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浔阳楼已经一个时辰,李雁之还在想着那个白衣女子,他不知道为什么老想着她,只是那种感觉很好。
桑道茂急着去拜会青云道长,不空就带着他去了天宁观。
一萍却是十分珍惜这次出来的机会,他拉着李雁之去九江最繁华的一道街买东西。
她像一只小兔子在李雁之身前转来转去口中不住的道:“我要给师傅买上好的茶叶,给大师兄和二师兄买两件新衣服,他们的衣服都破了;还要给三师兄买糖葫芦,五师兄要给他带好酒,给四师兄买几本古书——”她掰着手指高兴的数着。
半条街没过,李雁之手上已经提了几大包东西,他苦笑道:“还有什么要买?”
一萍沉思道:“还有四师兄的书。”她突然看到了一家书店,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
张掌柜当然也看到了一萍,他老远的就看到了他们,而且笑得很开心。
“太白书店”是九江城最大的书店,它远近闻名,不是因为他书店里的书有什么特色,而是因为他的那张匾额,是今世大诗人李白的手笔。
张掌柜就是这家书店的主人,他看到一萍就笑了,看到李雁之身上的大包小包就笑的更开心。
张掌柜很会招揽生意他三言两语就引起了一萍的兴趣,因为他说她的书店里有南朝的古本,说完他还冲李雁之笑了笑。
李雁之看着张老板的笑脸不仅苦笑了起来。
张掌柜沧桑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花,他给李雁之上了上好的茶叶,李雁之就坐在书店的柜台前。
这是一座很古朴的店铺,但是却十分干净,书架上陈列的书籍一尘不染,他立刻想到张掌柜肯定是个很勤快的人。
一萍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说的那些好书都在那里呀?”
张掌柜赔笑道:“好书可不能放在台面,一是怕受潮损坏,二是怕被别人觊觎,三是——”
他还没说完一萍就笑道:“好你说在那,我去看看,我可是很识货的哦?”
一萍看了看李雁之道:“李大哥一起去吧?”
李雁之已经是第十次听到这样的话,他笑了笑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一个男人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上刀山下火海,一是陪女人买东西,他肯定会选择前者。
李雁之深有感触,所以他情愿喝着那一杯冷茶,在这里等。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李雁之突然感到了心神不宁,他起身冲到了书店的后院,就看到了一具胖胖的尸体,一副老板的打扮,身上的鲜血早已经凝固。
后院没有人,张掌柜和一萍不见了踪影。
院中静悄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慑人的血腥之气。李雁之看到了地上的血滴,他的心沉了下去。
地上的血迹星星点点,从后门延伸出去,李雁之身形暴涨,如一阵狂风向前飞去。
血滴依旧如天上的繁星时隐时现,李雁之的心更加沉重了。
穿过了三条小道一座古朴的宅院出现在李雁之的面前,血滴就延续到这里,无数的念头在李雁之脑海中浮现,这里难道是陷阱?
