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待我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床上，一盏盏蜡烛在安静地燃烧，烛光轻轻地摇曳着。
祥茗靠在桌边睡着了。我想坐起身，却发现全身酸软无力，头也疼得厉害。
这是怎么了，我睡了多久了？我心想。
突然一阵渴意袭来，我不想去打扰祥茗，于是只好用力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脚一落地，脑袋就昏沉得让我几乎难以站稳。我一边撑着额头，一边艰难地朝茶壶缓缓走去，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一颗一颗地滑落下来，我感到自己虚伪得随时就要倒下，但是我仍咬牙，走道了茶壶边。
拎起茶壶，手却不停地颤抖，终于，我眼前一黑，茶壶迅速地从我手中滑落，“嘭”地一声碎了。
门口立刻冲进一个人影迅速地一把将我扶住，祥茗也被茶壶掉落的声音惊醒了。他惊慌地对我说，
“少主，你怎么起来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突然发现扶着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林！
我立即挣脱他的手，吼到，
“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进我的房间？！“
江林立刻被我的言行怔住了。祥茗忙上前解释道，
“少主，您别怒。上午多亏了江公子及早发现您昏倒在地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还是他以最快的速度为您请来大夫呢！现在夜深了，我让江公子回去休息，可他执意要坚持在门口照看您。您错怪江公子了！“
江林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我立刻感到我的失礼，我有气无力地陪笑道，
“是吗？那我真实得罪了。江公子，望你见谅！”说着，我欲躬身道歉。
江林立刻阻止了我，并将摇摇欲坠的我揽入怀中，他生气地说，
“你真是的，干嘛成天失眠？弄得现在都病倒了！
听了他的话，我突然感到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让我浑身充满了力量。
“你呀！总是这么虚弱，哪像个男子汉呀？”他表情复杂地对我说。似无奈，又似抱怨。
我听了，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强忍这心中的苦闷和失落说，
“这么晚了，江公子请回去歇息吧！我也该休息了！”
说吧，我又转身吩咐祥茗，送江公子回去。
江林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只好转身走了。
我关上门，顷刻间泪如雨下。
（十）
我在床上一躺几天都没能起来，身心衰竭的我只剩下说话的力气。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人独自躺在仿佛与世隔绝的昏暗的屋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呆和思念。
还好有祥茗一直陪着我，为我奔东走西。他知道我吃不下东西，就托人到外头买来美味可口的点心给我；他担心我一个人会寂寞，就找来一些有趣的书给我看；他知道我素来不爱与人近往，所以一直很小心地保持一定的距离悉心照看着我。
我深知，自己有这样忠心之人是何等幸运之事，所以我一直没将他换走，虽然我明白让男的当我的贴身侍从不宜。
我从未表达自己对他的谢意，封闭的心灵，沟通的障碍，使我难交知心人。
一日清晨，他早早地为我端来熬好的燕窝粥，
“少主，起来吃早饭了！”他说，笑容灿烂如此刻正冉冉升起的朝阳。
我起身，他连忙上前相扶。和每次一样，我甩开了他的手，自顾自地蹒跚地走到桌边。我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在他的眼中刻下怎样的难堪和无奈，但我也很无奈。
还好他已经习惯了我冷漠的个性，不一会儿，他又笑展眉舒地面对我。
喝了一口粥，感到无比的美味香甜。
“道怎么样，好不好吃？”他用期待的口吻问到。
我笑到：“很好吃！”
祥茗听罢立即笑了，他说道：“啊，是吗？您喜欢就好了！”
看着他那么欣悦的样子，我不由地问：“是你亲手做的吗？”
他笑答：“是啊！这是我娘最拿手的食物，小的时候我常喝，后来也就学会自己做了。”
常喝？我立刻觉得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不可能的，他怎么能常喝到燕窝粥呢？
