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近乡情怯。
吴伊洛在海天大厦前足足站了有半刻钟,心里天人交战几百回合仍旧胜负未分,反映在手上就是不停蹂躏。手指灵活搅动,自成一戏,面部表情更谓精彩纷呈。
她这样,着实引人注目。
“哥,我们真的不用管那个女的吗?”海天大厦保全小张第三次如是说道。
与其一处站岗的保全老麦再次无语扶额,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少了点眼力见,那小姑娘的样子分明是害羞,十有八九是在等情郎,有什么好管的?!难不成要带她上去找人,先不说他们没这个权力,单就人家自己都没想清楚,他们又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过嘛,八卦精神人皆有之,老麦倒是蛮好奇,这么标致的小姑娘,会看上怎么样的人中龙凤?
尽管老麦没有理睬小张,但小张并不死心,依旧尽责地偷偷观察吴伊洛,这样的审视,伊洛本来能够很容易感觉到,只是现在她满脑子都在纠结秦靳南的事,无暇顾及其他。
会长如今身价过亿,身份早已不一般,自己这样冒冒然去见他,真的好吗?吴伊洛抬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海天大厦,突然觉得这般天上地下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她知道靳南很厉害,一直都知道他很强,可是她真的没想到,才短短7年,靳南就能走到这个地步。她募然想起刚回国那阵子看到的关于秦靳南的专访,说他是如何白手起家,如何从一无所有到什么都有。
媒体称他为IT界的蒋波,7年缔造商业传说。
当然,也有犀利的评论家说秦靳南不过是借了叶家的势,叽里呱啦了一大堆。
秦靳南事业的起步,是与北城叶家的公子叶飏合伙创办的南飏金融服务公司,一经成立便赚足了媒体的关注,最开始只涵盖投资银行、证券、投资管理以及财富管理。
吴伊洛看到此条评论时,从鼻孔哼出不屑,一群酸葡萄心理,一个个吃饱了撑着,不是从零开始又如何,有人铺路又如何,从古至今,那扶不起的阿斗还不多的是,会长只不过是懂得借力罢了。
况且外人不知道的是,蒋波能有今日,那背后之人替他扫清了多少障碍,与之相比,秦靳南只是多了叶飏这个伙伴以及他身后的叶家做门面,会长那样骄傲的人,一定不愿占别人便宜,伊洛信他,不需缘由,就是相信。
她也承认,有了叶家的存在,秦靳南起点高,人脉广,资金足,公司发展得顺风顺水,加上他和叶飏多次看准时机兼并收购投资银行和资产管理公司等等,不断进行扩张,才使得南飏迅速奠定了其在业界的龙头地位,目前提供包括股票、债券、外汇、基金、期货、资产管理、企业金融咨询、企业合并重组和信用卡等多种金融服务。
但如今,南飏的名声街知巷闻,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它的发展历程,都是秦靳南和叶飏的事迹,足以可见靳南胸中自有沟壑。
由于新闻媒体的大肆报道,尽管伊洛没有主动去打听秦靳南的情况,她还是一回到津城就将靳南这几年来的情况了解个大概。
“美女,等人吗?”骚包味十足的搭讪,正是叶某人。
近在咫尺的声音,吴伊洛心一惊,吓得转头,入目是一双环在胸前的手,视线顺着向上,便定住了,这张脸,她很熟悉,哪怕一别十年,她也依然记忆深刻。
叶飏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了一些,这女人有点意思啊,他先前不过是看大家都在看她,才会一时兴起过来调戏一番,不想走近才发现,这女的根本就是在发呆,纵横情场多年,那样的眼神代表什么,他懂,正是因为懂得,他才生出了不忍,又一个为情所困的傻瓜,他忽然发了善心,想帮她一把,决定献出自己。
如他所料,女子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然剧本也只走到这里,叶飏被女子这种“多年不见一朝相逢”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一抹似曾相识莫名爬上心头,特么的,不会真来个现世报吧?不可能啊,爷从来不玩重情的人。
吴伊洛对叶飏一点儿都不陌生,当初的情谊她一直都好好珍藏着,记忆中那个爱笑的阳光少年,她如今是怎么看都找不到一丝了,轻浮的桃花眼,痞气十足的笑容,岁月真是把无情的剑,毫不手软地抹去了一个人曾经的所有模样。
不同于只在财经版块才能看到秦靳南的报道,回来这俩月,吴伊洛几乎每隔几天就能看到叶飏出现在娱乐版面,身旁的女伴除了漂亮之外尽不相同,标准的花花公子。
伊洛的眼睛就跟会说话似的,叶飏看了,心里疑问更大,不舒服的感觉爆棚,这女的这么欲言又止的眼神是几个意思?他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陌生女人来指手画脚了?长得再美,那他也敬谢不敏,于是乎,叶飏化被动为主动,开口问道:“美女,我们认识?”
