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兮从一出生就叫浅兮。
因为自打她有记忆的时候就记得她家师父捏着她的小鼻子说得那叫个咬牙切齿:
记住了,你叫浅兮。浅兮的浅,浅兮的兮。
没有姓氏。
浅兮那时候智力刚刚形成,却第一时间对自己能否活过这个冬天的问题产生了质疑。
她严重怀疑这个即将当她爹的人,不是个好东西。因为她记得她那时大眼睛转了一圈,想要靠卖萌萌化他的心,于是乎就软软地唤了他一声爹,结果就被夜无月给揍了。
呜呜呜,她还只是只小混沌呐,这厮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欺负她……
而明显夜无月并不喜欢当她亲爹,结果他纠结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想开了要当她师父。
浅兮至今还记得夜无月当时原话是酱紫的:本尊才不要当你这只小饺子的爹,当个师父还勉强凑合。
一句话被他说得那叫个一脸嫌弃。
浅兮当时只是小婴儿的模样,不能开口说话,想必如果可以的话,她早就破口大骂泼妇骂街了:去你大爷的小饺子!是混沌,不是馄饨!难不成他还跟她比谁辈分高啊?喵的,老娘还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呢!
浅兮暗自腹诽他。
后来长大的时候浅兮也问过夜无月,为什么偏偏要给她取这么个名字,连个姓都没有。
但是每次的结局通常都是被她师父三言两语地把她给糊弄出去捉蝴蝶。
后来她傻啦吧唧地捉了一筐蝴蝶,发现她那师父早就没影儿了。
所以浅兮对此非常确定加肯定:师父这厮肯定有事情瞒着她!
而这个八卦,她一定要打听个明白。
浅兮问了所有魔域中能说话的魔灵,但是结果往往都是一无所获,她甚至都觉得知道内情的人是不是都被师父给毁尸灭迹了。
以她家师父如此之卑鄙的性子,真相只能有这么一个。
她家师父,姓夜名无月。这厮是举世无双,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魔域尊主一枚,据说很牛掰,但是就凭着浅兮的三观,她总觉得外界说法肯定不切实际。
夜无月除了好吃懒做,颠三倒四之外,她怎么没看见他有多出众?跟他在一起混了七八百年,她浅兮不还是整天被夜无月当猪养着,连一件看家本事都没学过么!
就连桃花林里的小麻雀都可以化成人形满天飞了,而她,连爬桃树都能摔个四仰八叉!
……
所谓魔域,主观印象上通常都是乌漆麻黑,小阴风阵阵,乌鸦乱飞的大耗子洞。
可是若是当你看到这大片大片的桃花林时,肯定会把三观刷新到尽毁的。
因为夜无月他性格扭曲,出事从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他给自己垒窝的时候,特意垒了个比仙境还仙境的窝儿。
他居然还垒了个桃花源!
但虽然夜无月他心理扭曲,渣人一枚,但是却还是很宠着浅兮的,所以俨然,魔域都把浅兮当成第二个主子养着,含着怕化了,拿着怕摔了。
浅兮就这样平平淡淡,但却无忧无虑地过了三百年。
她忽然也就不再去一个劲儿地去追问夜无月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因为她发现,每次只要她一问完他,夜无月都只是表面上打着哈哈,但他眼里的孤寂她却能真真切切感受到。
也只有她能感受到。
浅兮并不否认她确实是心疼了她这个挂牌师父。
但至于原因嘛,她却从未想过。不是不去想,是不敢想。
她怕,捅破了这层薄纸后,就再也没得玩了。
因为有些事情,你不说,我心亦澄明。
桃源深处有人家,闲云野树栖寒鸦。
浅兮悠哉悠哉地躺在草地上,她头顶上方开得茂密的桃花将她视线中的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天蓝和桃粉的颜色融合在一起,像是被幽幽的爪子挠坏了的水墨画。
对了,浅兮想到这里忽然蹙了眉,她好像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幽幽和师父了,呃……别问她为什么会把她家师父和一只狗并列在一起……
不过话说回来真是奇了怪了,幽幽平时最喜欢黏着她不放,每天早上天还未亮就会从它的狗窝里爬出来来她床边签到的啊。
今天早上怎么没看见它?