于是，我问到：“你说的是真的吗？可－－－－－－”
我欲言又止，担心伤害他的自尊心，边只好作罢。
祥茗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说，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其实，我家曾是有名的官宦之家，后俩父亲因不慎得罪了朝廷，于是遭人排挤，接着家到中落－－－－－－几年前父母皆因病陆续去世，只盛夏我和妹妹二人孤苦伶仃，后来，妹妹走丢了，这一剩我孤身一人，最后被衣坊的好心人接来这里当了下人。”
语毕，祥茗苦笑两下，眼神中充满了悲凉和忧伤。
原来，这世上可怜之人，不止我一个。
我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去安慰。突然，他转过头对我说：“您快把粥给喝了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喝了！”
于是我立刻乖乖地一口喝完，希望这样能暂时让他心里舒服一点。
祥茗叫人把碗筷收拾下去后，对我说：
“少主，您在房内躺了几天怪闷的，不如今日我陪您出去走走吧！闻说西湖十里荷花，景色怡人，不如去那儿看看！”
我正欲考虑，祥茗接着说：“听说江公子也会去那儿，不如我们一块儿去吧！”
是吗？他也会去？我不禁有些心动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问到：“他一个人去么？“
祥茗的脸上立即有些不自然了，他说：“月莹小姐听说讲公子去，好象也准备去－－－－－－不过，我们也可以不同他们一起啊－－－－－－”
祥茗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我的苍白忧伤的脸在微颤抖。
“少主，您怎么了？”他关切而不安地问。
“－－－－－－没，没什么。我想我还是不去了，天气太热，”说罢我转身上chuang休息。
祥茗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关门离去了。我的泪，又一次沾湿了枕头。
（十一）
又是一个新的日子，昨日似乎显得格外的漫长，但终于还是过去了。每一天，每一夜，似乎都是在煎熬。我不知这种折磨还要多久，也不知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或许，它根本没有尽头－－－－－
今日我终于能够下床，一早我就拿着箫走商山林，或许它已成为了一种习惯，永远改不了。
走到那熟悉的地方，清澈灵透的湖水旁，然而却突然发现早已有一人在那徘徊，是他！
我立即转身往回走，身心的意愿是如此地相互极端，将我拉扯得不知所措。
突然，江林叫住了我。
我停住脚步，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于是，我转过身，然后勉强笑着对江林说，
“啊，这么早！我看你已经在这儿了，就不想上前来打扰你练剑。”
江林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对我说：“你的病终于好了。我日日在此等候，终于等到你康复的样子。”
一句话，就让我感动得无言以对，尽管我知道那只是友情。
“多谢你的关心，我－－－－－－”几日未与人说话，我变得更加拙于言语了，特别是在此情此景。
江林慢慢朝我走近，眼神中闪现着若隐若现的忧伤，我不知道威吓他综合司笼罩着忧伤，是不是只有我看到了那眼神中的忧伤？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当我面对那双眼睛是，竟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好似有一首遥远的歌，在呼唤着我；好似有一双未知的双，在牵引着我；好似有一片异地烟火，在等待着我。
“昨日，我从西湖给你带来了一袋莲子，吃了能安神补气，补肾开胃。你的病刚好，要好好补补啊！我还找人做了莲花饼给你，知道你喜欢吃，也答谢你上次送给我的莲花饼。我待会儿叫人给你送去。”他温和地说，声音好听柔软如春风拂面，泉水丁冬。
我低下头，良久才抑制住自己错觉的情愫。是我渴望得太久，还是江林本来就善于人际处世？
我只能尽力是自己控制理智。
“你实在是太客气了。一点小事，何必挂在心上呢！”我说。
听罢，江林失落而难过地转过身，然后一言不发地练起剑来。第一次，我如此之近的看他练剑，从前都只是遥望深山。
江林的剑法轻盈而绝美，履若轻风浮云，身似飞燕流星，他额前的碎发随风飘荡，星辰一般的明眸游离在某个未知的遐想中。
我拿起箫，为他伴奏。萧声回荡在整个山林里，他的剑声交织其中。似呼唤，又似叹息。