院子中似乎传出无尽的杀气,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气息。
李雁之背着双手一脚踹开了大门。
然后他就看道了张掌柜那张笑成一朵花的面容,还看到了他手中的一只正在滴血公鸡。鸡血滴在地面的石板上清晰而刺眼。
李雁之微微一笑,道:“我既然来了,就放了那位姑娘吧。”
张掌柜嘿嘿笑道:“既然让你来就没打算让你们走。”
李雁之忧郁的目光显得越来越凄迷,他缓缓走向张掌柜。
张掌柜丢下手中公鸡,他虽然还是那样的笑着但是一股无形的杀气已经布满了全身,瞬间他从一个热情好客的张掌柜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杀人魔王。
当李雁之盯着张掌柜摄人的杀气走到院子中间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因为他的左右两方和身后突然出现了五个人,五个身穿金色衣服的人。左边两个,右边两个,身后一个和张掌柜遥相呼应。
六个人分成六个位置,摆出一个奇怪的阵法,他们身上散发的气息渐渐汇成一道白色华盖,漂浮在李雁之的头顶。
李雁之周身的尘土飞扬,似乎脚下的青石板都已经裂开,但是他依然倔强的站着,淡淡的暗金光辉笼罩在他的周身,暗金光芒和那一团白色华盖接触的地方竟然迸发出刺眼的电光。
华盖密布太阳都暗淡无光,金光环绕李雁之的身影都已扭曲。
李雁之的目光更加忧郁,他背着的双手开始舞动,无数的光芒闪烁。
李雁之出手了,虽然这一招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他不得不出手。
天厌刀彷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又如佛祖脚下展开的朵朵金莲,刀光迸发这是攻刀的第四式“豫让击衣”刀光划过六道凄美的刀影如金莲六朵花瓣怦然绽放。那是可以和自然抗衡的巨大力量,是神鬼莫测的无奈悲鸣。
白色华盖仿佛被激怒它从天而降,直压向中间的李雁之,惊天动地,碎石破地。
李雁之口吐鲜血,地上赫然出现一个方圆一丈的大坑,而李雁之犹如一团金色火焰冲向张掌柜。
势在必得的张掌柜不仅变了脸色,如此强横的六人奋力一击竟然被李雁之一刀挡住,而且还反扑而来。
他哪里知道刚才一击,李雁之已如强弩之末,他这一刀用尽了全身功力,力求一击必中,只有击杀一人方能破阵。
张掌柜惊而不乱,不退反进,他知道李雁之的意图,使出自己的杀招“日照香炉”力求将李雁之重新逼入阵中。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暗金光芒摧枯拉朽,重重击在他的双掌之上,没有人抵挡的住李雁之死命一击。
所以张掌柜也不能,他的“日照香炉”本分三掌可他连一掌都没有发出。张掌柜的双眼如死鱼眼般突出,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子爆成了碎片。
李雁之恍如出世的神魔,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那是一件崭新的青衣,此刻却成了血衣。唯有那一双忧郁的眼神悲悯的看着眼前的五个金衣人。
金衣人对张掌柜的死似乎无动于衷,无双眼睛冷漠的看着李雁之,那冰冷的眼神似乎将要把世界万物冰冻。
李雁之气血翻腾,他的真气似乎已经紊乱。但是他的心如湖水一般宁静。他淡淡的道:“我们是否见过?”
中间的金衣人冷冷道:“没有?”
李雁之道:“噬巫古庙中的五个人不是你们?”
那个金衣人道:“不是。”
李雁之道:“你们是来杀我的,现在可以动手啦。”他奋力提起一丝真气,暗金的光芒微弱的闪现。
五个金衣人却没有动,中间的金衣人道:“你现在可以选择不必死。”
李雁之愕然道:“我可以选择?”
金衣人道:“刚才你接了我们的六人连招,不但破阵而且还杀了一个,所以你现在有资格代替他的位置。”
李雁之笑道:“你要我加入你们?”
金衣人道:“你有不死和加入的实力。”
李雁之道:“你们是什么组织?”
金衣人似乎不打算隐瞒道:“合休会!”
李雁之笑了,他本就猜到他们是合休会的人,继续问道:“我可以代替那个死人,他是谁,起码我要知道我是什么位置。”
金衣人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乙丑。”
李雁之楞道:“乙丑?那阁下是什么?”
金衣人似乎很有耐心道:“我是乙亥。”
李雁之突然明白他们是以六十甲子为代号,不仅笑道:“在下如果猜得不错,剩下四位分别是乙酉、乙未、乙巳、乙卯吧?”
金衣人道:“你很聪明,如果你加入你就是乙丑。”
李雁之淡淡道:“如果我不加入呢?”
金衣人冷冷道:“那你就要死!”
谈判即将破裂,李雁之突然笑道:“如果你们要我加入就要让甲子来,我希望做他的位置。”
金衣人道:“你以为我们杀不了你?”
李雁之道:“也许,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金衣人道:“看来你只有死了。”
李雁之笑道:“我只是想问你们,只是让我加入这么简单吗?那位姑娘又被你们弄到那里?”