不会是……被夜无月给炖了吧?
浅兮一下子就从草地上窜了起来!
要知道夜无月那厮曾经不止一次地跟她叽咕说,他看那只狗越来越不顺眼,总有一天他要把它给炖了。
当然她不同意,所以夜无月也就只能歇菜,但看着幽幽的目光从来没有一次是正常的。
而至于为什么浅兮会突然如此担心幽幽的狗命,是因为这整件事情的导火索正是一向让夜无月看不顺眼的幽幽给引起的——
昨天晌午夜无月喝酒喝的歪歪斜斜地回来,不知抽的什么风,抓住浅兮的手就不放,一个劲儿地叫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后来给浅兮惹急了,吹了声哨子把幽幽拎过来,抢过它的狗爪子就直接塞进夜无月掌心,她这才得以脱身。
可那天她却忘了给幽幽喂食,要知道幽幽饿急了可是什么都会舔的……
于是夜无月那天黄昏不明所以地过来找她说,为师刚才居然梦见被人强吻了,醒来后竟然还发现嘴唇是湿的!
他还问,说,浅浅,为师是不是被人强了。
浅兮转念一想,脑袋上的黑线突然飞流直下三千尺,只能干瞪着爬在地上的幽幽,装死人。
而夜无月是何等聪明的人,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顺着浅兮的目光找到了犯罪嫌疑人……哦不,犯罪嫌疑狗,当时脸都黑了。
然而身为一只傲娇且有尊严的魔域至尊,他只是危险地笑了笑,扔下了一句:明天吃狗肉。
说完之后就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幽幽幽幽幽幽!嗷,夜无月你给我等着!!!”浅兮嗷了一声,一阵风似的奔着夜无月的寝居冲去。
浅兮一路狂奔惊坏了桃花林里刚刚修炼成人形的侍女小麻雀,她呆呆地目送着时速为一百二十迈的浅兮,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平复了下自己激烈的心跳,忽然想起浅兮狂奔的方向正是夜无月的寝居,她挑了挑眉,疑惑的自言自语:“她去引月居干什么?尊主不是在……”
“夜无月!你给我死……”一脚踹开夜无月寝居大门时,前一秒浅兮的话语还说得理直气壮豪情万丈,可下一秒的话却在她看清楚屋内的景象时“咔嘣”一声断在了喉咙里。
她她她她……看到什么了?!
美,美男出浴图?
浅兮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快当机了,只能呆呆地盯着夜无月看。
似是过了一个世纪,夜无月才慢条斯理地在她的注视下,用灵力将房中的帘子拉上,阻碍了浅兮火辣辣的视线,然后不到片刻,夜无月就穿着一件黑色锦服慢悠悠地走出来,看了眼还处于天雷滚滚中的浅兮,轻笑一声问她:“浅浅,看够了没?”
浅兮:“……”
他走到她面前,一阵淡淡的风信子花香将浅兮笼罩,因为她曾听说风信子花香有毒,所以浅兮一直都是对夜无月敬而远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可这次她当机的时间太长,以至于都忘了这茬了。
“……师,师父……”浅兮磕磕巴巴地瞅着他,主意识也全部回了笼。
当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的时候,浅兮的脸立刻就红了。她可是一只有节操的清纯小混沌啊!
“浅浅下次进来的时候,可记得要敲门呐。”夜无月见她脸上现出的红云,坏笑了一声趁机又给她撒了把盐。
而浅兮此时恨不得马上就地刨个洞钻进去——对了,钻进去之前要先把夜无月那张破嘴堵上。
“哈,哈哈……师师父……那个……我那个……我是来帮你炖狗肉的!”
浅兮干笑。
“炖狗肉?”夜无月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要炖狗肉了?”
看看,看看,典型一更年期老年痴呆症。
浅兮接着腹诽他。
不过腹诽完了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幽幽既然没被炖了,那它到底死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