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从皮卡车厢里钻出来一老头,是江老板的爹来了,是在江东海的陪同下来到我的房间的,老头手持茶杯,满头大汗,手指夹着烟头,进屋就东张西望了一阵,弯下笨重的身子,就将烟屁股在窗户下面的墙上摁了下去,然后又摁在墙上重重地转了半圈,当老头直起身来,洁白的墙上就有了一个黑黑的疤痕。老头身骨矮小,体胖臃肿,上大下小,白白净净,秃头光亮,在一个硕大扁圆无比的光头上,在没有毛发的每一个毛孔里处处都泛着油光。江东海放下行李就说:“这是江久明的父亲,从前也是个大老板,有几百万的资产,从今往后就跟你作伴!”这时我就觉得,不就是几百万的一个老板嘛?还用得着挂在嘴上,在我的跟前这样炫耀,这些土豪们,当有了点钱,就开始显摆自己了,其实像你这样的人到处都是,看来我的生活环境,又要改变了。由于江老板的父亲跟我住一个房间,皮卡司机自然就到工地住帐篷去了。江老板的父亲60多岁,是个老江湖。老头年轻时曾在这条铁路线上包揽工程,都是些苦力气活路,时间长了,就跟各科室的头头们,甚至段长有了相处的机会,再后来,那些有关经济上的事,就跟领导们有了瓜葛。再后来,段长有了升迁的机会,下面各科室的领导也都相继得到了升迁,就这样,老头的人脉也就更加发达了。现在老头退出了江湖,江久明就继承了父业,在取得了资质考试合格证书后,又有了老头的人脉关系,就这样,很快就步入了正轨,事业也就越做越发达了。
因老头也就比我大十岁的样子,我说:“老江,你慢慢收拾,我该上班了。”老头说:“我没什么好收拾的,我们坐车一起到工地。”江东海说:“从今往后你们就可以坐车,少走路了。”我没有言语。5分钟后,当我坐在皮卡车上,老江说:“你还有两个小妹妹跟在身边?!”我说:“都是这个年龄的人了,还叫什么小妹妹!”这时,李颖带着情绪就说:“再老也比你年轻!”我说:“这到是实话,年轻就是本钱,说话都硬气!”老头说:“小妹妹是哪个地方的人?”李颖说:“离你们不远,元坝的。”老江说:“我们还是老乡!”李颖说:“江老板的大名威震四方,以前早就听说过有个叫江老大的人,就是对不上号,现在对上了。”老江笑着就说:“其实就一点点大。”这时,我不由得就有些好笑,这个江老大,说话还挺幽默的,个头一点点大,但名声很大,又不能直接让人说自己个头矮小,还不如事先说出来先封了对方的嘴。皮卡车很快就到了大桥下,江老大跟江东海都下了车,就站在1号桩上面的公路上往下看。我跟李颖还有老黄没有下车,继续往前赶路。
在江对岸的公路上,江老大是比常人要矮小了许多,人老发胖,上身粗,腿短细,又加上只有1.5米矮小的身段,就显得更加奇形怪状了。这在男人堆里,尤其是在k389这个北方人居多的地方,江老大就显得更加矮小了。我跟李颖在江的北岸,望着江老大矮小的身段,我说:“这个江老大,说话还挺有意思。”李颖说:“也就是这个江老大,在他们那个地方是有名的黑老大,惹了很多事,进去,又出来,出来没几天又进去,收容站,劳教所,监狱不知进去了多少次,谁都拿他没办法,出来照常惹事,现在老了,不知怎样?”我说:“都这个年龄了,再不收敛恐怕不行了,他的那个时代早已过时,现在是法治社会,一切都要从新洗牌。”李颖没再接我的话茬,过了一阵子,李颖说:“你知道老黄的事了?!”我说:“什么事。”李颖说:“就是防护的事。”我说:“这都怪她自己,说话不把门,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一直没说,要不是老高还有那些看守工问起这事,我还把这事继续隐瞒下去,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就是想隐瞒,怕都难了。”李颖说:“这不是还有我在嘛!到时候我会教她的!”我说:“别的都不怕,就怕上了桥面,一旦上了桥面,就要跟行车打交道,要是被上面检查的人抓住,老黄又是个说话不懂行的人,要是露出破绽来,在电脑上一查,一切就曝光了!”李颖说:“没事,到时候我会教她的!”我说:“反正又不挣我家的钱,只要不上桥面,我不说,上面的人就不会过问。”李颖说:“计划9月份上桥面?”我说:“就按现在这个进展速度,恐怕年底看咋样,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自己可能都要走人,这个地方很冷,冬天桥上的风很大,我都有些撑不住,就别说是你们了。”就一旦上桥面的问题,我一直没松口,李颖听得出来,在工程进度上,我还是有些把握的,就为这事,我先后咨询过老高,还有其他的人,就没有一个人说年底能竣工的这话。就这一点,一个女人,又怎么能知道男人的世界里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在这时,杏鲍菇石上的风钻声就在山谷里铛铛铛铛地响起来了,那声响清脆而响亮;那声响,要远远大于上面两道被动网的风钻声,因杏鲍菇石地势较上面低,在下面无论是过往的汽车,行人,还是在铁路上就都能望见蜘蛛人的影子了。