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但脸色还算红润的沈武,沉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还好,没有伤到内里,毒药的剂量应该不多。
在沈司的想法里,姑娘医术再高明,给沈武解毒也得先号脉,根据脉象判断沈武中的是哪种或哪几种毒,然后写出对应的解毒药方,也许一副药就可以见效,也许需要多费几日时间。
总之,解毒应该是一个容不得半点差错的漫长过程。
可现实是……
简单的号脉过后,沉直接揪着沈武的衣领将他拉坐了起来,单手抵在他的后背,开始往沈武身上输入内力。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沈武就忽然吐出一口黑血,歪倒的身体被沉及时扶住,躺回了床上。
再次给沈武把脉确认后,沉松开搭在沈武手腕上的手指,轻飘飘地说了句:“好了。”
从没见过如此简单粗暴的解毒方式的沈司:“……”
感觉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最快他明天早上就能醒,”见沈司没有反应,沉毫不留恋地往屋外走去,“告辞。”
沈司有预感,如果他现在让她走了,她绝对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们再也找不到她。
上前一步拦住了沉,沈司难得用强硬的语气说道:“天都黑了,你一个姑娘家难道还要住在那个破屋里吗?留下来吧,沈府现在别的不多就空屋子多,我让内子给你安排住处。”
“不用。”
“姑娘。”沈司自己没有察觉到,他对沉的语气越来越像和沈武说话时一样,像个兄长。
沉看了雪霁月一眼:“我待在这,方便查看沈武的状况。”
沈司不肯退步:“你去休息,我守在这就行。”
黑色帷帽下传来一声轻轻的冷笑:“医术普通,武功不会,你觉得你守在这有用么?”
被鄙视了的沈司:“……”
一直坐在旁边喝茶的雪霁月优雅地站起身来,展了展衣袍:“我该回府了,你们忙,不用送了。”
就这样,猜不透心思的雪霁月回了王府,满怀心事的沉留在了沈府。
拒绝了沈司一起吃晚饭的邀请,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还在昏睡中的沈武,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雪霁月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着。
你说,他要是知道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天,他既崇拜又关心的陌生女人,就是杀害他最心爱的妹妹的凶手,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五哥哥。
雪霁月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如果你知道是我,如果你知道……
五哥哥,我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衣袖下双手紧紧攥着,眼底是没有光亮的黑色,沉的背挺得笔直,内心却早已溃不成军。
这种没有尽头的欺瞒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哥哥们,会怎样想她?
那是沉不敢触碰的噩梦。
就算忘了她,就算不记得她也没关系,至少,至少不要再怨恨她。
黑色的面纱下,沉看向沈武的眼睛变得酸涩,紧紧咬着嘴唇。
五哥哥,我会死的,我很快就会死的,求求你,不要关心我,也别……恨我,好不好?
“叩叩”
轻柔的敲门声将沉从沉重的漩涡中拉扯出来,压下心中的酸楚与不安,沉用平静的语调问道:“什么事?”
门外传来沈司夫人带着几分安抚的柔软声音:“姑娘,是我,婉云,我可以进来吗?”
看着门外的剪影,沉很想说不可以,不等她开口,就听见林婉云带着几分调皮的声音:“不说话我就当可以咯!”
门被推开,林婉云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对沉温柔地笑了笑,从食盒中端出一碗粥和几碟小菜来,一一摆在桌上:“我听夫君说了,你帮小武解毒肯定耗费了不少心神。武功那些事呢我也不懂,就不瞎给你补身体了,好在姑娘家的事我还是懂的,喏,这是我秘制的养颜补血粥,喝完会变漂亮哦。”
在林婉云期盼的目光下,沉只好接过瓷碗。
“谢谢。”
见沉肯吃,林婉云笑着眨了眨眼睛:“不客气。你是一个姑娘,就算再厉害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就算别人不对你好,自己也要对自己好。”
帏帽掀开一半,沉对林婉云的话不予置否,默不作声地喝着热粥。
林婉云手撑下巴看着沉举止秀气地喝粥,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姑娘,你知道吗?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像你一样。”
沉的动作停了下来,拿着汤匙的手有些颤抖,为了不被林婉云看穿,只好和碗一起放在了桌上,装作认真听她讲话的样子。
林婉云见状连连摆手:“你吃你的,别让我打扰你了。”
双手掩在衣袖下,沉低垂着眼睛,小声地说了句:“没事。”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林婉云干脆把碗端起来,舀了一勺粥送到沉嘴边,“来,张嘴。”
沉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僵着身体看着林婉云,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婉云温柔地笑着:“别害羞嘛,就当让我体会一下年儿长大的感觉,来,啊。”
沉张开嘴,温热的粥被送进了嘴里。
好在碗里的粥没剩多少,一碗粥喝完,林婉云将空碗装回食盒,又和沉说了几句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话,才合上门离开。
一直紧绷着身体的沉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没过多久,又有敲门声响起。
沈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姑娘,是我,沈司,我可以进来吗?”
这次,沉直接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门口,语气冷漠:“有事?”
“嗯,”沈司示意沉看他手上端着的托盘,上面摆着纱布和药膏,“你该换药了。”
“伤已经好了。”
沉把右手摊开,曾经斑驳狰狞的伤口只剩下浅淡的伤痕,的确是愈合了。
沈司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是你胳膊上的伤。”
“……你怎么知道的?”
沉是杀手,隐藏伤口不让别人发现,是最基本的能力,她确信,自己在沈司面前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
沈司却是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又不是左撇子,用内力给沈武驱毒的时候却用的左手,以你的性格不会拿沈武的性命开玩笑,这么做肯定是因为右手或者右胳膊有伤。这种事藏不住的,只要有心就能发现。”
沉有一瞬间的愣住。
趁着这个空档,沈司已经端着托盘走到了屋内,看了眼沉睡着的沈武后,将托盘放到桌上。
“过来,我给你上药。”
沉站在门口不肯动:“不用你,我自己上药。”
沈司的目光落在沉的右胳膊上,她掩饰得太好,根本看不出伤有多重。
“是不是上药不方便?我让婉云来帮你上药?”
“不用。”
“伤得很重?”沈司的眉头蹙了了起来,“我们都在,你何必要一个人硬撑?”
“我说了不用!”怕吵醒沈武,沉的语调没敢抬高,压低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的不耐烦,“我说过了,我和你们毫无关系,也不想再和你们扯上关系!”
沈司没有生气,只是用包容的眼光看了沉半晌,叹了口气。
“是我逾矩了,你自己好好包扎,别敷衍。”
从外面替沉把门关上,沈司又沉重的叹了口气,才慢悠悠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算了,既然姑娘不愿意,他又何必多管闲事?
还没走到自己的屋子,一个软糯的小团子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爹爹!”
软软的童音终于让沈司沉重的心里松快了许多,沈司把沈年儿抱起来,笑着问道:“我们年儿这么乖,是不是特意跑来接爹爹的?”
“嗯!”沈年儿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探着小脑袋看了看沈司的身后,没有看到期待中的身影,露出失望的表情,“姑姑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