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立夏时节,天地始交,万物并秀,百般红紫斗芳菲。早春时的一片新绿,如今已没了初时的新奇,沉甸甸的大概是知道炎热快要如期而至,不浪费一点的把保护色一遍一遍的刷上来。
处于农耕文明时期的古代,立夏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节气,夏收的生长作物进入生长时期,年景基本已成定局。这一天帝王要亲率文武百官到郊外“迎夏”,并指令司徒等官去各地勉励农民抓紧耕作。
当然随着朝代的变换,如今的帝王已经对此不那么重视,但是千年来延续的规矩早就蔚然成风。暮春时节,褪下厚重的冬衣,着上轻薄的春衣,约上五六个朋友,带上童子六七人,香车宝马,美鬓环绕,在水里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岂不快活。
等等,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混进来。盈轩满脸黑线的看着浴于沂三个字,这次踏春该不会是有很多人要在河里洗澡吧?
虽说在古人眼里,洗澡是一件很严肃,甚至神秘、神圣的事情。但是似乎普通老百姓并不这样想,尤其是到了热季,他们除了在家用水简单冲凉外,更多的是利用天然水源消暑。《尚书大传》中就有记载:“吴越之俗,男女同川而浴”。吴越之地的人不仅下河洗澡了,还男女一起在同一条河里洗,比之严肃的古代,真的是相当开放啊。
盈轩还在心中默默的感叹着,车夫一个轻吁,驾车的马已经稳稳停下。
浔阳城的郊外,江水横贯而过,带着春夏之交的清澈。大片大片的靑荇,随波纹游荡,偶尔可以见到成双成对的野鸭从中穿过。岸边一株株绿柳在风中舒展身姿,娉娉婷婷,婀娜醉人。天气明媚,风景秀丽,正是踏春的好时节。
盈轩她们来的不算太早,江边已经有几波人在游玩了。精致的马车一出现,引起一片哗然。有闲情逸致来踏春的大多非富且贵,见到马车都在猜测又是哪个了不得的人物。用金丝绣成的牡丹花做装饰,帘子一经掀开,只听得环佩叮咚,先跳出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少女。
众人登时眼睛为之一亮,只见这少女身形苗条,举止娴雅,面貌更是十分秀美。都暗暗喝一声采:“果然香车配美人,这样的人物坐这样的车方不辱没丽色无双!”
烹茶眼观鼻、鼻观心,状若无意的扫过众人惊艳的脸,心中嗤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回身轻轻掀开帘子:“小姐,地方到了。”
众人都是一凛,面面相觑,忍不住暗叫道:“惭愧,原来她不是主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个贴身丫鬟。”但随即又想,一个丫鬟已是这般人才,主人自然更是非同小可,惭愧之余,随即又多了几分好奇。
先是一抹紫色映入众人眼帘,一身浅紫色的绣花绫子裙,拖拽间窈窕动人。然后是一张美人面,细柳的眉,丹凤的眼,挺翘的鼻以及朱红而翠的唇。头上简单的梳了飞云髻,髻上束一圈赤金镶红宝石的梅花花环,灿灿耀眼,后面垂下一串串细碎的水晶流苏,耳边是两只赤金点红耳钉,落落大方又不失婉约明媚。
众人都惊艳的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男子心里顿生爱慕,偷偷的指使仆人打听这是谁家的小姐。女子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快,都是盛装打扮出来的,却被人生生抢了风头。有几位带家眷的公子更是因为一脸痴象,被老婆或者小妾暗地里狠狠的拧了几把。
盈轩全然不知自己引起的惊乱,轻移脚步,踏下马凳。入目天高地广,云卷云舒,江边万物吐翠,芳草茵茵,置身于这如诗如画的环境中,不觉让人心胸开阔,精神为之振奋。
“小姐。”心中得意的收获着众人对自家公主的惊艳,烹茶高傲的扶着盈轩来到江边,“小姐,过了前面的竹林就是桃花坞了。”
竹外桃花坞,绿柳江边驻。浔阳城的郊外有一片僻静之所“桃花坞”,名字由来已不可考,大概和此地繁盛的桃花有关,四面栽植乔松修竹,南风徐来竹叶自鸣,远胜丝竹。因为林木深深,林中山路又颇是难走,游人多不愿至此,久而久之人迹罕至,正是幽……嗯,约会的最佳场所。
烹茶不明白公主为何执意要去桃花坞,一般人踏春都会选择在江边就好了,凉风阵阵,带着花朵与青草的芬芳,或饮酒,或高歌,放放风筝,骑骑马都是好的,何苦要再费一番周折。但是既然公主要求了,她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两人踏着落叶穿过竹林。尽头桃花繁茂,浓郁的甜香弥漫四周。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动,绕过一座凉亭又流入深潭。
盈轩选择了一张石凳坐下,烹茶已经摆好茶水和点心。有花有水有点心,正是人生最恣意的事情,盈轩却看得不甚专心。
耳边听着水声,她又想起浴于沂的情节。虽说经过江边,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并没有人下河洗澡,但是老祖宗的风俗一般人都还是会遵循的。这里没人洗,不代表其他地方没人洗。想到梅长苏在这一天,只着单衣步入水中,河水划过皮肤浸湿薄薄的布料,白色的棉质变得半透明,隐约又露出被包裹在之下肌肉,宽肩窄臀以及最完美的倒三角。他从水中一跃而出,水珠顺着脸颊沿着胸沟向小腹汇聚,最后隐藏在……
不行,打住,魏盈轩你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
喉咙中涌出一阵躁意,盈轩吞咽了好几口口水才把它压下去。抬起头,日头几乎到了自己身后,才惊觉时间已经不早了。
未时的约定,相当于现代的下午一点到三点,盈轩怕梅长苏久等,刚过12点就来了。如今眼看着明显已经过了三点,还没有梅长苏的身影,她不免有些担心。
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吗?江左盟家大业大完全有可能临时突发急事,盈轩坐立难安偏又无计可施,只能看着太阳西垂。
未时过了就是申时,申时之后也就到了酉时,已经下午6点,天色向晚,深潭周围烟雾渐起。盈轩看着影影绰绰的桃树,心头感到一阵凄凉之意,初出来时的欢乐心情早就淡了,如今留下的只有满目的茫然。
她再也没有力气猜测梅长苏为什么没来,6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凭借的并不仅仅是较常人略胜一筹的耐心,而是心中那份要见到本人的渴望。每当脑海中涌起离开的念头,心底就会有个声音告诉她,再等一下,也许你刚离开,梅长苏人就到了。看着空无一人的凉亭,他该是如何的落寞而伤。
周围的景物全黑下来,望出来各人的眼鼻开始朦朦胧胧,远处江边的嬉闹声已经消散,只见东首天边开始灯火闪烁。盈轩站在黑暗中就像一块伫立的顽石,从内而外的冰冷刺骨。
烹茶看着身前单薄的身影,终于将第三次催促离开的话语说出:“公主,我们回去吧。”不管您是要等谁,这么晚了他都不可能来了。
盈轩回过头,眼前是烹茶关切的神情,她找了好久才寻到自己的声音:“走吧。”声音干涩,带着划破玻璃的刺耳,烹茶听了,没来由的几乎泪目。
因没想到会那么晚回去,烹茶也没有准备灯笼,还好今晚月色皎洁,两人就着疏朗的星光也能看清脚下。收拾好食盒,两人搀扶着走进竹林,刚几步,就见远远一人提着灯笼缓缓而至。
“殊哥哥!”惊喜在盈轩目光中闪现,她几乎高兴的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