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雅的母亲,于名义上,仍是凤家的当家夫人,所以治丧事宜皆须回到凤家。
那时候,静雅伤心得厉害,常常整日对着林夫人的遗物流泪,身体里流淌着止不住的悲伤,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么一个小小的身体里竟然可以流出那么多的泪来。
那时的我,已经暗中接手了母后手中的大部分势力,开始暗中涉足朝政,先后做了几件对朝局有影响的大事,母后对我十分满意,对我的管束亦不如先前的紧,莫家别院里有异心的人早让我以各种理由除去,剩下的,都是我的死忠。于是,我安排了一个与我身形相似的人在别院里做我的替身,自己则易容成静雅身边的一个侍卫,陪在她的身边。
凤家只派了一个管事来接静雅母亲的灵柩和静雅,当管事出现的那一刻,我看到从未有脾气的静雅眼里的愤怒。
我跟着静雅回到了凤家,如今的凤家,早已取代曾经的林家,成了金沙赫赫有名的大家族。
在凤家,我终于见到了那些或多或少与静雅有关系的人。
慕枝已经完全掌握了凤家内宅,生的几个儿女在府中俨然如嫡出一般。
静雅还住进了自己以前的院子。
那院子几年未住人,虽然不时有人打扫,仍旧破旧得厉害,门窗已然出现斑驳。
丫鬟小芽看着愤愤,‘小姐,您是凤家正经嫡出的大小姐,就算这几年不在家里,她们也应该将屋子修缮整理吧,如今这样,倒看着比府里的那几个庶出的都差上许多了。奴婢这就去找总管去!’
‘小芽,算了,这府里,我是住不久的,何必要生事非?’
‘小姐!奴婢看着心疼!’
‘小芽,如今府里主事者是慕枝,你去找总管,又有何用?’
‘小姐!那我们就这样被他们欺负吗?’
‘小芽,如今最重要的事,是母亲的身后事,等忙完了,咱们还是回青城山去吧!这里,不是咱们的家。’
小芽不再言语,默默地收拾起来。
凤府本该派人来帮忙收拾的,可是,以凤家主母去世,宾客极多,腾不出人手为由,让静雅自己收拾屋子。
静雅扎起袖子要忙,被小芽推了出来。
我跟在静雅身边,看着这个刚过了十二岁的女孩儿。
如今金沙首富家的嫡出大小姐,昔日金沙四大世家林家的嫡外孙女,如花的年纪,本该让人娇宠、仆役成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在自己家里,竟然除了贴身丫鬟外,连个帮忙收拾房间的人都没有。
从身形看,前日还算合身的粗麻孝衣已经空荡荡的地挂在身上了,一头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身后,伤心与劳累,让这女孩本就不丰腴的小身板益发显得消瘦。白晰的皮肤近乎透明,脖颈处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静雅望着院子里的几株细紫竹,神情有些茫然。
‘少安哥哥,你知道吗?’静雅的声音轻柔,‘曾经,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孩子。记得,我最喜欢院子里的紫竹,喜欢摇晃着竹竿,听着竹叶的沙沙声,像风儿在唱歌。那时,母亲总会站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我。父亲从外面回来,总会给我带点好吃的好玩的,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叫‘雅儿’的声音,而我,明明听见了,却总是故意不应。’静雅转头看向我,‘少安哥哥,你说是不是我记错了呢?’
我无法回答。
‘虽然母亲不说,这几年来,也从未在我面前表露出任何的伤心和痛苦,可是,有很多次,我看着她背着我们偷偷流泪。少安哥哥,你不知道吧,母亲她,其实身手极好的。’
静雅的母亲的样子立即浮现在我眼前,温婉、秀丽、端庄、高雅……将这些词用在她身上决不过份,那是一位说话都是轻声细雨细声细气的夫人,怎么,也不会和身手极好沾上半点关系的。
‘当年林家昌盛时,外祖父为了培养舅舅,花重金请来天下高手,母亲天份极高,舅舅学武时,母亲在旁玩耍,竟能将招式套路记得一清二楚,有时,演练几下,也有模有样,后来,外祖父看见了,就让母亲换上男装,随舅舅一起习武,母亲的身手,据说,比舅舅还要高上许多。
母亲的身体因习武的关系,体质很好,从小到大极少生病。如果不是因为生我落下根,又加上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呢?’
静雅的眼里落下泪来,‘都是我害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