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秦靳南的对视,不管什么时候,先避开的永远都是吴伊洛,这次也不例外,伊洛别过头,尽量忽略手上带来的悸动,故作镇定说道:“我要想一下。”
“好。”出色的猎人,知道松紧有度的道理,知道什么时候该紧追不舍,什么时候该循着耐心等一等。秦靳南放开了伊洛的手,“今天我就先走了,等你有了答案再来告诉我。”
秦靳南没走成,他的衣角被伊洛拽住,他看到伊洛的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在不安。
“陪我去一趟那儿,好吗?”吴伊洛手指的方向,是主席台两侧阶梯。
秦靳南看她一手指着操场前的那排长阶梯,一手攥着自己的衣角,久违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怎么就忘了,这丫头可是比谁都要黏人的,偏她自己毫无自觉,所以才叫人一点儿办法没有。
“走吧。”
吴伊洛松开他的衣角,走在他的右手边,脑中想着他的提议。
秦靳南早已注意到了她的不专心,不过看一路上也没什么障碍,也就没说什么,可眼下就要踏上台阶,伊洛仍是无知无觉,未免她摔倒,靳南连忙下达指令:“抬脚。”又扶了她一把。
秦靳南说完,顿时觉得惊讶极了,他原以为还要花一段时间,才会找到与伊洛相处的模式,可眼下真正相处了,他才发现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之间的熟稔,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失,只要几句话、几个动作便可慢慢找回。
他们坐在了阶梯的最高层。
吴伊洛突然站起身,整个人后转,视线飘向了她之前走过的高一教学楼,很快便锁定了(9)班的位置。走廊上没有人,她却能够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傻傻的站在走廊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偷窥秦靳南。
原来站在这里,是可以看到上面的。
穿越时空的视线交汇,让她坚定了心中所想,她想守护秦靳南,不惜一切代价。
吴伊洛侧身看向秦靳南,言笑晏晏,“会长,我们结婚吧。”
秦靳南仰头凝望着她的笑颜,竟觉得她此刻美好得不似人间之人,他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想自己没有能力守护伊洛这样纯粹的笑容,可私心又不愿意放弃,他想要她,为什么不能要?
短短几秒,秦靳南挣扎了许多,最终,他把主动权交还到伊洛手上,他问她:“想好了?”
“嗯。”吴伊洛郑重点头,复又在他身边坐好,语笑嫣然:“还是这样好,我刚刚站着和会长讲话,感觉好不真实。”
伊洛说话时,总会看着对方的眼睛,她心无杂念,却常惹得对方想入非非,误会时有发生。秦靳南记得她这习惯,就没多想伊洛看他时深情的眼神,忽道:“称呼得改。”
“哦。”吴伊洛想了想,眉头纠结的,叫什么好呢?她一直唤他会长,突然叫她改口,真真是不适应,直呼其名吗?考虑到他们即将的关系,这貌似太见外了。省去姓氏吗?可又怪难为情的。
“明天九点民政局,记得带身份证和户口本。”
“好,我知道了。”
吴伊洛就这么乖乖的呆着,什么问题也不问,什么要求也不提,倒叫秦靳南良心发现,自省了下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亡羊补牢般做着补救:“有什么要问的?”
没料到秦靳南会有此一问,吴伊洛明显愣了一下,才说:“我第一次结婚,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不知道该问什么?”
要不是看伊洛的表情确实无辜,秦靳南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来寒碜他,好吧,作为二婚人士,他理应负责起一切,“回去把需要的东西收拾一下,明天就搬到我那去。”
“啊?”这话题跳得太快,吴伊洛承受不来。
“有问题?”
