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栎看向躺在床上养伤的父亲,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却只能等着阿玲给他敷完药。“父亲,对不起,都是孩儿惹的祸。”他明白鬼剑谷之所以满地疮痍,他有无法推辞的责任。
良久之后,烛火摇曳,终归熄灭,阿玲再次将它点燃。月光从窗间缝隙流泻而进,如痴如醉地攀附在父亲的魔鬼面具上,若是外人进来定会被这幅活过来的惨白鬼面吓到。他和父亲的养女聆听着父亲吃力地呼吸发出的低声梦呓,听着外面大叔督促誓言忠于鬼剑谷的原始部族舞剑耍棍,听着部族的女人们弹奏的永无休止的陨声,悲凉而又悦耳。”愿大地之母保佑我们挚爱的鬼王。“女人们唱道,”圣光洒在他的鬼面......'
歌声已止,徐栎却没有察觉,依旧和阿玲熬夜守在父亲的身边。一个又一个时辰转眼即逝,大叔曾进门叫他们回房休息,但他们置若无闻,执着等候父亲苏醒的那刻。“栎儿哥哥,”少女轻声呼唤,“午夜已至,剩下的时间交由我来照顾父亲吧,你是少主可不能累倒。”
午夜悄然来临,打开门,晚风瞬间吹得他黑发乱舞,还未踏出去,身后便听到父亲的咳嗽声。“栎儿,到我身边来,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他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无力地说道。得亏养女扶着他坐稳床头,不然以他现在虚弱的状态很难起身。
徐栎静静坐在床边,眼眶早已湿润,眼角残留未擦去的泪痕。“阿玲,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再唤你进来。”父亲遣走养女,屋内只剩这对父子俩,“这一次,没有人能打断我们父子间的谈话了。你可记得今日那位将军跟你说的吗?”
“我的娘亲?”从小到大他只顾羡慕别家小孩子可以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久而久之便对母亲这个词语愈加模糊,直至近年完全忘了母亲这回事。
“很早之前,我就告诫你不要过问关于你生母的任何消息。”鬼王挪动身子,以寻求更舒服地躺着,“儿时的你,曾问我为何整天戴着这块可怕的鬼面。并非我想戴,而是你生父遗留给我、给鬼剑宗唯一的希望,亦就是你,我只是暂时替你戴起鬼面,兴建鬼剑谷,而光复宗门的重任则是交予你。”
“生父?那么...父亲你不是我的...”少年瞪圆眼睛,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很难想象,这个自幼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男人,从小教他练剑习武的男人,教他读书写字的男人,他一直赖以为傲的男人,竟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一种莫名的苦涩化为泪水涌出。
“栎儿,你的生父,乃是昔日名动江湖的鬼剑宗宗主徐灵远。正因他所信仰的剑侠之道,将鬼剑宗推至天下第一门派的声望,他更是被世间名门宗派推选为【武林盟主】,自诩【鬼王】的称号。”
“后来呢,鬼剑宗为何没落,甚至销声匿迹?”
