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里，大家都格外小心谨慎，可直到进入山西境界，未在发生任何状况。直到离汇聚地不远了，才稍稍放下心来。看到红怨天这个年不渝二十的少年人一路下来，要比这些成名已久的人物还要从容淡定，均感十分的没面子。悻悻的开玩笑自嘲。
咬着嘴里的花生豆，喝了一口白开水，古长天讪讪道：“我就是想不通，那吹箫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他打这一耙子，是何意思？”
柳燕升道：“起初，我倒是怀疑，因为消息走漏，莫天尺派人截杀我们。可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委实也看不透其中的玄机了。”
辛默然道：“会不会是因为，此人和我们几人中某一人有仇怨，特来寻仇的呢？”他如此一说，几个人的眼睛都投向文玉书。文玉书微微一愣，继而微微一笑道：“或许是我惹的仇家吧，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了麻烦了。”
几人洒然一笑：“红少侠说得哪里话，既然登上了同一条船，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不分彼此。”
柳燕升道：“红兄弟，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这一路下来，都是你在照顾大家。作为回报，这点麻烦还有点太小了。”
文玉书起身一一给大家赔不是。大家都十分的客气，还责备了他太过见外的话。文玉书糊里糊涂的扛起那不知因何而起的风波，而几个人本来沉郁的情绪，因为此事有了圆满的说法，而轻松异常。就着鸡腿，举着白开水，喝了几大杯。面子，总算是挣回来了。
路途中的景致，渐渐熟悉。每一个小镇，每一个村庄，甚至这里的山，这里的水，都在记忆里清晰起来。
石门寨自投罗网后，每一天都是莫欺雪贴身照顾。在前面的小镇里曾精挑细选过水果。在刚刚路过的村庄，她借农户的锅炤给自己熬了鱼粥。她采来不芬芳、却清新的让自己可是暂时忘记伤痛的野花。每一条小河里的水，都浸湿过她的手帕，清洗自己的手和脸颊。虽然走在通往地狱的路上，可她的温柔，让你感觉正在享受春天的和风，温暖得内心无所畏惧。
“红兄弟，你怎么又站在这里发呆呢？”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让文玉书蓦然惊醒。转过头就看见了满脸笑意的柳燕升。笑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柳燕升神情一凛，笑容微有些僵硬：“红老弟，你是不是来过这里？”他向远处望着：“离风云教不远了。”有点意味深长，对文玉书似乎起了戒心。
文玉书摇摇头：“没有。”
柳燕升回头看着他，目光深邃：“那就好！”显然他不信。
文玉书道：“有位故人提起过，他在风云教遭了很多罪，九死一生。如今他已不再人世。许是越接近风云教，越是缅怀他，才常常失态吧？”
柳燕升动容道：“能与风云教为敌的，都是侠义之人。柳某对你的那位故人也肃然起敬。不知他高姓大名，兄弟可否见告？”
文玉书道：“他的名字不提也罢，说了也图自令人伤感。”
柳燕升道：“为道义而死，那是谁都应该敬仰的。我柳某平生最重的就是英雄，将他们放在心里，也是对自己的鞭策和鼓舞。”这一番话，情真意切，谁能拒绝这么要求上进人的请求。
文玉书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道：“他叫文玉书。”说完后，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文玉书？”柳燕升果然神情大变：“你那位故人居然是文玉书？”
文玉书几乎不敢看他，只默默点点头。
“了不起！了不起呀！”柳燕升连说了不起，不知是在夸文玉书，还是赞红怨天。
知道红怨天竟然是不久前，突然离世的声名最隆的大侠文玉书的朋友，几个人顿时肃然起敬，甚至都有点自惭形秽，现在怎么都觉得，这红怨天优优雅雅的气质，显得格外高贵，反衬得自己很渺小。
“文玉书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三关寨杨六郎杨元帅都看重的人。用了几乎一腔热血，救了尽两万士兵的性命。深入虎穴，为破天门阵立下不世之功。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就是我们江湖中人，哪一个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就是这样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英雄，在开拘魂锁时，不幸被人暗算殒命，令人不尽哀痛。唉，当真是天妒英才啊！”柳燕升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把辛默然几人弄得眼泪在眼圈里咕噜噜的乱转，咬牙切齿的，说了半天的狠话，都说，要是知道是谁害死了文英雄，一定替他报仇，把凶手碎尸万段，然后喂狗·······
