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生寺坐落县郊上林山,茂林修竹,郎风阵阵。
一路走来,三两行人,一二樵夫,悠然自乐。
一妙龄少女怀抱白色狐狸拾阶而上,莲步轻移,步履稳健,眨眼间已上高台,身影渐去。
丝竹梵音入耳,寺门已在眼中。
寺前有一行人正与小和尚交谈,两男两女。
男子青衣短打,一女浅黄裙衫,一个红裙飘飘。前三人袖口皆有剑纹,呼吸皆有韵律。后一女浊气下沉,举止有度。
亮出一块牌子,和尚接过跑进寺院。
片刻,寺门大开,一群和尚在衣着袈裟的老和尚带领下下跪迎人入寺。
大门合拢,近在咫尺的俩人望门兴叹。
拍门声,呼喊声,小和尚再次出来,禁止进入。
“为何刚才一行能进去,偏我们进不得?”赵昕是真不知道原因。
“他们是贵人自然不同等闲。”说完头一缩,复将大门挂上。
“别敲了,翻墙进去。”
那红衣女子必是魏国贵胄,只是不知銮宸剑派的人为何护送她来此地。
青衣剑纹,正是斩杀珈蓝的大能宗门西陵銮宸的标志。
寺庙虽小,布局却很精致。
躲过来往僧人,锦书爬上屋顶侧耳倾听。
“三位仙长,灵灵旅途疲累,请辞回香房休息。”
西侬软语打破房里的静默,魏灵灵自知不便,起身告辞。
“嗯”青年故作老成,待外人离开,立刻恢复顽劣“宋师兄,你接的什么任务,为何要拐到这个穷乡僻壤。一点都不好玩!”
笑声传来“刘师弟,咱们此行可不是来玩的。接任务时三人顺道搭伴,宋越师兄陪咱俩去魏都接衡威真人后裔,这不过返程稍改路线,你就不乐意了!”清灵女声调笑道。
“李师姐,我刘远行是过河拆桥的人吗”他激动地辩解。
“凡间除了人多,一点都不好玩。浊气激扬,风景一般,繁文缛节还一大堆。”
“那是谁兴奋非要我们带上他,又是谁拿着糖葫芦跟小孩子……”
“行了!”沉稳有力,阻止吵闹的两人。
“五年前,西陵进行百年护卫巡逻,一队练气小组在边界消失。当时值守筑基修士检查判定死于离魂。三年前,剑派练气弟子三名与栖昭宫两名弟子结对探险,在交界荒山找到时已化为枯骨。
一年前,离梧真人族人又在此地险遭毒手,便发布任务找寻真凶。
通过储秀馆调弟子卷宗,二十年间西陵三宗及大小门派共有百余人在附近遇难。
最奇怪的是魏都杖刑司却道上林县二十年间无一人犯罪。历任县官每日处理芝麻小事,清闲度日。
恰巧这回生寺之前只是山上破庙,自主持来后,才香火兴旺有了今天的规模。”
“恰巧这主持又是二十年前来到此地,于是师兄便断定这里有蹊跷。”李筠接着说道。
“老和尚身体比同龄人康健,也许是颇懂养生之道。他就是一个普通凡人罢了,”刘远行紧接着提出疑问。
“即便他伪装手法高明,瞒过我的法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眼睛直溜溜打转的小松鼠“也逃不出它的小鼻子。”
赤鼻谱真鼠,鼻尖一点红,能嗅出一切妖邪之气。
“每月十五,寺庙闭门一天,今晚……”
李筠的话被宋越爆喝打断“谁!”
剑气纵横,掀起屋顶瓦片,锦书几个跳跃翻转躲过威灵剑势。
硬朗五官,身材高大结实,看得出特意练过体。
剑修特有的浓眉,配上寒冰面容,肃杀之气凌然。
后两人飞上屋顶,只见一人一狐激烈眼神厮杀。
“小白,你在哪里?”赵昕接到锦书的心灵暗示,大声呼喊。
“呀,你又乱跑。”似是被屋顶人群吸引。赵昕足尖轻点,掠空飞过,如珍宝复得将锦书紧紧抱在怀里。
“三位道友,这小东西没给你们添麻烦吧!”论演戏,赵昕从小演到大,音调神态行云流水,毫不矫揉造作。
“没有!”二人不是傻子,师兄不开口放人,他们不敢放肆。
“女施主,你怎么进来了!”这里动静大,引来不少僧人,小和尚发现赵昕惊呼道。
“来者是客,我佛慈悲,广纳世人。无惊,你去给这位女施主准备间香房。”光头白髯,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开口。
“主持佛法高深,真是菩萨心肠。”
但笑不语,转动佛珠,稽首还礼。
“就是这间”无惊把人带到宋越隔壁,转身便要离去。
“你这什么态度,……”赵昕拦住他,喋喋不休理论。
锦书在房间四处转悠。“哎,我家小白手里拿的是什么,”
赵昕接过一朵素白绢布做成的布花。“她太调皮了,东扯西划,没弄坏吧!”
