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时间，在落叶上慢慢泛黄，蓦然回眸间，满眼萧瑟与凄寒。雁字回收，花落无声。举头遥望，魂断江南。
我从清晨的山林中总走出来，从心灵的摇篮中走出来，从情深露重的空气中里走出来。眼前，之一片慌乱与暴野。
几十个骨瘦如柴的百姓，被一群一身戎装的士兵驱赶这离开他们的故土，不从的人立即血染大地。一路走来，随处见尸骸，屋瓦紧闭，结实萧条，一个个士兵到处巡视着，抓人劫财，无恶不作。
短短十几天，匈奴的战火就蔓延到了中原。这座水中的江南，立即被血水染红。红得残忍，红得绝望。
我默默地走着，夹着血腥味的风像一条条鞭子一样咆哮而来，它们抽打在我的脸上，抽打在我的心里。我低下头，不忍再看四周的悲惨。
“站住！你怎么走路的？！”一个粗暴的声音突然在我的面前响起。
我抬起头，只见一排骑着搞头大马的人气势汹汹地俯视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挡住了他们的路。
我连忙让开，然后准备逃离，可谁知一把尖锐的大刀立即横在了我的面前。
我愣住了。
“好大的胆子！当了我们的路竟敢就这样走掉？我看你是获得不耐烦了！”那个持刀的人大声喝到。
我默默屋宇，此刻，我的生命，就像一一棵稻草般脆弱不堪，摇摇欲坠。战争的本质，本来就是死亡，怎么也逃脱不掉。
这时，另一个骑马的人对那个横刀的人急切地说：“算了吧！不要管他了，若误了接大王的大事，可就不好了！”说完，带着一群人马离开了，横刀人无奈，只得作罢立即跟上。
飞扬的尘土立即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立在远处，内心的惊涛骇浪经久难息。这种刚从死亡线上侥幸逃脱的感觉，只有亲生经历，才能如此刻骨铭心！
（十九）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了衣坊，里边的人见了我，都惊喜万分。
“少主，您可回来了！”一个小厮冲过来激动地说。
“少主，我们刚才都很担心您呀！”另一个小厮接着说。
“是啊，现在外头那么乱，真是危险，少主要少出去才是！”一个老妈子说。
突然受到如此多人的关心，我感动地不知所措。
这时，祥明朝我走了过来，他低声对我说：“少主，我有事和您商量。”
我点点头，然后随他去了。走的时候，祥明朝下人们大喝一声：“都愣着干啥？别以为少主回来了就可以投篮！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下人们听罢，只好不情愿地各自散去可。我诧异而震惊地想：从什么时候开始，祥明变得这么有魄力了？“
走到我的书房后，我开口问道：“有什么事？。
祥明将门关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觉得衣坊应该暂时减去大半下人。”
我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少主知道，现在战事混乱，别说做生意了，就是活命也很难。衣坊的生意自战事以来就愈来愈不景气，如今，已完全瘫痪。而下人的数目又是如此庞大，不出数月，衣坊的所有粮食和银两都会耗尽。所以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祥明说。
我沉默了片刻，问道：“我们不是有二百多亩田产吗？这应该可以勉强养活衣坊里的人的”。
“可是田产已归匈奴了，几乎所有富商的土地都被匈奴吞并了。现在粮食都在匈奴的手中，只有拿钱去买才行。”
一股强烈的恨意不禁从心底涌遍全身，父亲毕生的心血，到如今已被席卷大半。我的承诺，就这样被烽火毁灭。
“坊内还有多少库银？如果不减去任何一个下人，我们能够撑多久？”我问。
祥明低声说：“最多维持两个月”。
“什么？！”我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衣坊经营了这么多年，在呢吗可能只有这么少的积蓄？”
“这是真的。衣坊已近一个月入不敷出了，更何况每日的开销都那么庞大，这样下来，积蓄根本所剩无几。”
听罢，我无力坐下。想起刚才在外看到的惨状，我怎么人心抛弃这些跟随了衣坊多年的下人和织工？那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吗？
不，我不可以那么做！我心想，可是我们最多只能维持两个月！两个月后，江氏家族就要败在我的手中！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矛盾像蛇一样紧紧缠绕得我不得呼吸。
“其实，如果要下人留下来，也不是没有办法”祥明低声对我说。
听罢，我立即睁大眼睛问道：“还有什么办法？！”
祥明望着我，开口问道，
“少主，老爷积攒了一生的大部分银两，应该在您这儿吧？“
我一怔，呆呆地看着祥明。良久，我说，
“不，不在我这里。”
“什么？不在您这里？！”祥明震惊道。
“是的，不在我这里。我身上除了块令牌，什么也没有。”我说。
“那么钱在哪里呢？这可是关系到整个衣坊的存亡问题啊！”他焦急地说。
在凤姬手中。想到这里，我感到万分地无助。她会无私地拿出钱来么？我似乎已经可以猜到答案。
