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天的最后一丝月华划过峨眉金顶之后,天边开始泛出道道紫红的烟云,墨紫的天空和大地浑然一色,地平面上天开一线,飘起屡屡红霞,几朵金色镶边的彩云顿时释放出万道霞光,一轮紫色的太阳一刹那间吐出万点紫红,缓缓的上升映红了半个天空。
几片浓重的彩霞托捧着暗红的太阳将整座峨眉山染成金色的神山,而此刻的峨眉金顶就像金砖铺地的天堂胜境,所有的东西,岩石,庙宇,松树,花草甚至那一具具倒在地上的尸体都被染成淡淡的金色。
还没有干涸的血流从青色的石板上流下,滴入万丈深渊,空中的那一滴浓血映照出天地间的霞光和整座金色的山脉。
那滴浓血穿过浓重的山中云雾突然击落在一块青色的岩石上迸碎成万点血雾,只见云雾中走出一位神圣的女尼,她单掌竖立胸前口唤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施主所言非虚,峨眉劫难果然来临——”
她身后娇然而立一位年轻的女子,只是她全身包裹在红色的衣裙中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笠,玲珑曼妙的身躯却散发着淡淡凛然的气息。
她声如银铃,飘渺悠扬道:“净水师太还在闭关,难道你们就坐视不理,峨眉可是你们的圣地。”
那女尼身子颤动望着身后的神秘洞穴道:“师姐闭关三年,如今大道即成,不可能出关,就算天大的事也要放一放——”
红衣女子惨笑道:“难道就看着峨眉的弟子被朝堂宗全部杀害?”
女尼眉头皱起,沉吟半天不能做出决断。
这时两人身后的密洞中突然传来一声柔和的声音,那声音如同天外的仙乐,闻者莫不心生慈闵之心,“峨眉是我佛的圣地,即使我不能修成大道那又如何,佛门圣地岂容邪魔玷污。”
声音响处一道白色的身影飘飞而出,整个洞口立刻充满祥和和神圣的气息,红衣女子看眼前之人不仅惊叹,她实在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江湖上传说的四大宗师之一净水师太,相传净水师太已经六十多岁,可是眼前的人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
冰肌玉骨,绝代佳人一般的净水师太笑道:“飘渺姑娘不远万里前来送信,老尼多谢,”她柔和的目光闪动出一丝的忧虑。“平静的峨眉就要再起波澜,峨眉不能断送在我的手中,”她扭头对另外的女尼道:“净月师妹,我在舍身崖闭关,这三年辛苦你了。”
那净月是净水的师妹但是看上去倒像净水的姐姐,净月叹息道:“师姐佛功未竟,实在可惜——”
净水闭关三载为了参悟峨眉的接天大道,如今却是功亏一篑,然而一切都是天意?
那红衣飘渺姑娘道:“晚辈也是受师傅所嘱,师傅夜观天象知道峨眉有难,没想到竟然是朝堂宗的人前来捣乱。”
净月道:“朝堂宗一直要统一剑南武林,如今是要从我们峨眉开始了——”
净水雪白的僧衣随风飘动,口唤佛号顿时三道白光冲天而起,从舍身崖飞向峨眉金顶。
峨眉山金顶华藏寺和卧云庵是峨眉派的两处重地,但凡修行的普通门人皆在卧云庵,而华藏寺才是峨眉派的真正中心属地,华藏寺之后就是千佛顶和万佛顶,相传两处常有佛光出现,是峨嵋派的神圣之地。
若要消灭峨眉第一就是取得卧云庵。
然而此时的卧云庵中血气冲天,百名峨眉弟子的鲜血抛洒在卧云庵的狭小寺院,几十名黑衣人围拢在一个华服威严老人的身边,他似乎五十多岁,黑色的长发卷在头顶,发中似乎掩映几缕白丝,然而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透出慑人的王者之气,他虽然不是王者可是他几近于王者,若不是他嘴角挂着一丝残忍和阴邪任谁也看不出他本来贪婪的内心。
