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在这个梦境里死了,但是只是坠进了雅拉更深的梦里了,也就是,梦中梦。”他说着回头去看良琴,微有不忍,马向川连声打断他,“那就是说还有救是吧,还救得回来是吧,怎么去救她,快告诉我啊!”
“有办法,也有救,你如果想去救她,就要去雅拉更深的梦里找她,把她带回来。”马向川只一昧的答应着我去我去,似乎根本不在意林川说的什么。
林川说:“你先别急着答应,我告诉你,她是去雅拉更深的梦里,我现在可以送你去那里,但那里更莫测未知,我们现在的梦境还是真实世界的幻影,而她去的梦中梦,则只是雅拉的梦,是虚幻的,或许很更凶险可怕。而且她去是宿在雅拉梦里的身体上的,可能不是原来的样子也不是雅拉样子,可能完全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你,连本性都会大变,也许你在她的梦里穷其一生都找不到良琴,连自己都不能回得来,你还愿意吗?”
几乎没有思索的,马向川就点了头,点得那样郑重,像是在做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承诺一般,琴,你要是看见他此刻的样子,一定高兴得不得了,可是,我却不能高兴起来。
“你不可以去!”我出声打断林川还想再说的话,拉住马向川的手臂,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要去也是我去,你不可以去,川,求你不要去,要去也是我去,我已经失去了琴了,我不想你再去冒险了,我不要我不要、、、”
他抱住我拼命摇晃的头,心绪已经安宁下来,声音沉静的对我说:“可可,对你来说失去了琴,对我来说何尝不是,我已经失去她了,怎么还能失去你。”他的温热的唇贴在了我头顶,我恍惚中觉察出他不在乎琴的原因。梁晨跟林川走远了,我知道,他有话要说。
“可可,你听着,如果你找到修薄夏,跟我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像是一声冗长的叹息,他说:“我不应该嫉妒他,不应该骗他进湖里,我,对不起他。我错了。”
夏末午后的阳光那样炽烈,我却只觉得身体一阵凉似阵,想要推开他好看看他的表情是否只是在玩笑,他却抱我抱得那样紧,我推不动,甚至不能呼吸。他的声音在头顶回旋:“可可不要动。听我说完好不好?我喜欢你。我觉得我喜欢你。但是可能喜欢错了,害了修薄夏,害了良琴,害了你伤心。”
“我想良琴了,我以前觉得不怎么在乎她,大概是她离我很近吧,近到不会想起她,因为一抬眼就看得见了。近到我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天,我想她想得裂肺撕心,可可,如果找到修薄夏之后我们还没有回来,帮帮我,帮我照顾她爸爸,帮我们,葬在一起。”
我放声哭起来,他松开了手,我死命捶打他的胸膛,梁晨拉开我,将我用力捁住。我看到林川对他说些什么,从怀里掏出两个透明的指环,一个套在良琴手上,一个套在他手上,说了许久,将他和良琴变成了一块石头,无形无状,就像这山上所有石头一个样子,普普通通。
我趴在他们身上哭了好久,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没了力气,梁晨才把我背在背上,往塔岗走。我在他背上静静的有一搭没一搭抽泣,有时抽得气都喘不过来,好像要把肺和心巅个位置一样。
晚风习习吹来,我闻到风里的泡桐花香气,却没有力气再回头去看了,在高高的山脊往下望去,塔岗依旧洁白如初,没有丝毫变化,而我出来时的欢欣雀跃已全然没有了,夕阳在山边哀哀垂落,斑鸠在林中伴着林涛寂寂叫着,我的心,从来没有一刻,像如今这样寂寞。
他这样背着我走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就要沉寂了,我突然怕他累了,累得都爬不起来了,跟薄夏跟琴跟川一样就离开我了,那么我在这天地间真的就是孤身一人,茕茕孑立了。
“放我下来吧,晨,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他微微的震动,放下我来,转头来看我哭得干涸掉的眼睛,他脸上莫名的愉悦舒心我无暇顾及了,只埋头走我的路。
三个人一路无言,昏昏糊糊从山上回来,路过长街的时候,霞光满天。长街狭窄街道的两旁都是高高的围墙,隔开了夕阳的余晖,仿佛天边是明亮的而地下是灰蒙发黑的,让人困厄其中,逃不出去,挣脱不开。
一个小男孩儿吹着泡泡跑过,留下一路的泡泡,映着天光也些微五彩发亮,我避闪在一旁,梁晨和林川也站到我身旁。相互对望许久,余光又看见两个小女孩跑过来,手伸出来去握那些泡泡。
翻天覆地的一阵难过袭来,我差点站不住脚,怔怔看着那三个小小的身影越跑越远,还没有消失在视野尽头的时候,便已经模糊不清。
这晚,本该无眠,我却沉沉睡去,身体的疲累却不能扰乱心中的清晰痛苦,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是无尽的黑暗夜空下的草原,我看见前面站着两个人,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我知道那就是良琴和马向川。他们微微笑着看我跑近他们,伸出手来,一左一右拉住我,我们三个人往前走着,毫无目的的,越走越快。
我忽然又想起了他们在白天已经死去,于是相见的欢乐消失,只余下无尽悲伤,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偏头看看良琴,又偏头看看马向川,他们都是没有表情的,只是茫然走着。
我的泪簌簌落下来,草原上刮起很大的风,把齐踝的暗绿的草吹得倒伏,我赤着脚,穿着马向川送我的白色裙子,长头发随裙子往后飘飞去,我回头,看见自己的泪在我走过的路上空保持着平行往后坠去。
再回头时,良琴和马向川都已经不见了。天际漏下一缕白光,正好点在我头顶上方,我昂起头来看着,白衣白鞋的修薄夏,我喜欢得很深很深,找了好久好久的修薄夏,他就那么从那一缕白光里飘然而下,世外仙般,倒悬着停在我面前,昂起头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