“少主……”祥明还想说什么，但又迟迟没开口。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会想把办法的”我说；“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赶走任何一个人！就算家可败，人心也不能散！”
说罢，我站起身，走出了书房，然后朝凤姬的房子走去。无鸾如何，我都必须去试一试！
祥明呆呆地立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我离去，
（二十）
走在去往凤姬住处的路上，我的心矛盾重重。这条路，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熟悉。曾几何时，我和哥哥江凌日日奔跑在这条路上，手舞足蹈，欢天喜地，因为路的那头，是娘的住处。
可是如今，娘不在了，房子也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座富丽堂皇的屋宇，里面住着另一个女人。
我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可悲，一个害死我亲人，夺我父亲的女人，我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却还得厚颜来像她求情，一个人最惨的底部，莫过于此。
可是，我别无他法，那么多人的生命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没有理由去坚守尊严的领地，我不能那么自私。
门口的丫环见了我，连忙行礼。
我问道：“夫人在吗？”
“夫人在里边”她回到道。
听罢，我推门而入。
屋内的摆设精致而整齐，满屋都充满了浓郁的熏香，凤姬一袭华服悠闲地躺在卧榻撒谎能够闭目养神，站在她身边的丫环静云见了我，连忙道，
“少主！”
凤姬听罢，立即惊讶地睁开眼睛，见了我，这才坐起身来。
“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她说，然后转过头对身边的静云说：“静云，去给少主上茶。”
静云把茶端上，我没有立即喝。
“我有事对你说”我说。
凤姬听罢，笑道，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今日特来找我，是什么事？”
我望了望屋内的丫环，凤姬见状，于是吩咐所有的丫环出去。
我喝了口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凤姬看了看我，笑道：“‘大老远’过来，难道只为了看望本夫人么？”
我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说道：“我想要想你借些银两。”
凤姬听了，惊讶地说：“向我借钱?真是好笑,坊主可是你!怎么向我借起钱了?”
“现在战事混乱，坊内的田产被匈奴吞没，而银两又短缺，全坊几百人的生存岌岌可危，所以－－－－－－”
“什么叫银两短缺？是谁这么对你说的？”
我正欲开口，她立即说道：“是祥明吧？！”
“是的，现在衣坊都由他掌管，他对衣坊了解得很清楚。”
凤姬冷笑两声，站起身走至我的面前，说道，
“江竹馨，我真没想到你和你娘一样愚笨。”
“你说什么？！”我气愤地朝她喊道。
凤姬望着我，面色严峻地说，
“你知不知道，祥明他一直都在利用你！从他想尽办法成为你的下人开始，他就一直在争取你的信任，并靠你一步步往上爬，到现在几乎掌管了衣坊。”
“他不是这种人！”我脱口而出。我蔑视地看着诽谤祥明的凤姬，内心十分憎恨。
“我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凤姬说到；“祥明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我心想。
“没有钱？他居然这么对你说？”凤姬说着不禁嘲讽地笑道：“或许只有你才会相信这种话吧！就在前几天，我还看见他笑容谄媚地将一箱白银送给了一个匈奴首领。他有多少钱，你知道吗？可我知道他的钱多得数不清，而你却身无分文！”
我望着他一时语塞。
“坊内的钱，本来就是由祥明掌管，我有没有无所谓，只要衣坊经营顺利就行了。”我说。
“是吗？那现在衣坊经营得怎样呢？被他榨取得所剩无几了吧？！”
“那好似因为战事混乱，衣坊的生意崩溃了的原因啊！”
“真是笑死人了！我跟随老爷这么多年，对衣坊会不了解么？我真是想不到，祥明竟然如此贪心，现在竟然开始打我的钱的主意了！”
我望着她，说：“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借，对不对？”
“你！……我真为老爷把衣坊交到你手上而感到痛心！”
“……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祥明，他是这里对我最好的人，而你，你又是如何对我的？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我说。
