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已到仲秋,东拔野在匠房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月,这段日子东拔龙城每天都来,但言语并不多。
东拔龙城自身并非强大的匠师,纵然有些经验也不敢过多灌输给东拔野,原因无他,只要东拔野达到十匠之力,弓大便会传授于他,东拔龙城希望东拔野能以一个“白板”出现在弓大面前。
匠师的路复杂而奇妙,如果说东拔龙城只能看到眼前一尺,那弓大必定能通明一丈。
一月之间,东拔野足不出户,若是旁人看来不知会有多么枯燥,但东拔野却兴致颇高,每一种材料的外表下,都是一个新奇的世界。
武者有武者的缺憾,匠师有匠师的无奈,对武者来说,他们的装备都要依靠匠师,对匠师而言,他们没有武者那样的修炼方法,也没有五花八门的武经,他们只能依靠一次次打造、一次次炼制提升着自己的匠力。而一旦匠与武相斗,武者武力大绽爆发各种技能,匠师却只能依赖一身匠品,最大程度开发它们的能量就是匠师一生都在做的事情。
匠师修行,积累匠品、获得感悟、提升匠力是惟一的一条路。
东拔野乐在其中,干、角、筋、弦第一次充满灵气,他鉴别弓干的韧度看的是里面丝粒,鉴别弓角的韧度、弓弦的弹性亦是如此,不知不觉,一月之间东拔野的“视野”已经完全变了。
随着不断的制弓,眉心内的匠心随之产生着奇特的变化,从淡红、朱红到了深红,而这深红之色便是匠心的真正色泽!
直至此时,东拔野才真正拥有了匠心,也就达成了所谓的“匠心独运”,独,即为单独,独立撑持、随时随地;运,即为运转,不受任何阻碍迸发匠力。
拨开云雾、见到日光,自此之后,东拔野更为努力,既然匠师修炼只有这一条路,那便用尽一切精力!他想见弓大,想见识烟云山脉的匠人风采,他更想救母亲,取得那百蛊辟灵丹!
“百蛊辟灵丹市面上极少出现,即便有也是以拍卖的形式,根本不是我们所能买得起。”东拔野想着父亲的话。
“就算不能从强大的丹匠手中获得,只要有钱,有足够多的金币,我依旧可以买到!”
前几日,东拔龙城将一颗透明水晶带到了匠房,正是一颗鉴定匠力的水晶。只要将手掌放置其上并运转匠力,水晶便会腾现深红与匠心一模一样的色彩,这色彩如水流一般慢慢上涌,若能填满水晶便是整整十匠之力!
枯叶如毯、杨柳骨柴,冷风过处,肃杀一片天地。
已是深秋时节了。
东拔野久居匠房,已不晓季节之变。
这一日,当他将手放在水晶上的时候,发生了让他惊喜的变化,距离水晶圆满只差分毫!
这段时间东拔野的产量极为惊人,他更是开始打造材料,比如将原木析成弓干,将牛角液好并割成细条状的弓角。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匠师的范畴,更是在这段时间,东拔野“端正”了匠师的姿态,因为他看待一切都不再一样了。如果他再回到万匠城的那间木匠铺,所制的每一件作品都会变得“晦涩”,但若到了匠师或武者手中,一定会发现其中的妙处与威力,入品的匠品已不是平常之人所能使用了。
“马上就要三个月了,所差的这一点匠力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我真的可以去烟云山脉了。”东拔野心中暗叹。
对这最后一点匠力,东拔野并不担心,他能明晰感受到自己的进步,即便这十匠之力的临界是一个坎,他也有信心很快达成。
“该为自己造一把弓了,如果借此达成十匠之力,那是再好不过了。”
“弓附刺,刺藏锋,是为‘杀弓’!”东拔野口道三句,整个跃开一个大步,拾起墙角一块紫桐原木,掌若利刃,纷纷削落开来。
“杀弓”是东拔龙城对一种弓的称呼,它超越了弓远距离射杀的范畴,而演变成“远搭箭、近掣弓”,单是这把弓干就有不俗的攻击之力,弓干之上满附刺菱,锋利尤胜刀刃。
杀弓在市面上几乎见不到,东拔家有几把但无一贩卖,东拔野当初的那把荆木弓虽然也是杀弓,但现在已经明显不够用了,那把荆木弓是针对平常之人打造,以东拔野现在的匠力,那把荆木弓随时可能被拉垮。
对于杀弓,东拔野的内心近乎狂热,在他看来这是弓最独特的展放,由远攻变为近战,一弓在手,挥散无穷。
东拔野并非简单的削落,而是顺着紫桐原木的“脉络”,刺菱能凸起则凸起,不能凸起绝不强求。
午夜,苍风袭落,门窗鼓荡,透着不多见的深秋寒气。
东拔野本是专注于紫桐弓,但那窗外风声越来越大,震得门窗横响不绝,东拔野惊视而去。
“杀弓袭!戮万物!成弓相!天地绝!”
一道浑厚之响响彻东拔野!
啪!未成形的紫桐弓摔落在地,那声音仿佛震在东拔野的心坎,让他久久不能平息。
“杀弓袭!戮万物!成弓相!天地绝!”
“杀弓袭!戮万物!成弓相!天地绝!”
……
那横烈之响如同一遍遍质问,东拔野无从招架,更骇的是这声音拽着东拔野,他做梦也想不到,只是初试杀弓便遭来如此大的动荡,最让他惊异的是——
这声音,出自他之前曾进入过的那间供奉着家族先祖的地下室!
东拔野有自己的意志,却不能抵抗这浑厚的声音,就在这午夜时分,他再一次来到了供奉先祖之地!
情形未有变化,红像如旧依然,只是那先祖的心口不见了当初的微弓匠相。东拔野心中惶恐,入室片刻便跪在地上。
“先、先祖!”东拔野带着惊颤的声音开了口,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因为杀弓,那绝然轮不到自己遭临此事。之于这先祖,东拔野也只有在匠心觉醒的时候到此拜谒一次,再无其他联系。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就在十匠之力行将圆满的时候,这先祖动荡了起来!
“杀弓之相,惟有东拔!”那红像陡然开口,吓得东拔野更不敢直视,“后子承杀弓之相,当继东拔之志,逆武兴匠!”
东拔野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从口气到心神根本不敢违逆,若是看的书足够多,他恨不得把所有褒扬的词语都发挥出来,“先祖在上,后子东拔野必承先祖之志,匡扶匠人世界、重返东拔荣光!”
就在东拔野的声音刚刚落下的时候,屋内陡生异象,那本已消失在先祖心口的杀弓之相猛然腾滞半空,不等东拔野做出任何准备,弓相蓦然刺进了他的眉心!
呼!
一股灼浪直冲头顶,剧烈的撕裂感比匠心觉醒不知痛苦多少倍,东拔野身子一歪直接抱头倒在地上。
“啊!!”惨呼响彻黎明,东拔野屋内满地打滚,眉心灼痛得就像刚刚刺开的伤口被灌进了滚烫的辣椒水!
眼前什么都已看不清,却又不是黑暗,东拔野全身都在搐动,五官紧得还没有一个拳头大,鼻尖、眼角和嘴唇都是腥红腥红!
“野儿!”东拔龙城破门而入,一股大力卷出,整个人却被震得疯狂倒退,心血一腾却是破出口来,东拔龙城顾不了这些,顶着这悍然的威迫又起一掌!
他这一掌刚刚落下,忽见一直滚动的东拔野停了下来,他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屋顶,眉心似有血迹,这般呆呆之状,已然没有了神智。
“野儿!野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