文玉书尴尬不已，又深已为羞，他们每一个字都像一巴掌拍在脸上，热辣辣的无地自容。自己这般可骗的他们苦了。
被这些人缠了一天，问这问那，弄得很是紧张，不得不胡乱编了一些谎话搪塞。被问到自己的身家，额上冒汗，嗓子发干，半天才支吾出来：“我师父乃世间高人，不方便透漏。”总算盼到太阳偏西，找个做饭的借口，躲开了几人。谎言相欺，事非得已，可自己将来还怎么有脸做自己。
眼前来到一座山前，逶迤连绵，虽不险峻，但绿色葱茏，宁静清幽，尤其是山的深处，钟声像涟漪，晃悠悠的向四周荡开，群山好似都被肃穆的钟声环绕，令闻者神稳心安。辛默然提了提肩上的包袱，咧嘴喜道：“这就是慕云山了吧？”
柳燕升苍白的脸也少有的铺满红云：“没错，我们终于到了！”
除了文玉书，几个人都欢呼一声，扔下肩上的包袱，向山上奔去。文玉书看着山顶，又向西方眺望，心里矛盾重重。他们要剿灭的魔窟，就在那个方向，不到百里。肖良策，孙鄂，还有一直牵肠挂肚的莫欺雪，三天后，都会是怎样的结局？正派与魔教对峙，势不两立，自己舍不得朋友遭难，却也不忍心让为天下请命诛魔的公孙憾，功亏一篑。
他慢慢捡起几个人扔下的包袱，心里彤云密布，脚步沉重，缓缓的走进山里去。
在山的深处，有一天然石洞，很深，很阔，洞内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却几乎鸦雀无声。有的席地而坐，有的靠石壁站立，抱着爱如性命的兵器，看似打盹，还不时地睁开一只眼看看周围。他们有的吃，有的喝，有的在低低的咬耳低语。
在山外就一路寻找，再也不见了柳燕升几人的影子。文玉书在洞里东张西望，只想把包袱还回去。
洞的深处，虽石壁上都插着火把，还是有些昏暗，摇曳的火光中，看着每张脸都蜡黄的像医馆里的病人。文玉书微微吐口气，恐怕是找不到他们了，这一路下来的情意，就像这包袱一样说扔就给扔了。他看了看包袱，又笑了，把他们找个墙角放下。索性四处去看看，看看有熟人没有。
易容成红怨天，未曾在江湖中露面，自然不会有人认识，只是因为太过俊朗倜傥的相貌，引来多人的瞩目，交头接耳的询问，这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走了差不多一个下午，也没有看见什么熟人，也是，自己的朋友几乎都是这些人嘴里的妖人，自然不会和他们一处。
百无聊赖，信步而行，到处是人，更觉寂寞。忽想起钟声，何不去寻那处佛家圣地，把剩下的时间交给佛祖。既生想法，便依着记忆里钟声的方向走去。
走到暮色四合，才隐约看到寺庙的轮廓。敲开寺庙的大门，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小和尚合掌高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可是要进寺？”
文玉书点头，道：“请小师傅行个方便！”
小和尚面有难色：“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教化世人，山门本就对善男善女开放。可昨日师父吩咐下来，这慕云寺要闭门七日，暂不受香火，望施主见谅。”
文玉书心忖：“莫非是讨伐风云教，主持怕连累这千年古刹，故而封寺？”于是微微点头：“小师傅客气了，即是如此，在下告辞了。”转身欲走。又听小和尚道：“施主，主持有话要小僧转告您。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历经风雨，皆为不易。举起刀，需三思，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文玉书肃然，好一个得道高僧，他这是在教化来此的正派中人，攻入风云教，要少造杀孽。合掌鞠躬：“记下啦，多谢大师教诲。”
小和尚点头，回去，门关闭，与红尘隔绝。
文玉书站立许久，才转身离开，没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这一两日，来的人更多，文玉书饿了，就跟着吃大锅饭，困了就寻个大树而卧。他本来就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这事不关己的态度，让有些人渐渐不耻，暗地里嘀咕：“你看那个人，长得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混吃混喝的癞子。”说完后还呸了一口。