在一根安全绳和一根坐垫绳的护佑下,农民工们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在200米的高空上作业了。这些久经沙场的农民工,在高空中行走犹如平地,就在我上山的几次里,自以为能爬山的我,在农民工的面前就啥也不是了,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在陡崖上肩扛钻杆的中年人,在光秃秃的崖壁上,不需要用手借助任何的力量,只靠两只脚,就在只有巴掌大小的斜面坑洼里,从这个脚印,又跨向另一个脚印,而且四平八稳,我当时目睹了这一切,不由得担起心来,他能过去么?可是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这些常年在悬崖峭壁上讨生活的人,自然有他们生存的本事,就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当时我说,你这样不怕么?那个农民工说,走惯了,不觉得有什么怕的。
在便桥上,我跟袁主任无意中碰了个照面,袁主任说:“下个星期,叶主任要上山检查,到时候你要上去!”我说:“这是当然。”这时,我跟袁主任就望着杏鲍菇石上面的铛铛铛的声响,还有那钻孔边上飘洒的白色粉末,我说:“那上面的尺寸都不够。”袁主任说:“你说话要有根据!”我说:“一个钻孔打了不到40分钟,就又换了一个地方,这就是根据!”袁主任板起脸就说:“先把你自己洗干净!”我没有正面回答,我说:“你要是信不过,到时候你们领导把安全绳拽住,就让我这个半老头子下去验收,这样总该行了吧!”这时,袁主任转而又望着我“嘿嘿嘿”地就笑。当下,我心里就犯了嘀咕,什么叫洗干净?好像我都犯了什么事情似的。我告别了袁主任,就向李颖的那个方向走去。5分钟后,当我来到李颖的身边时,只见李颖正坐在电缆槽上摆弄手机。我说:“袁主任是你们那里的人,你应该熟悉。”李颖说:“那是个小孩子,我要比他大很多,他是你们段的人。”我说:“我这个人,不怎么喜欢关心这些事情,我还总以为是你们下面调上来的人。”李颖不再言语。我这样说,是因为在两个段没合之前,没见过袁主任,只知道是下面的人,合了段之后,袁主任就在这边出现了。我又说:“你们要是从前就认识,老黄的事就好办了,只要上面有人罩着,我会一眼睁,一眼闭;要是老黄的老公来换老黄回去,一切手续不愁办不了。”可是李颖一直就不吱声,我也就不再言语了,过了好一阵子,李颖仍旧在摆弄手机,也不抬起头来。这时我就觉得,李颖十有八九在盘算什么事情,十有八九是因为老黄身份暴露的事,正在耿耿于怀。又过了一阵子,我又想起袁主任说过的那句话“把你自己洗干净”这个袁主任,怎么就能这样说话呢?这里面一定有事。
我跟李颖没有话说,转身就去了一级看守房,老高说:“听说让你去喝酒,你还不想去?!你是怕到时候说不起话?!”我说:“你都知道了?”老高说“球!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到时候转身提上裤子就不认账!!”我说:“这饭不好吃!江老板奸诈得很!吃个饭,还给你拍个照!你说这饭还能吃嘛?!”这时,老高就不再言语了,只是嘟嘟啷啷地说了些边沿话。稍后,我就把吃饭的经过说给了老高听。老高说:“凭啥还要请两个防护?!”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在我的身边全都是他们的人,这点我早就察觉到了,只是没说出来!”老高听了这话,就不再言语了。之前,我只知道老高爱显摆,没想到老高对这事也挺上心;本不想把这些都说出来的,可是,就连吃饭的事,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我还有什么秘密值得隐藏了呢。过了一阵子,我就觉得,袁主任那样说,绝不是孤立的,这还有江东海硬给我塞钱的事,恐怕早就传开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借此机会都说给老高听,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又过了一阵子,我就把江东海塞钱的事,全都说给了老高听。老高听了这些,就有些惊讶,说道:“还有这事!!”我说:“你才知道!他们这是在给我挖坑!山上的被动网,到现在还没有返工!那两个女人,早就在给我上政治课了!”老高说:“你一个防护,又算干啥的呢?!”我说:“你以为,这两个女人的来路,就这样简单?!在她们的身后,鬼才知道都跟谁扯上了关系!”
