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弘得到禀报,三步并作两步赶至城门前,还未登上城楼,就听见喊杀之声震天动地,不免绷起了脸。
上了城楼,但见关前乌压压站立着鸠偃军队,仿佛一朵乌云垂挂在城楼下。
“活捉鸠弘,报仇雪恨!”
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就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墙垛上的积雪也被震得不断往下落。
鸠弘急忙调兵遣将守住城墙四方,强弓劲弩也搭上了利箭,又不断指挥着士兵将滚木礌石搬运上来。
忙活了半日,鸠偃军中只是一味鼓噪,却丝毫没有攻城动向。鸠弘扶住墙垛,皱着眉头看向鸠偃,只见他岿然不动,不禁心生疑惑。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城楼上守将们都有些按耐不住。一个副将对鸠弘道:“大帅,不如放一阵箭将敌军射走,省得他们像老鸨一般聒噪!”
鸠弘摆摆手,叹道:“敌军围城,我们只能以静制动,不要白白浪费箭簇,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吩咐将士们,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话音刚落,却听得虎啸声声。鸠弘抬眼望去,见城下雪地中一字排开一群猛虎,身后站立着驯虎之人。
那些猛虎张着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尖锐的牙齿,口水不断往下流淌,腿在地上乱刨,一时间泥土翻滚雪花飞扬。
鸠弘身边的将士们大都脸色惨白,呼吸也沉重起来。鸠弘怒道:“好你个鸠偃,这攻心计倒是用得得心应手。来啊,给我放箭!”
箭簇如飞,仿佛瓢泼大雨倾注而下。
那些驯虎人慌忙牵着猛虎往回撤,有几只猛虎中了箭,更加狂躁起来。
鸠偃一挥手,早有一群士兵冲到前方,将手中盾牌竖起,组成了一道高墙。那些箭簇便被阻挡住了,纷纷落在了雪地上。
这时传来鸠偃声音,他高喊道:“鸠老将军,你军中情形,我一清二楚。现在断了烟火,不用几日便没了粮草,已经是势如危卵,何必苦苦挣扎呢?”
鸠弘不答话,紧咬着嘴唇看向远方。他明白,鸠偃所言不差,更何况国中迟迟也没有国师音信,后援什么时候能来也是没有定数。
“貔将军呢?”鸠弘转头向一个将领说道,“让他速来见我。”
“回禀大帅,貔将军一早就去关后督军砍柴去了。”
鸠弘这才想起来,连忙吩咐道:“你派人去找到貔将军,问一问他国师可有书信?信中又是如何说法?”
只能寄希望于援军了,这也是鸠弘唯一的指望。这两日军心实在涣散不堪,鸠弘却是素手无策,倘若军中再断粮,恐怕就要出现哗变了。
两军对阵,双方主帅心思都不在眼前,当真是奇异景象。鸠偃想着攻破敌人心里防线,鸠弘却急着得到貔雷回音。
过了一会儿,鸠偃抬头看看天空,天边微微有些泛白,似乎天要放晴了。他止住军中呐喊,拔出宝剑,喊道:“兄弟们,杀啊!”
身后将士们抬着云梯,抱着绳索,潮水一般冲向临武关城墙。
鸠弘急忙指挥士兵们严防死守,人也镇静下来很多。他其实不怕鸠偃攻城,所谓兵来将挡,自信还是能够守得住。他害怕的是鸠偃攻心之计,军心浮动乃是兵家大忌。
可这一波进攻来得快,去得也快。双方才交手,鸠偃就鸣金收兵了,他笑着道:“鸠老将军,我吃饭去了。”
鸠偃扭转马头,果然领兵回了营。鸠弘是又气又恼,不过心里也轻松了一些,鸠偃不强攻,就是给自己留下了充足时间。
只可惜鸠弘大错特错了,他与众将士们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得一通鼓响,只见鸠偃营中重新换出一批士卒,也是列成几个方阵,站在城下呐喊。
“杀了鸠弘,就此罢手!”
“杀了鸠弘,就此罢手!”
