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请求您再让我见她一面吧。”
一个衣冠楚楚,文质彬彬,五官端正,相貌清秀的男子跪坐在一尊佛像前,不停地祈祷着。
几个月前,他的母亲带着他来庙里还愿,以报其中举之果。
那天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庙会。他母亲敬完香后,就带着他一同逛庙会。
看来不管女性身上是否有事要处理,大小之事,无外乎打理家中事,但逛街却是他们必做的一件事,特是这一年一度的庙会了。怎能错过呢?
他母亲东瞅瞅、西瞧瞧,这摸摸,那比比,压根就没把他放在脑前。他也乐得清闲。
只是他的目光片刻未曾离开母亲,那平时基本不劳动,而此时却像一个一二十来岁的姑娘似的,浑身充满着无限的精力与活力。
真看不出那是一个中年妇人。
隐约间,他听到丫鬟小蝶的抱怨声,但她也只是小声嘀咕而已。便跟着前面那比兔子还能蹦跶的中年大妈去逛悠了,毕竟她也难得出来这么一次。
庙会很杂,也很闹腾。南北杂耍在这儿争相斗上了美;说书唱戏的,不知是从哪儿寻来的一段段新书新词新调;杂货小吃天南地北都有那么一点点,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在这儿齐聚一堂,好不热闹,好不令人开心。
在这一天,便是久居深闺的女子也会被允许出来玩上一玩,热闹以下。
真可谓是美不美,儿女齐出,欢聚一堂,你说美不?闹不闹,千人万人,汇聚一方,你说热闹不?
他唤住母亲,告诉她,他想一个人到处去转转。让母亲不用担心他,到时自会回家。母亲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回去的时间,早点回去。于是便一头扎进那人海里,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
站在忘江河岸上,稍稍停留了一小会,便觉得疲乏无比,寻了一家临江的“茶肆”,上了一杯苦茗,提提精神。
远眺江河,河畔有幼儿在游戏鱼虾,也有人在赶着江鸭水鹅;听见那江楼深处飘来的琴声,由远及近,仿佛就在耳畔眼前,琴声悠扬,令人心平气和;江船上,箫竹之音不绝,亦是极为动听,使人感受到一股青春的朝气;黄梅小曲抑扬顿挫,曲调平和,吟咏不断。
喧闹声响处处,越发显得这庙会热闹非凡。
来往船只如麻。他的眼睛瞟过每一艘过往的客船。
突然,他收了神,定了睛,一瞬不瞬的盯住一条客船,正对着他那扇窗中的女子。
她转过头来,向后张望,与他对视了一眼,很快,她把目光转向了他。
因为她感觉他一直在注视着她。
他与她对视一眼,他就觉得她,就是他所想所念的那个她。他对她,一见钟情。
他无法想象她的美,他只知道她,也许就是她一直想要找寻的那个她。
他们四目相对,她会心一笑,浅浅的。此时的他,为之更加倾心。她的笑容很美,是他这二十年来所见过除了他母亲以外最美的,并且相貌也很是美丽。
庙中。来往的游客,教徒都带着满腹的愁绪,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佛祖。
自那日过后,他不顾家人反对,不愿相亲,道明其心有所属,虽不知名姓,但,非她不取。
家人逼迫,为留香火,强制娶妻。他以死相逼,最终落得一个庙里僧人。
他——出家了。
春风起,秋风落。吹落了那不忍离弃的叶,吹黄了大地,也吹走了少年的心。
“佛祖,她的微笑犹如甘露一般,滋润了我拿干涸的心田;似冬日的暖阳般,温暖了我麻木的灵魂;似您的佛光,扫除了我内心的阴霾……”
……
他剃发为僧,职位用最虔诚的祈祷,最忠贞的信仰去感动佛祖,得以让他再见她一面。
他的佛,只有十个字,“请求您让我们再见一面吧。”他傻傻的,呆呆的望着那尊佛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白了眉梢,皱了眼角,松了脸皮,痴痴地念着那所谓的“佛经”。
父母的离去,并没有令他悔转,反而更令他记住了那抹微笑,那一抹迷人的笑颜。
……
“佛祖,如果真的有佛祖,如果……”
“如果是真的,那么,请求您把我变成那忘江河上的一座石桥。我甘愿经历风吹日晒雨淋,只愿多积点德,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充满沧桑的话语,依旧坚定的预期,似亘古不变的太阳,朝升幕落。永恒的心——对她的爱。他的声音回绕在大殿的梁柱上,徐徐才散去。
单薄的袈裟,陪着他度过寒冬酷暑。没有其他,只有心中不变“佛经”。
寒冬腊月飞花时,瘦骨薄衣烈日心。跳动的烛火映射到他那副骨架似的身子,直打到脚下,如佛祖亲传弟子般,在脚边低头吟咏大道,传唱三千佛经,感化三界万灵。一幅将“燃神登仙”的图悬挂在那儿。
墙脚的蜘蛛网昭示着佛语:生之可贵。
“许生,你为何如此执着呢?为何不早日皈依我佛,好度你神魂,造就你仙佛之位呢?”