我把这些全都说给了老高听,我是这样想的:有人不就是想知道我在这边吃吃喝喝的事情吗?既然有人感兴趣,还不如借此机会全都说出去,就让你们这些人满世界去谣传,事情的前前后后,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的,这样,只能对你江老板不利,还有那些幕后没有抛头露面的人,这些人听了又会有什么感想呢?你们不就是想利用各种手段来封住我的嘴嘛?这些都传出去了,有人固定是要后怕的。我现在是孤立无援,只有靠自己了,就是出了事,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你乙方还能脱得了干系吗?你们不让我说,我就偏要说,就全都说给甲方,我信得过的人听,这样以来有人就该后怕了。再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将要发生呢?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其目的只有一个,把自己洗干净。
还不到17点钟,江老大就来到李颖的那个看守点,就说:“下班的时候,一起坐车回去。”李颖还有老黄,自然是高兴的,这上下班有车接送,而且又是在江老大的护佑下上下班的,这些对于李颖跟老黄来说,她们又知道些什么呢?但我总觉得,李颖是什么事情都清楚的,只有老黄,可能还蒙在鼓里了。
我当着江老大的面,叫老江,背地里叫江老大,我这样称呼,也都是跟李颖学的,李颖都是这样称呼江老大,想必有她一定的道理。这时的我,也只是顺应了李颖的口碑。黑道上的人,称一方舵主为老大,这也是对他们的头目的一种尊称,而我,之所以不直呼江老大,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黑道上的事,也不懂你们的规矩,我也不是黑道上的人,即便你江老大是一方舵主,你现在是在我的地盘上,受我管制,我凭什么要把你供奉起来呢?
江老大在等我下班坐皮卡,我说:“稍等一下,只要袁主任前脚上车,我们后面跟上就行了。”我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你主任可以不按协议上要求的那样,跟农民工一起上下班,那我为什么非要按部就班的那样去做呢,农民工是早7点,晚7点上下班,这些我是做不到的,工地没有我住的地方,这上下班单程3.5公里的路程,只靠步行我已经走了快两个月了,李颖跟老黄早就不耐烦了,而我依旧在这样坚持,我之所以这样坚持,那也是无奈之举。领导有车接送,那是因为人家是领导,而我就啥也不是了。自从皮卡来了之后,满以为上下班跟皮卡司机小唐一起上下工地,可是,小唐只是顺路把我们捎带上而已,期间要是想蹭车也要看皮卡是否上下工地,上下班的时间是否又一致。我跟李颖,还有老黄,有时也蹭车间的依维柯客货两用下班,那也是极其有限的机会,这时候,还要看主任的脸色行事,依维柯什么时候来工地接人,是从来没人通知我的,即便是车来了,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的人只要一钻进车门,一溜烟的功夫依维柯就看不见了。这时候,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又不是专程为我而来的,又何必非要厚着脸皮去热脸贴领导的冷屁股呢。之前,我的这些举动让李颖大惑不解,我说,这是两个概念,你在上面混过,领导的心理你比我要清楚。李颖不言语,这时候我就觉得,李颖是什么事情都清楚的。现在,江老大要同我们一起上下班,这本身就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我没有特权,就更谈不上其他的什么事情了,至于他江老大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这时,我一概不知,也无须去想那么多,只要有车蹭就行。因初次跟江老大交往,这时候,我们之间相处的还是很不错的,这时的李颖跟老黄自然是满怀幸喜,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至于李颖又有什么新的想法,我就不得而知了。那老黄呢?会不会再次因为工钱的事,跟李颖有什么说道?这些,我依然不得而知,总之,我们的生活方式,跟从前要有所改变。
