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
江河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瞥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早上八了。这是金琳的手表,比他自己的那个要窄一些、轻一些,他还没有习惯它。
“快点,你还要不要吃早饭了?”爸爸在房间外敲着门说。
“马上,马上。”江河叹气说,他的手臂和双腿都极为酸痛。
他已经不记得昨天晚上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他回到房间里,不脱衣服不洗脸倒头就睡。
爸爸已经吃完早饭,正坐在桌边,手握鼠标,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早上好。”江河说。“唔。”爸爸头都没抬地说,“江河,中午我还得去趟公司,你自己在家吃饭吧,晚上别回家太晚……还有,你昨天晚上干啥去了?”
“骑自行车。”江河说,端起粥碗。
“骑车?”爸爸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真有空啊。”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喂?哦哦,是我……”
江河边喝粥边看着窗外,开始下雪了。
厨房里很热,平时江河和爸爸习惯在厨房里的那张靠墙放的窄桌子上吃饭,客厅里那张宽大的木桌就像一个摆设。他们吃饭很简单,江河很怀念妈妈以前做的好吃的饭菜,爸爸做的饭很难吃,但江河自己做的饭更难吃,他们两人又不屑于去学烹饪,所以经常叫外卖。
江河挠了挠头,八年了,他几乎已经忘记妈妈的长相了。
“江河,妈妈要走了。”
“妈妈,你要去哪里?”
“去出差。我很快就会回来。”
但妈妈再也没有回来。
“爸爸,妈妈呢?”
“妈妈出差去了。”
“爸爸,妈妈怎么出差了那么久?”
“我很忙,等会儿再说。”
渐渐地,江河明白了一切,他已经不再是六岁的小男孩了。
初一开学那天的下午,放学后,江河注意到金琳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她背着一个很大的黑色登山背包,正看着大雨出神。
“你没带伞?”江河问。
金琳想了想,说:“不,带了。”她微笑一下,“再见,我先走了。”然后就顺着走廊跑远了。她跑步的时候没有声音,也不会掀起一阵风。
当江河骑着自行车飞驰在雨中时,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人影,他加快了速度,认出了那人瘦削的肩膀和黑色登山背包。他压下心头的喜悦,跳下自行车,“嗨,金琳!”他喘着气说。“江河。”金琳说,然后才转过头,她的头发又被雨淋湿了,垂在额前。
“你没带雨伞。”江河说,“哟,你还说你带了呢。”
“你不是也没带伞,还问我呢?”
“骑车不需要打伞。”江河闪躲着地上的水坑,“你家住哪?”
“你家对面的小区,就隔一道围墙。”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我在那里看见过你这辆自行车。”金琳停下了脚步,“你不继续骑吗?这样你会被淋湿的。你看,已经淋湿了。”
江河看着她,“要不我们一起骑吧?”他迟疑一下,“我力气虽然不大,但驮你应该还是可以的,这样会很快到家的,试试吧,怎样?”
金琳咬着下嘴唇,像是在思考,“没有后座。”她说。
江河扬起眉毛,“那你就坐前杠呗!”
金琳笑了起来,“不用了,谢谢。”
他们推着车,在人行道上走。那条马路很长,但是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路口,他们一起左转,继续走。雨越下越大,他们身上都湿透了。
“你们什么时候搬来的?我怎么没注意到?”
“我爸妈和我哥哥一直住在这里,我原先是住外婆家的,不过现在不住了。”
“哦,好吧。”江河说,“你喜欢哈尔滨吗?”
“喜欢呀,”金琳说,“相当喜欢。”
江河抬头看着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你知道吗,我每天写日记。”
“哦。”
“你呢,你会每天写日记么?”
“没错。”
“不过我每天都写得挺短。”
他们到江河家的小区门口了,走到小区最里面的一排楼下,“我家在最里面一栋楼。”江河说。“我知道。”金琳说。“那你应该转身向后走了吧,小区后门在那头。”金琳没回答。
“再见,江河。”在他家门口,金琳说,“你快进去呀,雨下大了!”
“再见,明天见。”江河说,他走进门洞,又折回来,站在门口看着金琳。
她走向那道围墙,脱下书包,把它从两根栏杆当中塞出去,然后,手脚敏捷地攀上了栏杆,从铁丝网的缝隙间钻了过去,然后跳下了围墙。在围墙另一侧,她向这边看来,看见江河,就朝他挥了挥手,江河也挥了回去。他上了楼,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他家在一楼。
爸爸不在,江河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擦掉鞋子上的泥,就去洗澡。等他身上干干净净的了,走进自己的房间,他一下子仰面躺在床上。他的房间很大,墙壁上贴着深蓝色墙纸,江河盯着天花板,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写作业,也不想去碰桌前的电脑,甚至不想去开客厅里的电视机。他只想静静地躺在这里,发呆。
好啦,别再发呆啦!江河走向水槽,把碗浸入水中,他和爸爸习惯把所有碗盘都堆积在水槽里,等攒多了再一起洗,衣服也是这样。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打开了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