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处靠近荒野的乡村。
草木稀稀疏疏，土壤贫瘠，地上挖出来的是细碎的沙粒，仿佛被风吹化掉的山岩。
小村庄叫韩河谷，原先流经这里的小河早已干枯。
听人说，十几年前，这里的河水还是青青的，河底的水草茂盛，油油的像是可以啃一口，水中鱼虾丰盛，随时可以端上桌，水田中物产丰富，庄稼富饶。
但是莫名其妙的，这里一切都变了，河水开始发黑，发臭，变成污秽，甚至不能用来浇田，山谷里的动物开始减少，往外面搬迁，地面开始沙化，仿佛突然间整个韩河谷气候大变，有一张大嘴在底下吞噬着这片土地的营养。
幸运的是，急剧的恶化很快停止下来，并且开始减弱。
人们有了希望，但是却终究变成失望。
坚持了十几年后，村子里终于坚持不下去。嚷嚷着要开始搬迁。
“诸砂，你在干什么？”干涸的河床上，一个布衣少年正在拿小锄一下一下挖着土。
这时候，远处奔跑的小孩子冲过来，好奇的问道。
诸砂用最后一个竹筒灌上泥土，喊了声帮忙，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帮我把竹筒封上。”
诸砂身边用竹篓装了七八个径口茶杯那么大的竹筒，里面满满的黄中带青的干土，看起来像一种颜料，硬邦邦的，被诸砂敲碎了放进去，都是还没封口的，旁边放着一叠布片。
“哦”，小孩子应了一声，蹲下帮忙。
这么多东西，应该够用了。诸砂在心中想到。
整个韩河谷，只有这处河床上的干泥才能用，这是易贤三天来的发现，自从收养一个喜欢啃泥巴的老鼠之后，易贤就在这里挖了三天泥。
不挖不行，因为诸砂就要离开这里了。
全村的人都要搬离这里，穿过蜿蜒难走但是安全的华岩山道，进入中土。
诸砂背着竹篓往住处走，经过的人都跟他打招呼。
“鱼婶！”
“祝婶——”
“韩叔——”
诸砂是村里的小字辈，十几年前被村里的老中医在外采药捡回来，老中医去世后，村里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他在照看着。
“夫子！”
诸砂恭敬像眼前年近天命的老夫子鞠躬，孙夫子是村里的百户人家的私塾先生，有些人家父子两代人都是他老人家的学生，在村子里很受人尊重。
孙夫子一身青衫，三缕长须，头上布巾浆洗的发白，额上抬头纹密集，眼神温润有神，看着诸砂，在他背上扫一下，就露出责备的眼神来，“诸砂，不要总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可玩物丧志！”
好吧，孙夫子其实对谁都这么说！也不独是关心诸砂！
诸砂辞别孙夫子，回到住处。
诸砂的老中医馆建在岩壁洞穴中，俨然一个穴居人模样。
洞穴没有关上，也没有必要，除了里面诸砂偶尔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的小实验室，全部敞开了。
进了实验室，诸砂走到最里面的角落，黯淡无光，一个木板钉的盒子，上面开一个孔，诸砂嘘嘘的发出声音，然后，里面窸窸窣窣，声音有了一阵，然后从空中钻出一个长着长胡须的尖鼻子，抖了两下，发出吸鼻子的声音，哧溜一下整个的钻出来。出来的是一只巴掌大的白色老鼠，哪怕在暗处，也显得毛发光滑发亮。
这只老鼠就是诸砂三天前在河边捡到的，从奄奄一息，慢慢照顾过来。
诸砂给老鼠撒了一把从河边挖过来的青泥，然后在实验室里翻找，找到一个医药箱那么大的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卷一卷卷起来的兽皮，上面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诸砂点燃了蜡烛，借着微光分辨兽皮上的字迹。他不敢拿出去看，外面没有关门，手上的东西很重要。诸砂虽然没有在兽皮上发现什么被禁止的东西，但是兽皮上的字迹确是凝固的血液无疑，兽皮极为精美，勾勒出金边，软而薄，比丝绸更加精巧，配上血液凝固的鲜红色字体，给人的感觉华美中透着冷酷。毫无疑问，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这个箱子是老中医传下来的，原先诸砂觉得一个偏远乡村里的老中医，医术出神入化，好的不正常，但是老中医死后翻看这些东西，大概明白了一些。
老中医的医术有多高诸砂不知道，但是自己的医术还过得去，诸砂从这些兽皮上学到了许多东西，不出意外地找到了老中医医术的一些痕迹，除此之外，没有太多的信息，甚至诸砂不知道老中医的医术是不是从这些兽皮上面得到的传承，因为这么些年，诸砂也不过只看了不到三分之一，而且还无法掌握。
不过至少，诸砂知道了一些大概的东西。
这些兽皮传承自一个叫做佟青紫的人，兽皮上的记载除了一些医学资料，药房，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之外，提到了一个叫做白云宫的地方，三番五次提到了‘试验’两字，其中一些用语诸砂看不懂，但是一些材料和药物却明显是极为珍贵罕见的。甚至一些在老中医自己留下来笔记中提到，价值连城的宝物，或者可以救命的东西，在实验里面用量极其巨大。
诸砂想不出有谁负担得起这样昂贵的试验代价，这种东西无法想象，而且离着诸砂太过遥远。
所以诸砂很少想这些东西。
*
诸砂在小村里住了十四年，现在十四岁。
第二天一早，诸砂早早地起来，打水擦洗一下，这里的水极为珍贵，随着河流干涸，附近的水源也渐渐稀少，村里的生计变得艰难，如果不是村里的这些年开始向外打猎谋生，早就搬迁了。
穴居前面的地上有一块被踩踏的极为坚硬光滑的地方，诸砂在这块地面锻炼了十年，已经把地面踩得比钢板还硬。
诸砂学的是老中医传下来的一套炼体功法，修了十年，除了体力悠长一些，耐力更好，几乎没有别的好处。用几乎两个字的意思是，还是有点好处，那就是诸砂的体质更好一点，或者用更好一点不太恰当，因为诸砂私下里偷偷的试验，用小刀在胳膊上划一刀，不到一上午，伤口就痊愈甚至消失了。
不过，这有什么用呢？我是一个医生啊！用得着吗？还不如给我一本铁砂掌来的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