窗外的老鸦,被这凄凉的话语惊起,发出鬼哭般的惊鸣声。
风,驮着雪,带着一丝丝彻骨的寒,盘在了枝头,腊梅树的枝头。
吱——,一朵残梅坠落于地,发出些许碎碎声,空点缀了些许苍白,平添了一股寒意。
腊梅也挡不住此时此刻的寒,透骨的寒,寒到心里。
奈何举子痴情生,焉知冰榭记江郎。
那尊亘古不变的佛像此时像重新度过一层金一样,闪闪发光。那厚厚的嘴唇吐出洪荒般的气息,雄浑而苍老。
堂堂大殿却无任何回音,声音如箭失般,穿透了徐生,穿透了大殿,极速远去。不做任何停留。
许生缓缓坐起,慢慢抬头,慢慢睁开下耸的眼睑。良久,方才对着那尊金光闪烁的佛像道:“佛祖,请您成全。”
他是一个老顽固,这么多年还是初心不变。
也许,一见钟情的爱,才是真正的爱吧。
因为,一见钟情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公平的,是单纯的,是来自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呼唤,——对爱的呼唤。
“我别无奢求,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许生幽幽一叹,已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他也没了别的奢求。
“那好,如你所愿,你且经历五百年烈日,五百年风霜,五百年雨露,她自会从你桥上走过。”佛祖轻轻一叹。
翌日,晨,风住了,雪还在静静地下。
“父亲,父亲——”一个小男孩,手里捏着一个雪球,跑向一个穿着裘袄大衣的中年人,大声的囔着,“忘江河上怎么有一座大桥啊?”
“小孩子,不许胡说,那河有数百丈宽,谁能在那上面建桥呢?”中年人下颚的山羊胡一动一动的,很是生气的道。
“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去看看,那儿还有好多人呢!而却还有一些车马在桥上行走着。”
“真的?你要是敢说谎,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人家真的没有说谎。”
来到桥旁,这位父亲使劲的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桥上行走的人。
他快步走上了桥,奔跑了起来,突然,他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牌子,在桥的中间。遂更快的跑了过去。走进细瞧,只见牌上有三个烫金大字,“忘情桥”。额小附三字,“痴情者”。
从此,关于“忘情桥”的传说便流传开了。有人说,那是一个痴情男子,为一个女子所建。但那女子并不想嫁给他,便出了一道难题,说:如果你在那忘江河岸上修建一座桥,那么我就嫁给你。最后,最后就有了这么一座桥……
也有人说,那是一个痴情的男子,为祭奠他的妻子所建。一日,那男子的妻子出江探亲,不幸遇到暴风雨,死了。男子就想,为什么就不能有做桥呢?那样我的妻子就不会死了。别人,其他人也不会有危险了。所以我要造一座桥,再祈祷我和我妻子下辈子再相遇相爱,以此阴德而祈祷。
上面说法都不怎么靠谱,还有最后一种说法,是一群和尚说的,似乎更不靠谱。
他们说,那是佛祖施法,让大家有个安全的出行。理由是佛祖升上镀的金不见了。而那桥扁上恰是镀金字体。哦,应该是纯金的。所以他们就怀疑这是佛祖显灵了。他们便以此大作宣传,拉拢大量的香客。
不管如何说,桥,是有了。方便了所有人。
经过了一千五百年的风吹日晒雨淋,那桥依然屹立不倒。
一日,风和日丽。一白衣素裙的女子披着长发,和一个老人缓缓从桥上走过。
一尊若隐若现的佛像悬浮于桥扁的正上方。
桥扁在一团金光的包围下,变成了一个人,一个老僧人。
“现在,你心愿已了,可安心?”佛像道。
“嗯。”老僧人看着那白衣女子,肯定的说道。
“万物皆因因缘。因随缘起,缘随因而果。因果自由定数。你习佛家典籍,虽只为她。但终究是我佛中人。念你祖上阴德,你现入我佛门,普度众生。”
“你虽痴情,但也心系苍生。就算死后,你也愿化为桥,造福一方百姓,心之可贵。于功于德,是能入我佛门,你可愿意?”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风很暖。打在徐生的脸上,热在他的心头。
一股股的热流冲击着他的心脏,刺激着他的大脑。
眼眶再也装不下那犹如滚滚长江般滔滔不绝的河水,在其狂冲猛撞下而决堤。一滴滴的泪珠如断线的风筝,不受控制的落下,苍老的容颜,在那暖日的阳光照射下显得痛苦不已。
“我愿受尽轮回之苦。”
许生依旧坚定的语气和眼神,静静地凝望着那尊佛像。
桥下来往的船只,桥上来往的车马,都昭示着明天将会更加美好。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