我们就这样持续了很久也没有停下，阳光透过书页的罅隙支离破碎地洒落在湖面上，如一颗颗沉浸的宝石在水中闪闪发光。
这是一场心灵的盛宴，对我而言。
然而当我看见汗水终于从江林的额上滑落是，我再也没有享受着厂盛宴的轻松情感。于是。我停止了箫声。
江林也随即放下了剑。
我朝他走去，笑着说；“江公子，你的剑法真是精湛绝伦，举世无双！”
江林谦虚柔和地说：“哪里，你的箫声更是美妙动听，纯厚婉转！”
我不觉嫣然一笑，他也笑了。一阵风吹来，将我们的衣衫吹起，我白色，他黑色。
然后，我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他也在我旁边坐下休息。
第一次，和他坐得这么近，觉得这一切只能在梦里。千言万语，在胸中积淀，却难开口。
昨日，西湖，月莹。
江林静静地坐着，高大的他让我看不到他的面容。我低着头，甜蜜与矛盾交织在心头。
林，我多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让那些仇恨和责任，永远烟消云散，我只愿让爱留在我身边，永不离去。
但是，那永远也无法实现。你我来自不同的未知之地，背负着不同的背景和使命，你我还不够了解对方，在人们的眼中，我是江南第一衣坊的少主，现在是，今后也是。我永远也没有追求真爱的自由，我的爱，永远都只能是奢望，是海上的泡沫，随风飘摇随雨淹没没有结果。或许，我也可以为了爱而放弃一切，澄清自己的身份。可是，我不能。
不是为了追名逐利，荣华富贵，而是放不下一种责任，走不出父亲临终前期待的眼神。
我用了十年去恨他，但最后却为了他的一句话而背负使命，忍辱负重，不惜牺牲自己的青春年华，不惜割舍自己的至爱！他让我辛酸困苦地流了十年的眼泪，眼睁睁地看着爱我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他直到临终也从未后悔将母亲赶出家门，只把我当作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将实权交予我，却为了保护凤姬和月莹而将珍贵的衣坊秘方给了她们。
这一切，我都默默忍受，默默地为他背负起掌管衣坊的责任。
多少次，艳羡其他女子缤纷的衣裙，多少次，玉姨的感叹在耳边缭绕：
身似杨柳飘柔，肌若冰雪凝香，发如流水悠长，眼若秋水澈明，唇如红霞，齿若玉雕。轻歌曼舞处，飞花飘荡；宛然回眸中，碧水流江。
这一切，我都放弃了。
可是江林，我还是在乎你，无法抗拒！
“你在想什么？”江林突然轻轻地问到。
我立刻收回我的思绪，抬起头，他正关切地看着我。
“你怎么哭了？”他问到。
什么？我伸手摸了摸脸颊，湿了一片。我立刻起身别过脸去，将泪水拭干。
江林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再一次担忧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我笑着摇摇头，说：“没，没什么是。是风把沙子吹进我的眼睛里了。
江林的表情立即变得很忧伤，他伸手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痕，心疼地说：“馨－－－－－－”
我立刻瞪大了眼睛，心飞快地跳动起来。
江林也连忙收回了手，支支吾吾地说：“心－－－－－－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说出来，那样会更好些。”
“是－－－－－－是吗？”我长吁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刚才喊我的小名－－－－－－
突然，江林开口说：“这么晚了，少主，我们快回去吧！”
是啊，再不回去，月莹该多想你呀！我在心里酸楚地想。
忽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堆起灿烂的笑容朝江林问到，
“江公子，你喜欢月莹么？”
江林立即怔住了，他望着我，延伸深邃而难以捉摸。我依然笑着，尽管内心是惊涛骇浪。
最后，江林低下头，轻声说道，
“月莹，她对我很好。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一步了－－－－－－”说罢，他立即转身离去，然后迅速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的笑容，终于被决堤的泪水淹没。－－－－－－
如果要走，真的可以不用回头。满眼风尘，消散了你的温柔。泪水模糊离去的脚步，梦不到思念的笑容。凝望天地倾斜的尽头，千年不过一组慢镜头。找不到相爱的理由，从此放下你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