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在一处离藏心殿不远的山腰小木屋内,成野凌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这木屋在外面看起来简陋朴素,并且屋内陈设简单,也就是一桌一椅一床的布局,但好在这屋子似乎被加持了什么法术,温度适宜,空气清新异常,也许是所谓的修炼灵气比较充裕吧。
回想白天去藏心殿报到时的情形,也不禁感觉平淡无奇。藏心殿名字气派,却是个远远比不上云心阁的石屋,里面只有寥寥几人分坐于几张桌子边。一个瘦瘦的中年人查看自己的木牌之后,就简要的介绍了自己今后要面对的工作。原来这藏心殿是管理门派中所有普通弟子修炼洞府的场所,凡是弟子们需要改换洞府、租赁高级洞府、退还洞府、申请开辟新洞府等等相关事宜都在此处办理。而那些遍布周围群山的洞府阵眼都与地气相通,汇聚在此处,由此屋内的阵法操控其开闭。而这阵法操纵也是十分简单,只需在固定槽位放入灵石开启大阵,点选代表不同洞府的光点即可,就算是没有半点修炼真气的普通人也能做到。看起来这些闲坐于此的人都和自已一样是办事人员了,其实说白了就是杂役。这工作十分清闲,他白天去坐到晚上也没见一个弟子前来办事。奇怪的是,即便这些杂役等的耐性全无,闲极无聊,有几个沉沉睡去也不见离开。
舒服的躺在床上,成野凌脑海里乱糟糟的出现许多白天的画面,一会儿是双儿可怜兮兮的依赖小脸,一会儿又是吉儿那平静脸色下颤抖的手,一会儿又是那头戴斗笠的冷漠身影,不知道那斗笠下是怎样一张脸呢……
思绪逐渐模糊,再模糊……直到,弥散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就好像他的意识从一个黑暗的小孔进入另一个世界一样,一切突然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前的,赫然又是那个奇异的世界……
他置身于地球上的车水马龙当中,汽车的鸣笛,霓虹灯的光耀,都在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但他清楚,这不过是脑海中的记忆映像而已。
成野凌缓缓闭上眼。
那个叫林淼的人,他的记忆太过繁杂混乱了。我毕竟不是他本人,永远只能以读取的方式探知他的一切,这样实在是太过缓慢了。他的记忆中也许有很强大的力量。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力量弱小的地球人,失去他们整个社会集约型的分工协作方式,他甚至不能够造出一颗普通的导弹。
这样是不行的,成野凌暗暗叹气。就算我得到了林淼的所有宝藏--他的所有知识,这对我的力量真的会有明显的加强吗。
等等!林淼放弃意识主权的时候,似乎对我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
当时他说的是“请传承它,善用它,让它的光辉闪耀……”
“它”指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他自己的记忆吗?恐怕一个人不会这样子描述自己的记忆。那么“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成野凌皱眉苦思。好吧,无论“它”是什么,都无疑是在我的身上,也或许……正在林淼那纷乱的记忆中藏身!
成野凌还是决定努力寻找一番。他以极粗略的方式扫视着林淼留下的记忆。这种浏览方式太过粗略,每一个月的记忆也只有一小段文字和影像极简概括,忽略了大约99.995%的信息量。
这种程度的忽略,他想要找到那个“它”,也只能寄希望于“它”有着鲜明的标记,甚至直接独立于他的记忆之外。
成野凌渐渐加快了浏览速度,林淼的记忆以“年”为单位迅速剥落,直到,他的记忆流逝完毕,只剩下无尽的黑暗,那是死亡的虚无……
成野凌失望的揉揉脑袋,极简浏览也让他大脑过度使用,十分头痛。正在这时,他眼睛突然一亮。
在那好似无尽的宇宙黑暗之中,有一点微弱的蓝光一闪而逝。
成野凌集中注意力,视角缓缓拉近。那是一点很小的蓝色星光,在无尽阴森的黑暗中,它的蓝色光亮不紧不慢,既不刺眼也不暗淡,它柔和的蓝色光亮似乎能够包容整个凶险的外部黑暗世界,散发出莫名的高贵神秘气息。
成野凌凝重的缓缓接近它。愈是接近它,它反而看起来愈是那般的平凡无奇。
此刻,成野凌心生一种奇妙的感受,它似乎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一个娇嫩的新生命,它在召唤他,求救于他,也吸引着他。
没有任何犹豫,他用双手捧住了那蓝色星光。
蓝光微微一缩,然后如同一团有生命的液体一样颤动着,缓慢飘起,直到成野凌的面前,贴上他的额头,缓缓没入。
成野凌闭上眼睛,心中竟然如此平静,没有一丝恐惧和惊慌,他能感受到它是如此善意。丝丝冰凉感出现在全身,渐渐他感到全身麻木,意识涣散……
第二天醒来之后,成野凌查看自身,没有任何异常。昨夜梦境中的一切现在想来又是似幻似真,真假难辨。他挠了挠头,回想起那个奇怪的蓝色的星光来。
这时异变发生,他的意识突然被拉入漩涡洪流之中,迎面而来的黑色粘稠,如同滚滚洪流,巍巍群峰,朗朗星河一齐裹挟而来,洪流过后,闪耀于视线残留之中的,竟是无数信息数据的荟萃。
这……这……这竟然是……整个地球文明史的信息汇集……
地球人类诞生以来产生的所有有意义的信息汇集!它包括所有人类文化的、历史的、科学的……所有所有的分类学科的研究历程和最终成果!
