机的农民工就把风管从钢轨低下穿过至铁路的另一面,半个小时后,在一阵铛铛铛铛的声响中,在石头的纹理处就有了一个个钻孔,稍后,那个年轻一点的农民工就找来了开石用的铁鞋,卡在钻孔里,在一阵16磅大锤的夯实下,山石就开始破碎了。就在这时,叶主任在老王跟老马,还有技术员小张的陪同下就来到了工地。在叶主任还没走到山体落石的地方,就在那里大发脾气:“都两天了还没有把石头搬出去?!”我说:“没有空压机,石头太硬,分解不开。”叶主任就有些生气,说道:“你还管球他那事!他们爱弄不弄!你到一边去!!”我正巴望不得早点离开,本来就不归我管,要不是袁主任多事,我会躲得远远地。5分钟后,我坐在一级看守房避雨,这时,我就觉得,叶主任是什么都清楚的,甲乙双方在施工安全配合协议上签订的有若干事项,不然,老王跟老马就会把我当成猴来耍了。这都是袁副主任多事,我才有了这两天不该发生的事情。雨,依然在下,我躲在一级看守房里,就跟老祁闲聊。一个小时后,小张来电话说:“胡师傅,你过来验收一下,石头分解完了。”5分钟后,我打着雨伞来到现场,老马说:“就把这些石头扔到封闭网后面去。”我说:“这绝对不行!你这是在找骂,领导别的事情抓不住,这类事情一抓一个准!把这些石头都扔到对面封闭网外面去!”老马拗不过我,只有照办。在搬完破碎下来的石头之后,我说:“必须把现场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才行!”把老王跟老马,气得不行,只有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