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今日便到这里吧。”日暮时分,百晓结束了对晃儿御剑术的单独教授。
“谢谢师兄。”最近几日,她虽仍不可立于剑身之上,可已能够隔空以气将木剑移动几分。
“不用跟我客气,是师妹你自己的努力。”日以继夜的练习如此枯燥的御剑术,需要常人不多具备的完全耐心。
“咳、咳咳……”见师兄鼓励自己,晃儿本是想再说什么,谁知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生病了?”今日练剑时,他已看出师妹脸色不是很好,只是没有多嘴过问。
“没事没事,许是此处山势高显寒,淤积体内小染风寒。”她并不想劳烦师兄费心,本来练剑就已经挺感激他了。
“现在天色已晚,药堂弟子估计也回去了。这样,明日一早我便替你去取些药来。”百晓向来是个热心肠,何况是对待一脉同门的师妹。
“哎,不用不用。”虽然相处了月余,可晃儿依旧不好意思麻烦百晓师兄。见他这么说,当即胡乱的摆着手,笑道:“我自幼体弱易病,向来不吃任何药草就可以自愈的。”
“真的?”体弱多病,还不吃药就可以好?百晓满眼的狐疑。
“嗯,真的。”晃儿满脸真诚的回答百晓,让他放一百个心。
但是……她是否有忘了,虽然次次生病皆不用食药,但是清执每日都会替她调配药浴……如今,她自回了蜀山,加之眼疾已去,早已许久不曾药浴了。
于是,这么一大意,次日竟高烧了起来。
“师父,是弟子对师妹照顾不周。”百晓愧疚的跪在师父清执的面前,而清执此刻,则是侧坐于晃儿的床边替之把脉。
“不是你的错。”仔细地将晃儿的手送回被褥之下,清执起身道:“这里有为师照顾就可以了,你且下去教授剑术吧。”
“是,师父。”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双颊泛红、呼吸沉重的晃儿,百晓再次心生愧疚。
目送百晓离开,清执忆起了前日发生的事情。
“这就是清晃小师妹?”
惊觉身后有人来时,晃儿正面对着潋滟池发呆。或者该说,自从意外进入里蜀山回来之后,她便时常会来此小憩。
“几位师姐好。”起身,入目的蜀山的三个女弟子,领头的练琼她倒是认识。百晓师兄曾经给自己介绍过,清音师叔目前唯一的入室弟子。
“待在这里做什么?捉鱼?潋滟池里可没有鱼。”练琼亦是个心高气傲的脾性,与她师父几乎如出一辙。
“师姐说笑了,清晃不谙水性又如何会下水捉鱼呢……”她这十几年都住在山上,又因眼疾,偶尔能够在最清浅的山溪里赤脚玩乐亦是少数。
“不谙水性?这好办——”
跟在练琼身后的另外一位师姐姓甚名甚,晃儿并不知,却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那人一推落水,顿时吓得小脸失色慌张求救。
“你疯了!她不会水的……”练琼自然也是没有预料事情会如此发展,正要下水救人时却闻:
“师姐,这潋滟池畔的高度怕是还没她整个人高,只要镇定下来双脚触底站起便可解危。再说了……水性这种东西就是练出来的,没个几次呛水……”
往后的话,练琼倒是没有仔细听下去,可准备下水救晃儿的姿势却是收了回来。
“救、救命!救命——”
一口水、两口水……
晃儿害怕得紧闭着眼,两只手臂不停的在水里扑腾,潋滟池微凉的池水不停的自嘴巴和鼻子往身体里钻,也不知道还能再喝几口就动不了的时候,突觉身后有温热的身躯贴近自己,只一用力便双双脱离了水面。
“爹、爹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冰冷的脸颊上,可晃儿还是看清了救她的人。
之后的事情,她就不清楚,只觉得鼻子里面好疼好疼……
“这么大的味儿?”鸾歌出门时,瞬间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息而来。并且在同一刻,他竟意外的看见清执竟随意带了个蒲团静坐。药味,是自晃儿的房内传出来的。
“她怎么了?”鸾歌以扇指了指晃儿的房门,问向清执。可是,清执依旧是闭目静坐,没有任何开口回答的意思。
无言挑了挑眉,鸾歌上前欲推开房门,却闻身后响起冷言冷语——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晃儿体内的花神泪是怎么回事?”
“花神泪?”鸾歌手上的动作停住。花神泪,不是被妖尊逆相思夺取私藏了么?
仅仅片刻,鸾歌立即恢复了常态,笑问:
“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不清楚?”
打死他,他也不能承认是自己将清晃引入幻暝妖界的不是?
“不对吧……”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鸾歌放弃了要进屋的打算,转而直面清执:“花神泪至纯至净、质温极润,绝然不会导致这丫头生病。”
“我没有说是花神泪的原因。”她本就比寻常人身子骨弱,加上落水一事才会如此。
“……”鸾歌无语,这什么意思,试探他?
懒得理会清执这尊冷面,鸾歌正欲再次探望晃儿时——
“她在药浴。”拦住鸾歌的清执目光灼灼,眼神似乎在问:女子沐浴你也要闯吗?
“药……浴?”鸾歌重复着清执的话,往后退了一步,不由得再次闻了几口空气中的药味,撇了撇嘴:“药材,倒真是好。”想来,清执为那丫头着实是下了不少功夫。
“你想说什么?”清执当然知道鸾歌表面是夸赞药材,其实是话中有话。
“固魂养魄,这可不是一般的药浴。”
说到此,鸾歌狭长的双眸里深意更浓,默了默又问:
“里蜀还是北荒,抑或洛安?”
“……”清执显然也没料到鸾歌会将话题陡转,却还是回答了:“北荒。”
“你真的要去?”北荒的凶险,并非寻常人可轻易来去。
清执没有回答,于是鸾歌又继续说下去:
“不错,百年前异兽烛龙虽已被神封印在北荒,可是你要清楚……它的力量仍不容小觑。”那位封印了烛龙的神,也因此而陨落,何况清执不过是个道法尚可的仙而已。
“你也说了,烛龙已被封印。”决定了的事情,无论前途如何莫测,他也会去。
“好。我会遵守诺言,在你离开蜀山的时候,保护她。”作为,住在太微殿上的……宿费。
“谢谢。”鸾歌的许诺,他的确可以更放心。
有清执亲自配制的药浴,以及花神泪的润泽,清晃的烧很快就退却了,迷迷糊糊的人儿也清醒了不少,只是尚且有些虚弱。
“爹爹……”有时候,她倒真是有些恨自己这柔弱的身子骨,总是会给爹爹添麻烦。
“睡一觉就好了。”伸手替晃儿将被角往上拉了拉,清执守在一旁看着晃儿进入梦乡。
不过一瞬眨眼,曾经年幼的孩子,竟也长大了。
当年拒绝了清音后,他离开蜀山去往东海寻求更高的修行法门……
“求您救她。”彼时,浑身浴血的男子怀中捧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婴孩,跌落东海恰被他救起。
“魂魄不全,能够转世投胎为人已是勉强,何必执着。”他向来冷面冷心冷语,不好搭理世间任何是非。
“难道……同身为仙家,就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吗?”即便是性命不保,男子竟依然将自身的真气源源不断的传送给怀中不染丝毫血迹的婴孩。
“……”面对将死之人的责问,清执没有说话。只是,当他无意间看向那个襁褓中的婴孩时,却见那如若瓷娃娃般的孩子竟然闭着眼睛甜甜的笑了,一对梨涡极其可爱,似乎是做了一个美梦。也正是那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笑,竟奇迹的让向来不喜多管六界闲事的清执动了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