理论上来说,如果有一台神创造的打印机的话,这台打印机能够根据这些信息完全“打印”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地球。假如人的意识也可以被“打印”的话。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存在!它是什么?“地球文明”,这个抽象词语竟然会如此具体化,并且它现在就在我的脑袋里面!
成野凌意识到这些后,脑海中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他推开了一扇宝库的大门,宝库中的奇伟壮丽之物就等待着他去发掘,他要一件件的把它们带到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让它的蓝色光辉闪耀此间,让整个世界也因此而改变!
这样的宏伟梦想岂不是就是为我成野凌而准备的?不管将来遇到如何的艰难苦痛,我成野凌在此立誓,定要成就此等世间伟业!
这才是真正的男儿梦想吧。成野凌甚至突然觉得枯燥修炼,苦苦寻觅那一丝长生机缘也不过如此,并非如何的有吸引力了。
毫无疑问,地球人类是强大的。
地球人缘何而强大呢,是他们那对真理的执着追求,是他们执着的对自身智慧的发展和运用,最直观的说来,是他们的称之为“科学”的东西。
科学,它是人类学科知识体系的总称,它是关于发现发明创造实践的学问,它是人类探索研究感悟宇宙万物变化规律的体系的总称。
但是,它又并不仅仅是这样,它同样是一种根植于地球人内心的理念。它要求人们对真理毫不妥协,它必须是一种可以被实践检验的,拥有内在根本逻辑和实证性的认知观。
这种严密的思想体系轻易折服了成野凌。
同地球人的科学认知观相比,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在这方面无疑是一塌糊涂。究其原因,也许这与他们能够修炼出极其强大的力量,或者至少可以轻易习武获得个体力量有关。当玄黄大陆上的人们产生物质的匮乏时,修真文明制度可以轻易弥补--各种木属性的催生粮食法术并不少见。当人们产生更高层次的需求时,修真制度很快也能发展出相应的东西:解决远行的传送法阵及各类飞行法术器具,增加战斗能力的法宝符咒,方便通讯的“千里音铃”,增强体质和延长寿命的各类丹药等等……它们都是依托“修真能力”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奇异力量。
然而,对于这种本世界最为重要的根本性存在,修真世界的人们认识却显然不够。他们懂得人类修真资质的高低之分,并把世界物质的属性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并发展出一套延续的,冗长繁杂令人漫无头绪的体系。甚至不能称之为“理论体系”,它几乎没有什么能够令人信服的“理论”。所有的法术催发,修炼进度划分,天劫发生的机理和大小规律,都只是一些片面的、粗略的、表象性的观察总结。总而言之,这个世界的修真者关注的一直都是“如何尽快提高修炼境界”、“怎样获得高阶失传功法”等等诸如此类的表面问题,而从来不会有人问“世界五行属性的本质是什么”、“从五行物质的最小粒子中是否可以看出它们的划分依据”、“天劫引发的机理”以及“天劫蕴含能量指数与修真者级别的函数关系”这类根本性的问题。
可以预见,这种思考方式和认知世界的方法将会给这个修真世界带来怎样的冲击。成野凌纷乱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词语--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