突然这么有礼数,无惊尴尬摸摸光头,“没事,这是糊纱窗用剩的布料,主持便拿来做成饰品。”
“你们主持不仅人良善,手还这么巧。”赵昕趁机又夸一遍。
“刚才来时,我看见偏殿停满了尸体,吓死我了,你这大雄宝殿怎么还干起义庄的生意。”
无惊愠怒,训斥道“休得胡言乱语,那些或是生前做尽坏事遭到报应的恶人或是意外死去,无人收尸。主持怜悯,分文不取为他们超度入土,实是功德无量。”
圆月明亮,竹影交横。
僧庐鼾声四起,主持关好门窗,提着白蜡灯笼,走进后山。
同时,闭目沉睡的小狐狸,碧眼生辉,落地无声,翻过墙壁。
夏夜,谷深林静,月华洒落,满谷精粹凝聚巨石之上。
和尚口中念念有词,银白色丝线缕缕从石块伸出,细若蚕丝,蜿蜒勾勒。在微弱清辉下,谷地竟是一处坟场。
银线触及坟土,仿若敲响了午夜狂欢的钟声,一个个鬼魂溢出,飘荡在各自坟头。
细线快速攀上每个魂体手腕,紧紧缠绕几圈。
呆滞的鬼魂便任由牵引,走到巨石跟前,化为元力。
主持将手中佛珠抛向空中,檀木珠转动,剥去紫黑外壳,血红流光滚动,元魂之力尽数吸收。
剑光闪烁,利爪在石壁留下几道抓痕。一只垂涎恶鬼,被劈成两半,倒在锦书身后。
被发现了,毫不迟疑,紧跟在宋越身后。
寺院里灵光飞舞,挤满凡人冤魂。
李筠和刘远行及赵昕围成一团,护着魏灵灵。
剑势横扫,清除一片空地,锦书与宋越飞到四人身边。
“你可算来了。”赵昕见着锦书卸下佯装的坚强。
“怕什么,不就是一群练气二三层的小鬼吗!”
这些应该是这么多年被汲取魂力的凡人鬼魂,最高也就练气四层,刚好能使出点法力。有的魂体薄弱,连基本人形都维持不了。
鬼道乃是人界最为神秘的存在,人和修士死后通常会转世,只有少数死后魂体不散,机缘巧合成为鬼修。
他们一般不在阳间走动,传说冥界乃是鬼修之乡,修为不到鬼帝,难以挣脱地府约束。
并且鬼修蕴含死气,天然本能会侵蚀富含生机之物。修士无论人妖,对他们来说皆是大补之物。
对付他们是不成问题,但要随时谨防鬼气入体,这老和尚摆明是想来一波消耗战。
阳克阴,金之锐气,火之焚毁,灭了一波,又被填补。
“不是让你提前先跑吗?”锦书与她传音“跟我在一起,突然想做好人了!”
锦书看到绢花便知道那老和尚不怀好意。里面有一种奇怪的微薄力量,稍不注意,便会被忽视。
它就是一个魂力控制的摄像头,监视着寺院里的一切。
“我也想,可你刚出去,这群怪物就来了,我一个人无法脱身,只能跟他们联手。”赵昕也是欲哭无泪。
“啊,救我!”魏灵灵不知何时脱离保护圈,一只幽蓝鬼手,拖着她逃往后山。
宋越浣花洗剑,寒光所过,一地残魂。
锦书就没那么优雅,一爪一个,手撕包菜,连环杀。
俩人跟着鬼手低空掠地,庙宇倒退,山影一撇,谷地磐石坐着十七八岁小和尚,无惊。
“二位施主,这么晚还不休息,此地可是回生寺禁地,非本寺中人不得进入。”
回应他的是无声的剑光。
骷髅手从地下伸出,抓住勇往直前的剑势,但瞬间便被旋转剑气搅成碎渣。
木鱼声响起,一下又一下。
宋越持剑俯冲,空摆架势,动作却渐渐缓慢,慢如垂暮老人。
俊秀的无惊周身黑烟弥漫,阴森鬼气凝成浓墨,落在石块上滴答滴答,妖火遇之即灭。
噼里啪啦声从黑雾传来,手掐法诀,灵力冲上眼窝,再睁开碧眼紫瞳。
一只只骷髅从土里爬出,步步逼近。
狐尾暴涨,缠住宋越,奈何鬼雾犹如重山,只能一点点移动。
木鱼节奏愈发密集,骷髅行动愈发流畅。锦书收回尾巴,想要跑路,才知限制宋越行动的不是鬼雾,是附着皮毛上的黑色液滴。
可惜她的尾巴已然被森白的骷髅手拖住。
“别做无谓挣扎,元魂索浸泡千人怨鬼死前鲜血,又有我幽冥鬼子魂力滋养,至阴至邪。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种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修士。”
无惊,不,应该说是一个白嫩憨态围着红肚兜胖娃娃。
若不是眼珠赤红,指甲殷红如血,当真是年画童子。
除了魏灵灵,四人一狐皆被黑色泛着腥味的绳子捆绑,关在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