吴伊洛心里咯噔一下,不记得了?叶飏居然不记得自己了!怎么可能,他们过去关系明明还不错的说,残酷的现实让她的小脸霎时惨白,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能吧,我觉得你有几分面熟,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朋友。”
搭讪?但叶飏未曾来得及客套一句,就见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他讪讪一笑,往海天大厦走去,心里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哪里见过她。
他走进海天大厦,一路上都有职员在向他这个副董问安,他一律微笑以对,特别是在对待女性员工时,那笑容叫一个亲切啊,甚至还多附带了一句“你们好啊,今天也要好好工作。”
直到进了专属电梯,他的表情倏地淡漠下去,指示灯不断变化,映在他脸上,映不出他的心事。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29楼,走出电梯的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刚才的落寞恍然只是错觉。
在去自己的办公室之前,他先去了秦靳南的办公室,人未至,声先到,“靳南。”
办公桌前的秦靳南不为所动,视线停留在面上的文件,叶飏这跳脱的举动,他早已习以为常。
叶飏推门而入,完全没有敲门的自觉,见靳南埋首工作心痛不已,立马滔滔不绝他的每日一说:“阿南啊阿南,做人不可以这么没有追求,你每天这样工作工作的,会越来越没人爱的。”叶飏的思维跳得很快,“你最近变本加厉工作,是不是化悲痛为力量啊,我告诉你,这样是行不通的,走出情伤的最快办法,还是女人。”
接下来叶飏开始大谈特谈找女人的好处,然后又接着叙叨了哪里哪里能找到漂亮女人,balabala了一长串,秦靳南从最开始的无视,到随他去吧的自我催眠,再到现在的忍无可忍,额角凸起黑线,清冷的话自唇角飘出:“叶飏,这些话你昨天说过了。”
闻言,叶飏不觉尴尬,反而顺竿上爬,说道:“那就更说明了这些话是至理名言,不然我怎么会又给你讲一遍。”
脸皮厚到如斯,秦靳南终于拿正眼看他,悠悠道:“你已经连着俩周重复同样的话了。”
只一眼,叶飏便怂了,明白自己这套说辞失效了,必须得再想其他办法了。他打着太极呵呵笑道:“呃,这说明我初心不改。”
秦靳南停下手头的工作,站起身来,走到巨大的玻璃前,俯瞰脚下的繁华街道,这世界诱惑太多,谁能一如初见?他一心护着的人,到头来也是说变就变,说不恨是假的,只是他的心早在家破人亡那刻就冷了,现在不过是更冷。
良久,叶飏听到秦靳南说了这样一番话:“婚姻于我,本就可有可无,她想要我便给,她不要我便收回。叶飏你记住,一段失败的婚姻或许能令我低迷一阵子,但却影响不了我的生活。”
叶飏这么卖力的不要脸,要的也就是秦靳南的一句保证,现在听到了,心也就安了,“你能看得这么开,我就放心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别客气。”
叶飏走后,办公桌重归寂静,只听得文件翻动的沙沙声,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屏幕上显示着“林落欢”的名字,秦靳南的神色暗了几分,他接起电话,并不应答。
手机那头只有极富规律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是在考验人的耐心,当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人,唯今也学得满腹算计,又是尹东的手笔吗?靳南的神色沉了下来,这是他动怒的前兆,二话不说,他掐断电话。
不久,电话又响,秦靳南盯着手机闪现的亮光,眼里冰冷一片,直到手机自动挂断。可没过多久,电话再次响起,秦靳南没有去接,亦没有挂断,而是任它自生自灭,最后干脆将手机丢在一边让那个人一个人唱独角戏。
也不知过了多久,桌上座机响起,秦靳南接起,传来特助程宇的声音:Boss,尹氏总裁在线,要给您转进来吗?
“嗯。”秦靳南无声嗤笑,尹东,这就没耐心了么?
尹东的声音透过座机传出,开门见山直指来意,仿佛前面玩性大发的捉弄只是手机的故障。
他说,秦总裁,我们见一面吧,就在欢儿和你昨天约的地方,哦,也就是你们常去的那家咖啡店。
这种程度的激将法,秦靳南猜不透尹东是以何种心态使出来的,他不留情面地说出拒绝的话:“我不会去,我没兴趣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早料到秦靳南会有此一答,尹东不疾不徐抛出诱饵:“事关令千金,秦总裁也没兴趣吗?”
“秦总裁不应该怀疑我对欢儿的影响,我在她心中的分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和秦靳南的战争,尹东筹划了十几年,可以说早已占据了制高点,“不过就是见一面,秦总裁有什么好顾虑的?商场如战场,不一定下一刻我们就化敌为友了呢。”
……
通话结束,秦靳南紧握着的双拳才慢慢松开,手心汗涔涔的,那个人,竟把他逼到了这个地步,他不禁嘲笑自己的无能。尹东,家大业大的尹氏,和他八竿子打不到的人物,究竟为何频频对他出手?他推高鼻梁上的镜框,这是他思考的前奏,也罢,便去会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