晚饭后,我还是那个老习惯,顺着乡镇公路四周走一圈,天黑下来,就又回到我的房间看电视。这时候,江老大是不想出门的,我就觉得,这都是人太胖的原因,只要一有机会坐下来就再也不想动了,江老大也同样如此。当我从外面散步回来,李颖跟老黄,还有江老大,早就在房头平台上说笑声不止了,江老大说:“小妹妹退休几年了?!”李颖说:“你怎么就老爱说这个话题。”江老大说:“哥哥关心小妹妹嘛!”这时候,李颖就岔开了话题,说道:“江哥年轻的时候就没少惹事!说说你年轻时候的故事。”这时候,我已经来到了江老大跟李颖的跟前,江老大说:“那个时候年轻,现在不行了,要是还敢那样做,我那个小儿子就要跟我来真的了,他是部队武警出生,我整他不过。”李颖笑着就说:“江哥也有怕人的时候。”江老大说:“那是我儿子,我下不了手!”我说:“你小儿子一定像你,脾气暴躁。”江老大说:“外人要是把我惹了,我照样跟他来真的耶!去年我们xx区,镇长不跟我打招呼,就要动用派出所的一帮小混混来拆迁我的房子,我提上马刀就跟他们干起来了,又是晚上,我光着膀子,抹了一身的鸡血,把一条街一千多号人,吓得都往后退!”李颖说:“江哥还是不减当年!”江老大就说:“那都是那帮龟儿子不讲道理,我在工商所买得房子,不过有些年成了,一切手续都齐全,他们为了争地盘,说拆就拆了!才十几万的拆迁费。现在我那个位置是黄金地皮,最少值一百多万!谁都想要,我就是不让道,结果公路修到我的院墙下就停下了,只好绕道走!”李颖说:“你有几套房产?”江老大说:“4套,老家有两套,xx区一套,xx市也有一套。”我对眼前的这个江老大,只是一知半解,也就无心去揣摩他的言外之意。这天晚上,至于李颖跟江老大为什么就说了这些?我自然是一头雾水,也许,这个时候,我跟老黄一样,表现的都很迟钝,这是娘胎里带来的,骨子里的那根胫骨压根就没有歪着长,自然就什么都不清楚了。之后,一连几个晚上,我们都是在凉台上闲聊中度过的,可是,就在这时,李颖却偏偏爱上了搓麻,一到天黑,就去了棋牌室,剩下老黄就显得有些孤独了。我跟江老大在凉台上东拉西扯的时候,老黄就去了我的房间里看电视。这时,我跟江老大抬起头仰望蓝天一片星空,山涧田野在一片寂静下就显得更加空旷无比了,尤其是在我们上下班的那条路上,在一座笔直的陡崖下面,就显得黑洞洞的一片了。这时,江对岸的山野里不时就会传来咯---咯---咯---黄麂子的吼叫声,我说:“这两天可能有雨,黄麂子在雨前总是要叫唤的,动物在某些方面都有预感。”江老大说:“这些我搞不懂耶!”这时我就觉得,江老大说得没错,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懂。
清早起来,天气果真就变得阴云密布了,不过这时,还没有下雨的意思。江老大拨通了皮卡司机小唐的手机:“我说呀,装甲车啥时候能来呀?---好嘛,我跟胡师傅都在这里等你了!”这时,在隔壁的李颖过来就说:“江哥说话好幽默哟!”江老大笑哈哈地就说:“我没文化耶,不会说话。”我开玩笑似地就说:“你是没赶上时候,年轻的时候,正直**********,耽误了,就凭你的脑壳,长得比一般人的要大很多,头大有保嘛!”江老大说:“上小学的时候,我在班上成绩是最好的一个,后来因家里穷,又是老大,姊妹多,只上了3年小学就不上了,在生产队挣工分,养家糊口!”我用这样的口气跟江老大开始交流了,不管怎么说,江老大没有异常反应,这就证明了在这一点上,我们还是相通的。皮卡20分钟后,就停靠在楼下,江老大说:“你坐前面。”我说:“那是你的位置,我坐后面就行。”江老大再三让我坐前面,但都被我一一谢绝了。直到这时,我跟两个老美女,才终于有车可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