城楼上将士们已经变了脸色,都默默地看向鸠弘,每个人心里开始起了变化,仿佛湖面上的冰层悄然出现了细小的裂缝。
鸠弘不用看将士们表情,已经就能感受到尴尬气氛。空气中抖动着一丝压抑的又分明有些蠢蠢欲动的情绪,这种情形,实在令人煎熬。
“换防吧,大家伙轮流交替用餐。”鸠弘感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有些沮丧。
可就在城楼上将士们刚有动静,还来不及换防,城下又是一阵猛攻。
鸠偃大军故技重施,冲到城下装模作样攀爬一阵,等到这边守得井然有序,又退了回去。
就这样对峙了一个早上,临武关将士们感到饥肠辘辘,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可只要他们想要喘息一下,或者用用餐,鸠偃大军就攻了上来。
这是第五次进攻了,鸠偃又回到了阵前,换下了先前那些士卒。
经过前四次佯攻,临武关将士们都以为鸠偃又在唬人,便有些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等到他们紧张起来时,墙垛上已经攀爬上了敌人,无奈何,只得饿着肚皮硬着头皮抵抗。
这一仗比前几次打得惨烈,城墙下堆满了尸体,墙上血水横流。云梯被推到又竖立起来,绳索被砍断又扔了上来,尸体不断往下坠落,鸠偃军中兵卒又不断从垛口跳到城墙上。
大概一个时辰以后,鸠偃才鸣金收兵。双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是鸠弘这一边,人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还是不敢松懈。
鸠弘身边的将领们已经开始对鸠偃破口大骂了,每个人都红着眼睛,焦躁万分。
鸠偃这样虚虚实实的策略,谁知道他哪一次是全力攻城,哪一次是试探?既然不清楚,只有每一次都竭尽全力进行防守,这太消耗体力与斗志了。
鸠弘可用之兵太少,貔雷部下又大多出了城,人手更加短缺,他便不敢轻易撤人换防,还不断向城楼上加派人手。
可将士们实在太饿,鸠弘只得让人送上来干粮,士兵们嘴里咀嚼着又冷又硬的食物,人却不能坐下去休息,还必须打起精神盯着敌人动向。
这时,鸠偃军中哗啦啦响了一阵,将士们大摇大摆席地而坐,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狼吞虎咽。
鸠偃走上前,手里举着酒杯,向鸠弘示意:“鸠老将军,我这儿有热酒,可否对饮几杯啊?”说着另一只手又拍拍脑门,万分抱歉地道,“我忘了,你军中应该没酒了吧?哈哈!”
鸠偃也大大咧咧坐了下去,喝几口酒,又吃几口肉,惹得城上那些兵卒一阵眼馋,暗暗咽着唾沫。连吃了两日冷食,看见热气腾腾的食物,怎不叫人心动?
鸠偃一挥手,喊道:“弟兄们,尽情享用吧!”
军中将士们就大快朵颐起来,几千人一同吃饭的声响,倒是蔚为壮观。
鸠弘回过头,对身边的士兵们说道:“别管他们,赶快抓紧时间用餐。现在允许大家就地休息。”
士兵们腿已经站麻了,听见鸠弘如此说,都扶着墙慢慢靠了下去。可还没有伸展开腿脚,听见城下喊声大作,又慌忙拄着武器站立起来。
鸠偃军中将士已经吃饱喝足,此时正用刀剑敲打着盾牌,大声喊道:“杀了鸠弘有肉吃,杀了鸠弘有酒喝!”
“杀了鸠弘有肉吃,杀了鸠弘有酒喝!”
鸠偃挥手止住将士们呐喊,从怀里掏出貔雷求援书信,举在手里,对鸠弘道:“鸠老将军,我这儿有一封书信,还请老将军过目。”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军中一人接过羊皮信,来至城下,等着鸠弘派人来拿。
鸠弘担心有诈,就不派人出城,而是从城楼上吊下一个篮子,让人将书信吊了上来。
鸠弘拿过羊皮信,没看几行,几乎就要昏厥过去。可他不能张扬,只得唤过一个副将,低声道:“你带上几人,快去召貔雷将军来见我。如果他抗命,立即捆了!”
那副将就接过羊皮信,匆匆看了一眼,郑重地朝鸠弘点点头,领着几个贴身护卫朝关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