她失望地看着我，我亦气愤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我说道，
“其实我根本就不该来找你，想你这种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折手段的人，怎么会关心他人的死活？”
“你……”凤姬的脸在那一刹那被我的话气白了。
我没有理会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远远地从背后听到她说，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这话四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我以为我会和上次一样不屑一顾，可是我分明感到我的心“咯噔”地猛跳了一下。我加快了步伐，想要尽快远离这个勾心斗角的地方，可是我却越来越感到紧张。
我不该这样的，我不该因为凤姬的几句话就怀疑祥茗，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怎么能停凤姬的挑唆呢？对，一定是凤姬在胡言乱语，她想让我完全鼓励，这一定是她的阴谋！
我这样想着，然而心里却始终放不开，一种句法的恐惧干想蜘蛛网一样将我盖住，凤姬的话一遍又一遍地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的心上。我竭尽全力地想要忘记这些话，可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者的害怕，害怕失去，害怕出卖，害怕谎言！
挣扎中，我决定去找祥茗，可就在我去往的路上，一句话突然如闪电划过我混乱的脑海。
“为什么你始终都不远相信任何人呢？！”
我停住脚步，祥茗当时说这话时失望的神情，让我忽然惊醒。
不，我应该相信他！我不能再伤害关爱我的任何人了！
我不想再看到他失望的神情，那种看了一遍就刻骨铭心，令人无限愧疚的神情。
想到这里，我转过身朝织布间走去，一路上，我心想：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对不起大家！
走进织布间，我看见了满目萧条，上好的布匹层层积压不得卖出，职工们都沉默地蹲在地上，神情绝望而悲伤。曾经忙碌着的织布机上没有丝线，一架架空荡荡地无声沉寂着。
我默默地走上前去，望着这一切，心中感慨只能用“凄凉”二字形容。
织工们看见了我，立即惊慌地站起身来，他们注视着我，一言不发。
突然，一个中年织工说道，
“少主，坊内的经济情况，祥管家已经对我们说过了……我们知道若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加快衣坊败落的速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主动离开……”
说罢，织布间内一篇寂静，过了一会儿，一个老织工说道，
“我将一声的光阴都倾注在这里，早已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想不到年老却要离开，说句真话，老朽真不知去往何方。”
突然，一个年轻的女织工抽泣起来，她哽咽着说，
“我已无家可去了……昨日一位乡邻传话告知我说，我的哥哥，和爹爹在半个月钱被抓去了充军，生死未卜……而我的姐姐，因被一匈奴玷污而含恨自杀……剩下的娘和四岁的妹妹，都饿死在逃难的路上……”她再也说不下去，失声痛哭起来，周围的人也都在拭泪，不仅是织工，还有所有走俩的下人们，他们都悲伤地诉说着：我们也何尝不是啊！无家可归了……－－－－－－
我目睹这战争的悲哀，泪水忍不住落下，这是无奈的眼泪，这是悲愤的泪水。我深刻地明白失去至亲的痛苦，所以更清楚地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
这使我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我擦去泪水，走至他们的身边，真挚地说，
“任何人都不用离开。这里，永远都是你们的家。我不会抛弃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们是一个整体，从前是，现在是，我希望今后也好是。我们都是这个家族的一员，既然我们层一起度过了最辉煌的十七，只要这座一方不倒，你们就可以永远住下去，只要我还有一口饭吃，我就绝不会让你们受饿！我会和你们一起走到最后！”
说完，几乎所有的下人都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们走过来，激动地握住我朝我跪下，不停地说道，
“少主，您真是我们的好少主！今生来世，我们都愿意为您尽心竭力！“
在一篇情感的汪洋中，我看到了祥茗，他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我，我朝他微微一笑，他也朝我勉强笑笑。
祥茗，对不起，我没有接受你的建议，因为我宁愿自己一无所有，也不忍心看着他们去受苦！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