老人挥动左手,立刻从黑影中走出五个黑衣蒙面的人,老人没有说话而是冷冷的笑起,他眼神凌厉,看向远处高大耸立的华藏寺,右手一指,五道黑影顿时化作五道利剑冲向华藏寺。
峨眉派是江湖大派门下弟子何止千人,然而许多弟子行侠江湖,此时仅剩余三百弟子看守佛苑,卧云庵一战又有一百多人被杀死,剩下的二百弟子多是俗家弟子,唯有华藏寺中的八位护派大师修行高深,其中有三个和尚和两个尼姑,还有三个俗家高手。
五道黑影冲向华藏寺前的众位峨眉弟子中,如虎入羊群,一时鲜血纷飞惨叫声不断,五人身后是数不清的黑影杀手如潮水般涌向华藏寺寺门。
三位峨眉派的高僧同时冲向五人,那三个俗家高手冲向黑影杀手,而两位女尼则死死护住山门。
一时刀光剑影,血气残肢在红霞光照之下如同地狱的血海。
这里是修罗场,是杀人和被杀的祭坛,就连山上威严的佛像都暗淡了神光,血腥遮住高洁的佛气。
两方人相持不下,这时五道黑影中的一人突然化作一道浓雾,顿时遮天蔽日的毒雾从天而降,峨眉弟子惊声惨叫:“毒雾,快撤——”
那三个和尚凭借深厚的内功拼命冲向放毒的黑影,其中一人厉声道:“唐家的五毒神雾你是唐家的老毒物,老僧给你拼了——”他双掌舞动卷起一道猛烈的金光直击向那黑影。
当那和尚的掌力刚刚接触黑影的一瞬间,在他身侧突然飞出一道狠毒的剑光,深深刺入老和尚的咽喉。
“天地不仁剑——你是——”和尚喉中吐出几个字,却永远也说不出话来。
那道剑光如同天外的迅雷,几道剑光将另外两个和尚逼开,其他的四道黑影同时发出四道凌厉的攻击,一道青色的剑光,一道深红的掌影,还有两道毒雾,两个和尚口鼻喷血,瞬间被生生爆碎。
不久同样的命运降临在另外三位俗家弟子身上,所有残余的峨眉弟子在两位女尼的带领下退入华藏寺。
五道黑影和几百个黑影杀手冲入华藏寺。佛家圣地一时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峨眉众弟子且战且退,仅剩的三十多名弟子和两位女尼被逼到悬崖之上,他们身后就是舍身崖。
五道黑影同时出手要将这负隅顽抗的几十人全部斩杀,正在此时舍身崖上飞出三道佛光,那佛光成七彩圆形在早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峨眉弟子纷纷跪倒,众人中的一名女尼失声痛苦道:“师傅——”
净水师太轻挥手中的拂尘一道耀眼的剑光将五道黑影逼出十丈开外。
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黑色气息顿时烟消云散,露出五个黑色的人形,净水师太三人飘落在五人身前,犀利的目光在五个人面上扫过,似乎透过他们黑色的蒙面看清他们的面容。
只听她长叹一声道:“这是峨眉的劫难,没想到是你们——”她如同天外祥和的声音突然凛冽起来看着五人道:“唐门的二老,长安的神僧你们来也就罢了,实在没有想到峨眉派的邻居白龙道长和青城的朴风道长也来为难我峨眉派实在是让人心痛。”
五人纷纷巨震,刚才放毒的黑衣人轻轻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副清癯的面孔他笑道:“净水师太果然名不虚传,今天我唐大和唐二两兄弟就是来屠灭峨眉,以血我唐家三代的仇恨。”
原来蜀中唐门历来和峨眉不和,两派势同水火争斗了百年之久,唐大身后的唐二怒道:“老大少给老尼姑废话,大家一起上——”
另外三人被净水说破了身份都扯下蒙面,果然是一个和尚和两个道士,那和尚是长安大慈恩寺唯识宗的高僧,只是早已被朝堂宗收买,和尚名唤惠德,一身瑜伽师地功也已达到第五重。他圆脸无须高声笑道:“这位这老尼姑好高深的佛法,嘿嘿今日我等要领教江湖四大宗师之一的高招。”