鬼王眼里泪珠涌动,双手情不自禁握成拳,说道:“鬼剑宗那时风光无限,又逢帝皇推崇剑道武侠,所以朝廷招揽了一批江湖风云人物进京面圣,其中就有你的父亲徐灵远。那天即是鬼剑宗没落的日子,鬼王偶然结识了当朝大将军之妹,贵为帝皇新纳宠妃的十三夜。”,语带哽咽,显然他恨得直咬牙,“鬼王不顾名门宗派的反对,更加不顾大将军的好心劝言,执意带走帝皇的宠妃十三夜隐居昭阳山,于是便有了你。”
“不出所料,恼羞成怒的帝皇应该会派遣军团追杀他们。”少年默默低下头,后面的事情他已猜到了几分。
“何止派遣军团追杀,就连昔日的盟友琅山派、阴阳教、禅宗寺等名派纷纷响应官府的号召,转而围攻我鬼剑宗,尤以剑邪阁的【季无】阁主最为残忍,一人屠杀我宗近千余鬼!整整七日,我宗彻底沦为人间炼狱,数万余鬼被他们这些所谓的仁义之师屠杀殆尽,唯有我和几位师弟跟随鬼王侥幸脱逃。”
徐栎轻手为父亲擦去溢出眼角的泪水,指尖触碰到青铜面具,只觉有种寒冷彻骨的凉意。”此等血海深仇,若我不替众师兄弟讨回公道,我徐灵起妄作一世人!“过于激动的言辞,导致鬼王连续咳嗽几声,仍旧忿忿不平的说:”栎儿,他们都是曾照顾你呵护你的家人,尽管你亲生父亲没能陪你走到今天,但是他临死之前交代我们至死不渝的保护你。如今也就只剩我和你大叔,而你的母亲却已经贵为宠妃——可笑至极。“
一滴滴泣不成声地泪水落到木板上面,渐渐汇聚成一面明镜,映出此时少年痛苦的模样,因仇恨而扭曲的狰狞表情。他于心中默默许下誓言:终有一天,我会把失去的东西全都拿回来。
······
自那之后,过了三年的时间。鬼剑谷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值春暖花开,百鸟齐鸣,一望无垠的落崀杉傲然生长,围着这条直通谷内的栈道。犹如吞天巨蟒盘踞陡峭山壁的栈道,蜿蜒盘曲,得绕过秀山清溪,有只额头点缀血红的仙鹤在泉流叼住一条鱼,抬头望着雄伟的大山。
划过天际的苦灵鸟,附身冲下,瞧见正在练武场苦战五位三生树部族野人的徐栎。脱去上衣只穿麻裤的少年,顶着暖阳与春风的洗礼,执着钝剑冲杀五位体格足以碾压他的壮汉,那五人也是举起钝剑迎战。乘着清凉的风流,它吱吱叫了几声,便飞回鬼王的肩膀,注视部族们用虎猫载着洗涤干净的兽骨兽皮之类货物,追随【忧郁的臣鬼】的马儿朝西南方向,也就是运送到素有罪犯之窝的天邙森林,在那儿和盗贼匪首之流进行交易,赚得银两。
落日黄昏,溪水边。少年与少女剑来剑往,斗得不亦乐乎。终于结束一天的训练之后,徐栎意兴阑珊的骑在壮硕如牛的虎猫背部,阿玲俏脸羞红,却又很自觉的抱着他,和他一起放眼眺望美丽的晚霞...这一刻,少女幸福闭起眼安静地枕在少年不算宽阔却很舒服的肩膀,他们的背影被余晖拉得老长,相互交融在一起。
······
那张已经不觉恐怖,相反觉得和蔼可亲的鬼面,映在他的黑眸中。“父亲,这是什么?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乍一眼看去为何全是名字。”
鬼王感受到孩子眼里难掩的震惊之色。“【血手名单】,这份名单记载着参与围攻,以及血洗我鬼剑宗的凶手——有些人可能我和你大叔遗忘了,不过名单上的人物,都是对我们犯下不可原谅的罪行。”
“鬼王。”【忧郁的臣鬼】翻身下马,刚从黑色交易地点回来。两人抬着沉重的箱子进来,后面还有好几大这种大箱子,他打开用兽骨等物品换来的箱子,“栎儿,阿玲,过来看看。”
天色已暗,箱子里面闪闪发光的金条却是尤为闪耀。鬼王拂袖示意部族们退下,随手拿了一块沉甸甸的黄金,在徐栎面前晃了晃,又把它随意丢进原先的位置。“之所以不惜冒险猎杀凶兽,就是为了这些,为了资助你出山,狩猎【血手名单】的仇人。”他沉声道,又扫了两眼黄金的数量,“你放心,我们会源源不断提供黄金,帮助你收集那些情报,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徐栎明白自己没得选择,最后还是忍不住瞟了眼满是期待的少女。“父亲...那我能和阿玲一起吗?”
“不行!”毋庸置疑,鬼王说的话就是命令。
“可是栎儿哥哥独自出行,我...”养女恳求道,“鬼王,就让阿玲陪同栎儿哥哥下山,杀掉那些坏人吧。”
“他们迟早都会死,但是绝非你一个女孩家家所为。”鬼王说。或多或少他看出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那是一种甜蜜的爱情,这不是他想要的。“人一旦有了牵绊,难免会影响日后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