“没有。”夫妻同住一屋,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只是,这进展速度,也太快了吧。
伊洛的委屈迷茫叫秦靳南心里一软,安抚的话自然而然说出了口:“别想太多,有我在。”他想起伊洛家里还有母亲,“你母亲在家吗?出于礼数,我们结婚的事,我应该亲自上门拜访,取得她的同意。”
“我妈,她……”有些事,吴伊洛不知该如何跟秦靳南开口,实话实说,是绝壁不可能的。
她的为难,让秦靳南想错了,“对不起。”
“没关系。”吴伊洛急忙打断了靳南,“你误会了,我妈没事,她在瑞士修养,呃,因为是完全隔离的环境,我见不到她。”
什么地方能让病人与亲人见不到面?秦靳南一想就知这事远不止伊洛说得这么简单,明明就是有人在欺负她,可伊洛话里明显的不欲多说,他心生不忍,不想再问,将来总归会知道的,遂岔开了话题:“你明天想叫朋友来吗?”
“可以吗?”登记结婚,一生就一次,吴伊洛不想留下遗憾,她预见自己不会有婚礼,所以她希望冰绿明天能来,能见证她走向幸福的那一刻。
他随口一说,没想到伊洛还真想带人来参观,也只好应下了。
“你的朋友会来吗?”
“不会。”
秦靳南的回答,让吴伊洛松了口气的同时,怅然若失。
“怎么了?”靳南心细,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伊洛的低落。
你的朋友不会来,是不是就意味着你不准备让我走进你的世界?到底是她贪心了,竟然开始奢求责任之外的东西。吴伊洛摇摇头强作欢笑,“我想吃糖。”
秦靳南不得不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确定的问:“糖?”
“嗯,棒棒糖,橘子味的,那种两个组合在一起的,俩层的。”吴伊洛说着,还拿手比划了一下。
孩子气十足的动作,说不出的可爱,秦靳南认了,“现在就要?”
“嗯,我在这里等你。”就这一次,她发誓她就任性这一次,以后的日子,她会做个好妻子。
看着秦靳南走远,一步步淡出镜头,伊洛鼻头酸楚,跟着热泪盈眶,泪水顺着双颊流下,视线模糊一片。她走到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回忆中的景象刺痛了她的心。
那天,她在食堂吃好饭,为了能路过操场,特地绕了远路,远远就看到秦靳南一个人站在香樟树下,周围纷扰好似与他无关。
当时,是最舒服的十月,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风动,心动。
秦靳南穿着白色衬衫,最普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比旁人多了一分清贵。他右手拿着一颗棒棒糖,极怪,伊洛却觉得很和谐。她放慢了脚步向他走近,想着一会儿要装作偶遇,怎么打招呼才自然。
差了一步,有一个女子比她早到秦靳南的世界。那是吴伊洛第一次见林落欢,只是那时,她们俩尚彼此不认识。
伊洛看到秦靳南对着林落欢笑,看到他把手上的糖给她,看到他们肩并肩走向操场,心里难受,可惜伊洛不懂,只当自己吃多了积食,胀得慌。
伊洛也没多想靳南和落欢的关系,校规上写了,不准学生谈恋爱,知法犯法,伊洛觉得靳南不是这种人。
很多事,其实皆有迹可循,只是那时的她,通通视而不见,当真是个睁眼的瞎子。
如果她当初能多想一些,能早一些看明白自己的心意,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是不是就能随风消散在那个时候了?林落欢是不是就不会恨她,不会再去伤害她了?或许,她不用再犯下那样的大错,不用再向那个人妥协,也不用再和妈妈分隔两地。
造化弄人。
身不由己。
秦靳南回来时,就见吴伊洛维持着他走时的样子,坐在台阶上,安静的等他。
他感觉到不同,可细看,又什么都看不出,一种名为歉疚的情绪笼上心头,解释随之而来:“抱歉,找不到你说的那种糖。”
吴伊洛接下他递过来的袋子,袋子很精美,一看就是在礼品店买的,成功后的秦靳南,怕是再也没有去过小卖部这种小地方了吧,想到这儿,她兀自笑了。
袋子里面满满都是糖果,种类很多,看得她眼花缭乱,这一刻她陡然觉得,吃不到当初秦靳南给林落欢买的那种糖也没什么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当下,当下,他选的人是自己,这便够了。
吴伊洛拿出一粒,撕开包装,含进嘴里,甜味霎时溢满口腔,“靳南,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