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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面前原本歪着头完全一副昏死过去样子的女人,突然坐直身体怒瞪着他,他脸上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好似他一早便料到会这样,也没见他抬手示意让身后的手下不用去抬水了,因为那个站在他身后的手下,一直就站定,没有动过。
刘可潼立刻就明白自己是上当了。
原来他们在走进房间后的这么短短几秒钟内,也许就在面前这个男人还未把手放在自己脖颈上以前,她就已经被看穿了。
她顿时心中升起了一直被人羞辱和耍了的感觉,让她心情更加地不好。
“我的手快断了,不开玩笑。你们最好把绳子解开,不然我大概会再次晕过去。”一开口,刘可潼首先说的是这个。
并不知道他们绑她来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他们没奸没杀,那就说明她此刻的身份比较重要的,还未到那一步,所以提些要求也无妨,更何况,她觉得她的手真的要断了。
面前的男人看了一眼她被紧紧捆住的双臂,然后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确定了她即便能飞天遁地也逃不出这里后,便侧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接着便有人过来给她松了绑。
双臂终于能够正常的活动,刘可潼觉得简直就是案板上的鱼扑腾扑腾重新回到水里了一样。她摆动双臂了几下,等缓解了麻木后终于有了一丝疼痛的感觉,她的眼睛也适应了从完全黑暗到现在的灯火通明,她也终于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的脸。
是个黑人。
不是很黑,而是接近深棕色的肤色。
刘可潼看着他的脸,同时又想到此刻自身的处境,不知为何,心里一股委屈慢慢涌了上来。
在还未移民来到这边生活以前,刘可潼从小就害怕黑人。
小时候看奥林匹克运动会的直播比赛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黑人并知道这个人种的存在。
当时,她指着电视机,好奇地问妈妈说,妈妈,为什么他们长得这么黑啊?
她妈妈当时不知道是不是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便回答她道:
“他们因为小时候不听话,就被送到一个天气很热很热的地方去了,然后就被晒得这么黑了。你看陈阿姨家的亮亮哥哥,就是因为不听话,被爸妈送出国读书了。现在指不定已经黑成什么样了呢。”
陈阿姨家的亮亮哥哥,是当年他们在国内住的那个小区里的一位有名的爱调皮捣蛋的少年,后来被他爸妈送出国读书了,于是刘可潼再也没见过他。
那时的刘可潼听了后,差点当场吓哭了,因为她天真地信了。
从此,黑人在刘可潼心中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坏孩子就会被流放到非洲那等炽烤之地,晒黑成煤球”印象。
之后在路上逛街只要一看到黑人,她都会被吓得紧紧拉住旁边的人,就怕那个黑人会突然来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对她说:“来吧,跟我回非洲去吧,一起在阳光下奔跑,多好。”
后来,还记得那天他们全家移民出国坐上飞机的时候,她一下子看到了好多个黑人,有一个还就坐在她后排座位。当时虽然已经长大了一些,也知道了当年妈妈说的就是吓唬人的而已,但乍一看到黑人,她还是会难免地紧张一下。
这已经成了小时候的阴影了。
再后来,直到在这边生活得久了一些后,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平时逛街去超市,他们黄种人才是少数的时候,她便能体会到与其他人肤色不同后会带给自己有什么感觉了。
慢慢地,刘可潼在学校、在平时生活中真正接触过黑人后,才知道他们跟我们平时生活中的每一个人一样,除了肤色,并没有其它的什么不同。她已经不怕黑人了。
但此刻,看到面前这个人的脸,刘可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回了小时候,回到了她妈妈吓唬她的那会儿,她又开始怕黑人了。
如果现在爸妈在就好了。
如果林黎还有其他朋友们在就好了。
刘可潼心里想着。
不是因为害怕而害怕,而是因为害怕的时候信任的人不在身边。
“为什么把我困在这里?”刘可潼看着他,鼓足了勇气,用英语开口问面前的这个人,声音里带有一丝颤抖,但好在说得清楚连贯。
男人看着她一直变幻着的脸色,她从最开始的怒视到现在变得有些瑟缩和开始泛红的眼眶,活像一个没糖吃的可怜小女孩坐在他面前一样。
身后有人搬来椅子,他顺势坐下,动作自然地就翘起他的一条腿在另一条腿上,然后对她笑了笑,露出他整齐大颗又洁白的牙齿——他在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友善,试图从而能更快地从她嘴里掏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明明一样是平坐着,此时他却给刘可潼一种他在俯视看她的感觉。
“你好~”
他居然先发音不准、腔调怪异地说了一句中文问好,接着才用英文继续道:
“我叫Haman,别人都叫我黑曼。我知道你的名字,嗯…你叫可潼,对吗?请原谅,我因为有几个问题想要弄清楚,所以才会把你请过来。你愿意配合我吗?”