其中一个满脸皱纹的道士笑道:“净水,你没想到吧,就算圣天子将峨眉划给你们,我白龙也要收回峨眉山。”此人是峨眉山下白云观的道士,相传峨眉派和道家争夺峨眉山,两派争斗不休,最后惊动当今圣上,裁决峨眉居内道家居外,方才平息了一场纷争。
十数年来峨眉山外的道士们愤愤不平,誓言要拿下峨眉山宝地,如今被朝堂宗挑唆毅然加入血洗峨眉的行列。
净水师太炯炯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一名道士身上,只见此人五十多岁,手上一把三尺六寸的长剑兀自滴着鲜血,他面目英武道貌岸然,净水冷声质问道:“青城山的朴风道长,你我两派互为唇齿,你又为何屠戮我峨眉。”她声音冷然,直指道士。
朴风道长微微一笑道:“朋友邀请而已——”他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剑如同毒蛇一般闪电击向净水师太,瞬间唐门两兄弟毒雾喷出,惠德和白龙也同时出手。
五道惊天动地的内劲携带峨眉山上巨大的云团雾气将净水淹没,净水师太如同波涛中的一叶扁舟,白色僧袍上散发着淡淡金光,手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剑气,在空中轻柔舞动。
峨眉剑法本是源于先祖的玉女剑法,后来经过佛功的融入,历代峨眉剑法兼有玉女剑法的轻灵敏捷,更有佛法的通天浑厚,再后来经过峨眉祖师的在发扬,逐渐形成峨眉独特的接天剑法。
所谓接天剑法,就是引动天地的真元气劲而化为无形剑气,剑法优美高洁,仿佛西天佛祖的梵音咏唱,又如普贤菩萨的大行十愿。
净水师太何等修为,凝气为剑睥睨众生,柔和剑气摧枯拉朽般将五人的联合一击化为几道清风,可怜唐家二兄弟口出鲜血倒退十几步。
朴风等人心中都是一惊,没想到净水的剑气强悍如斯。
正在此时几十名黑影杀手突然冲来,一道黑影划过众人头顶稳稳落在净水面前十丈之外,净水看着眼前华服老人眉头微皱。
那老人淡淡笑道:“净水师太是世外高人,如今朝廷有令希望净水师太能随老夫到京师一行。”他声音威严,刚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激荡回转。
净水笑道:“没想到十数年前的蜀中小吏竟然摇身一变成为朝堂宗的主人,难道你的老上司会容你如此嚣张?”
老人笑道:“我今日能坐上朝堂宗的主人,那人当然已死,不过我还要感谢水镜师太当年的提携,嘿嘿”
净水师太面色大变厉声道:“原来他已经死了,真是想不到啊,杨钊今日你血洗峨眉无非是为了统一剑南武林,可惜呀——”
那老人原名杨钊曾经在蜀中从军受到大商人鲜于仲通的帮助终于青云直上,成为当今的宰相,也就是杨国忠。
杨国忠面色微变当年他也是热血男儿曾经入峨眉学武,哪知净水看出此人心术不正将他逐出门外,如今他一方面是为了统一剑南武林,稳固自己的大后方,另一方面是为了一雪当年的耻辱。
杨国忠怒喝一声,数十年来的苦心修为突然爆发,他双掌缓缓推出一股巨大的掌力如同大海波涛般冲向净水,同时大喝一声:“可惜的是你自命清高的净水老尼——”与此同时朴风等人再次出手。
净水师太面色微变,手上的剑气暴涨,幻化一股冲天的剑光,整个峨眉金顶都笼罩在一片白色剑光之下,她以一人之力抵抗六大高手的进攻,丝毫不敢怠慢。
这时旁边的净月眉头皱起口中道:“师姐我来助你,”她的修为虽比上净水但是也是峨眉山的第二高手,那飘渺姑娘手握长剑也准备随时出手。