金衣人道:“加入就活,不加入就是死,那个女孩在你身后的房子里,似乎你已经没有见她的机会了。”
金衣人不再说话,他一闭嘴立刻仿佛冰山一样冷漠,五道冰冷的杀气陡然升起。
李雁之苦笑道:“看来我没得选择——”话音未落天厌刀已经如闪电般划出,微弱的暗金光芒如同黑夜里的流星,又如夜空中的一声叹息。
中间的金衣人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剑,漆黑的长剑,好似地狱的毒龙,直接和李雁之暗金的光芒相撞,他身旁的四道金影业已欺到李雁之的身旁。
李雁之一刀挥出毫无退势,攻刀一旦劈出就不会回头,那是永远向前的视死如归的气概。然而强弩之末已无透缟之力。
朗朗的晴空中一阵悲鸣,难道就这样永远告别这个世界?李雁之似乎已经失去了希望,然而希望的有无有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五人强横的一击震动了整个院子,而李雁之却被一股巨大白光生生拉退一丈,他原来的站立之地赫然爆破出一片碎屑。
李雁之惊魂未定,临死的边缘他看到了希望还看到了那一丝淡淡的白影。
他以为那是幻觉,但是他没有死,而其真切的看到了那一袭白衣,和一双绝美的眼睛。
李雁之不仅一阵颤抖,他傻愣愣的看着那双眼睛,那双幽怨深情的眼睛似乎会说话。
那是她,浔阳楼上的白衣女子,是李雁之心头千年一叹的灵魂相撞。白衣女婷婷而立她似乎向李雁之点头致意,而李雁之只是傻傻的站着。她手握长剑,白衣无风自动,绝世而独立。
她的衣服是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院中的五名金衣人也都一阵颤动,无形的杀气顿时低落了几分,也许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美丽而高雅,身上散发着淡淡神圣的光芒。
五个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们似乎感叹她的美丽,也在感叹她的那一剑,她只是轻轻的一拂,李雁之就如同出笼的鸟儿欢快的飞出了他们奋力的一击。
白衣女子丹唇轻启,声音祥和而平淡:“五位都是江湖上的成名前辈,联手对付一个后辈,难道不有shi身份?”虽然是质问,但她的语调婉转优美,让人心平气和。
中间的金衣人问道:“姑娘知道咱们是什么人?”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西林剑永远是西林剑,就算换成一把魔剑也还是西林三叠。”
那个金衣人身子一震,目光中透出寒烈的杀气。
白衣女子不看他继续说道:“秀峰四剑客不用剑使得也是秀峰太白剑法——”
她话音刚落,另外四个金衣人都倒退一步。
白衣女子道:“五位长辈今天只要放过这位公子,你们依然不失为江湖名士。”
中间的金衣人厉声道:“就凭你吗?”他真的动了杀气。
白衣女子笑道:“小女子不才,就凭手中的这把铁剑。”她白袖舞动,衣袂飘飘,手上已经举起那把银色的铁剑,铁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仿佛西风吹来,残花飘落。
中间的金衣人瞳孔收缩,厉声道:“无情剑?怎么可能?南宫家的人都死光了!”
白衣女子的目光一下变得忧郁而深情,那忧郁仿若心中无痛,那深情好似心中无情。一股淡淡的白光笼罩在她的全身,那是来自遥远的天界的神光。
金衣人突然动了,不是向前而是后退,瞬间消失在业已狼籍的小院。
白衣女子收回长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叹息。
重伤的李雁之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相信那是仙女来到了尘世,解救了他这卑微的生命。他不敢问这心中的仙女,生怕她一下就消失。
白衣女子没有消失她淡淡道:“公子可以去救人了——”只一句话似乎也是多余。她不仅又叹息一声,那是来自天边的清风。
李雁之突然鼓起了勇气,他虽然感伤自己的悲哀,可是他不愿意失去现在的一丝温柔:“你叫什么名字?”他问的很唐突,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也许一瞬间她就会消失,永远消失。
白衣女依旧没有回头她叹息道:“你又何必问,我们本是不相干的人——”
白衣女子身形转动如白云般飘出墙外,寂寞的院中留下一声长长地感叹。
一声感叹也是那样的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