刘可潼一听到“请过来”,心中就是一声冷笑。
我被人“请过来”的方式还真特别呀,先下药迷晕,再五花大绑的,发现装昏还要泼冷水。
对此,刘可潼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或喜或悲的情绪出来,而是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
黑曼盯着刘可潼的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些底,也没什么耐心说别的,便开始直接进入正题问她道:
“你是凯丝的朋友吗?昨天晚上,哦,不,是前天晚上,听说你去“参观”凯丝宿舍了?”
听到他提到凯丝,还那么清楚她曾经去过凯丝的宿舍“看热闹”过,刘可潼心中不由地警铃大作。那天晚上,除了凯丝和凯丝爸,就只有她和几个同样是“围观看热闹”的同学去了啊,这个黑曼是如何知道的?他监视过她还是监视过凯丝啊?不然如何得知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曾经去过哪里?学校宿舍里是不允许安装监控摄像头的,所以不可能有人能通过监视器监视他们的。
那也就是说,那天晚上的那些人中,其中有人是黑曼的眼线?凯丝宿舍对门的那个房间里的人甚至是整层住着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黑曼见刘可潼不回答,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站在的那个人,而那人通过这一个眼神,便好像接收到什么指令似的走了。
于是,刘可潼与黑曼坐在椅子上,你看我,我看你,就这样沉默着,等着。
没一会儿,那个人回来了,同时身后还跟来了一个人。
等人走近跟前了,刘可潼才认出那个低着头跟过来的人,就是头发像那天晚上一样凌乱,神色也如那晚“精神病病发”时一样带着一丝诡异神情的凯丝!
那个带凯丝过来的男人也是一个黑人,他指了指刘可潼,问凯丝道:“认识她吗?”
凯丝看了看刘可潼,刘可潼也看向她,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就见凯丝对着黑人,动作迟缓地点了点头。
黑曼又做了一个手势,那个黑人看了后,面色突然就变得郑重起来,像是又得到什么指令,转身又走了。
这次比带凯丝过来的速度更快,那人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像是拿着什么东西,朝着他们走来。
这时黑曼嘴里吐出一个字:“烧。”
那人听了,脚下顿了顿,脸上带着的已经不仅仅是郑重了,刘可潼甚至从中看到了一丝肃穆。
他从西装上衣内侧掏出了一个形状奇怪的打火机,对着手里拿着的东西。
随着打火机“嗒”、“嗒”两声,那个东西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刘可潼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可她没一会儿就发现,原本站在黑曼旁边的凯丝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突然就扑向那个黑人的手里拿着的燃烧物,那扑上去的架势散发出可怕的疯狂劲儿,浑身也像是被打火机点燃了似的。
刘可潼看了,觉得非常讶异,那人手上是什么,她鼻子嗅了嗅,并没有什么特别啊。再看黑曼和拿着点燃物的黑人,也应该闻了,可他们除了神色令人难以捉摸外,也并没什么异常。
显得非常异常的,只有凯丝。
凯丝这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做这些?
黑曼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盯着刘可潼,而现在,终于到了要问到至关重要的问题的时候了。
饶是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见过了无数血腥风雨的他,也不得不放下翘在另一条腿上的腿,坐直身子,嗓子眼发紧,变得郑重其事,问她:
“你闻到了什么味道了吗?”
刘可潼一听就懵了,我不知道啊,他光看反应,也应该去问凯丝这个问题啊,问我干什么?
黑曼见她还是不讲话,耐心终于库存有些不足,表情开始变得狰狞起来,“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凑近她的脸,对她低吼叫道:
“小女孩,我可没有太多的耐心陪你一直玩儿!
如果你明白我现在还是理智的话,就回答我!
你要是永远想待在这个屋子里,就一直这样不说话下去吧!”
刘可潼被他瞬间凑近放大的脸和带着恐怖危险的话吓着,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张大嘴巴,吓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
黑曼用他的大手,带着力道,一把就扯过刘可潼的头发往凯丝那边去,还一边对她吼着说:“我需要一个回答而不是一个鼻涕虫!你明白了吗?!”
头顶传来头皮被撕扯的疼痛,刘可潼的眼泪变得更多了,吓得简直快要疯了,内心已经接近崩溃,嘴里大叫起来:
“我什么都没闻到!像香烟!可能就是香烟吧!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闻到!我不知道!疼!放手!混蛋!我什么都没闻到啊!”
过了一会儿,头顶上抓扯着的力道突然就狠狠地把她往地上扔了过去,刘可潼的头磕在了地上,磕出了血。但她被吓得没有立刻去摸摸脑门上的伤口,而是一直躺在地上蜷着身瑟瑟发抖,嘴里还小声一直重复着说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闻到…我不知道…”
黑曼看着地上正在一直发抖、接近崩溃的刘可潼,他觉得失望极了。
因为他知道像刘可潼这类女生,在乍然受到惊吓和恐惧的情况下时,是没有脑子还去想着怎么撒谎的。
也就是说,她是真的是什么都没闻出来。
又弄错了,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