净水身上白光大盛,犹如九天神佛,此刻整座峨眉山的天地灵气都被她接引到手中的剑气之上,杨国忠等人身子都是一阵震颤,只听他一声怒喝:“快出手——”
话音未落净月师太手上剑气喷发竟然刺入净水师太的后背腰眼,一时金顶之上发生巨大爆响,几道劲气交织冲向天际,遮天蔽日。
唐门两兄弟被击出十几丈,口中兀自流下鲜艳的浓血,而朴风等三人也都受伤不轻。
净水师太一声闷哼向后飘飞,一双吃惊的眼睛看着净月,她不相信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妹竟然偷袭自己,红衣女子抱住净水师太颤抖的身体倒飞向千佛顶。
净月嘶声长笑,厉声道:“我才是真正的峨眉派主人——”她飞身跃起冲向千佛顶。
杨国忠脸上一阵冷笑,净月早已被他收买,屠灭峨眉是他筹划了几年的事情,每一丝每一环他都算的很清楚,事情进展到此时都在计划中,唯一的遗漏就是那个红衣女子,他威严道:“今天一定要杀了净水老尼。”
朴风、惠德和白龙三道黑影飞速冲向千佛顶,杨国忠大手一挥,黑影杀手晃动手上的长剑冲向那几十个震惊的峨眉弟子,屠杀再次开始。
十几名黑影杀手刚刚举起手中的长剑,他们只感到身上一阵冰冷,顿时冲天的血雾遮住了自己的视线,那是他们脖子上喷出的鲜血。
杨国忠目光收缩双掌齐发将十几个黑影杀手的尸体击的粉碎,巨大的掌气冲入血雾击在一片刀光之上,刹那间血雾激荡开来,掌影消散,漫天尸体的碎屑中走出一个浑身鲜血的人,而他身后背着的一个白衣女子她雪白的衣衫上竟然没有一丝的血渍。
他就如同地域中的神魔,那白衣女子就是天上的仙女,杨国忠心头大震,眼前的情景实在诡异,他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李雁之杀气腾腾的眼眸看着眼前的老人,冷声道:“你是杨国忠?”
杨国忠双掌舞动护住身前,他内心出现一丝的恐惧与不安,眼前的年轻人眼中透出的光芒让他突然想起以前的那个可怕老人,那种摄人心魄的眼神足以杀死天下的任何一个生灵。
杨国忠忐忑的心在瞬间平静下来,他冷冷道:“我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雁之道:“交出太一神清丹,饶你不死——”
杨国忠何等精明,他瞬间好像看透李雁之的心计,他看到千佛顶涌出的几道剑光眉头皱起,继而冷笑道:“好——不过你要为我杀了净水老尼姑——”他随手一抛半刻神丹飘飞到李雁之的手中。
李雁之没想到他如此爽快的答应,手掌伸出,半刻神丹稳稳落在他的手心,那是真的太一神清丹,神丹虽然只是半颗,但是金色的丹丸光晕流转,一股淡淡的香气直冲肺腑。
杨国忠十分看重这颗神丹,他思绪辗转间就做出了决定,暗中他将神丹一分为二,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人需要这颗丹丸。
李雁之轻轻将南宫子靖放在一块洁净的青石板上,看她白色透明的脸上出现丝丝的灰色条纹,心中一阵疼痛,他撬开南宫子靖紧咬的牙关,将手上的半颗丹丸送入她的口中,同时右手运起一道真元,引导金丹散发的无限药力透入南宫子靖微弱的经脉。
许久南宫子靖感到体内的魔气渐渐消退,丹田之中燃起一股清寒之气,那股寒气沿任督二脉涌向全身,顿时将浑身炙热难耐的魔气压制,但是那神丹的药力只能冲开她几条心脉,暂时保住了性命。
李雁之看着她渐渐好转的脸庞和稍微平稳的筋脉,心中大喜,南宫子靖浑身一阵触动,睁开微弱的双眼,看到李雁之关切的眼神,淡淡的笑了,那一笑犹如拨云见日,好似混沌初开,就连天上的阳光都更加明亮起来。
李雁之转头看着杨国忠,厉声道:“净水老尼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