“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注意他，他对盟主这大计不闻不问，毫不在意。就一直在琢磨，他是来做什么的？小高，我得提醒你，我观察你青梅竹马的师妹，这两天眼睛总偷瞄他，小心了你要。”
“你只看见我师妹的眼睛盯着他，就看不见这两天，所有女人的眼睛，有几个不看他的？”
“如此看来，此行庆幸得很，没将我老婆带来，呵呵呵。。。。。”
“带来又能怎样？你可见过他多看哪个女人一眼没有？”
“果真没有，他除了按时吃饭，就是躺那颗大树上睡觉。这两天他唯一做的就是，昨天有个鸟窝掉下来，他飞身救起，那般的身手，当真是漂亮。”
“简直就一怪人，到底是谁呢？”
“他就是最近江湖中，除了文玉书，名声最噪的大侠红怨天！”
听见声音，几人忙回头，又急忙躬身道：“公孙盟主。”原来是公孙憾站在身旁，身边还站在柳燕升，只见他微笑点头：“乔寨主，高公子不必客气。”
高公子神色已经肃然：“盟主刚才说，他就是独闯烈风堂，一招杀潘佩的惊天剑客红怨天？”
柳燕升道：“的确是他。”
高公子与孟寨主回头再看红怨天时，他的气定神闲，无不让二人羞愧，红着脸道：“我二人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公孙憾呵呵笑着向文玉书走去。柳燕升看着二人的囧态，也笑道：“红兄弟这两天不言不语，却惹了不少人的非议，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他的锋芒太盛了。呵呵······”背着手，也向文玉书的那颗树走去。
孟寨主和高公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文玉书正拿着那块奇怪的令牌在看，听有人唤道：“红老弟，睡醒了吗？”将令牌收好，翻身跃下树，就看见公孙憾笑意浅浅，和蔼可掬。忙抱拳道：“公孙盟主！”对另一人道：“柳大哥！”
柳燕升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笑道：“红兄弟想必一路下来累了，足足睡了两日，现在精神可好？”
文玉书不好意思的道：“不睡觉做什么？你和几位哥哥不见人影，叫我与哪个家常去？”
柳燕升眉毛一挑，笑嘻嘻的道：“这般说，还是我们的不是了。”
文玉书低头道：“就是。”
柳燕升又拍他的肩哈哈大笑：“红兄弟可爱得紧，难怪那些女子都爱瞅你。”
公孙憾也笑道；“只因柳先生是这次行动的军师，一来就帮我处理内中事宜，怠慢处，望红少侠多多包涵。”
文玉书忙道：“不敢。”
公孙憾道：“闲暇时，柳先生便提起少侠的种种好，此时见过，果非虚言。冷静沉稳，气宇轩昂。”
文玉书最怕的就是被端量容貌，生怕被看穿面具下的那张脸。忙岔开话题：“明天就准备行动了吗？”
公孙憾点头：“明日子时，准时出发、事情安排妥当，这才有时间过来找红少侠。走吧，我们去那处喝几杯。”
文玉书忙推辞道：“不用客气，怨天与盟主大计无所助益，岂敢在叨扰你们？明日就要行动，还是快去忙吧，我们以后有机会再喝。”
柳燕升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红兄弟兀再推辞，盟主岂是不知轻重之人？自然万事准备停当，才来会你。好了，哥哥一会多喝几杯，就当赔罪。”不由文玉书分说，半托半拉的抱走了。
在一棵树下，还站着几个身份看起来都不一般的人。走过去，公孙憾一一介绍：“这位是山西一代，最大镖局的总镖头正大海。”文玉书忙抱拳：“见过正大侠。”正大海声如洪钟：“红少侠无须客气，以后再来山西就找俺。”
公孙憾指着须发皆白，一身白袍，倒有几分仙风道骨气派的老者道：“这位是暗器谷的唐二先生。”文玉书立刻想起了楚潇和宋义，他们都说是唐二先生的徒弟，那眼前这个看起来十足的书生气的暗器名家，就是他们争抢的师父。因为故人的缘故，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久仰唐二先生的大名，幸会！”唐二微一点头，淡淡道：“好说！”
公孙憾又依次介绍其余五人，都是来头不小。一个是长山山主赵孟长。一个是安徽丽竟门的帮主刁演义。还有湖广一带的知名游侠，名唤令堂。文玉书闻听这名字，有些不是很舒服，取名字占尽人家便宜的，除了他，也没有谁了。还有一个是，长江一代的水上霸主党涛。最后一个，山东的王兆挺。文玉书一一见礼。介绍完毕，公孙憾招呼各位落座。饭菜早已准备好，虽谈不上丰富，却足够精细。
柳燕升给各位倒酒：“这都是盟主吩咐人，现去太原城快马加鞭买回来的，兄弟，我们这些当哥哥，跟你有口福了。”
文玉书看着公孙憾，想起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十分亲厚，聊了很多，也教了很多。然后就是在三关寨，因为自己一直都在伤痛中，虽每日都来看望，却说不了几句话。今日算是‘萍水相逢’，又被如此的看待，心里的那份感激自然无法言喻。
公孙憾却笑道：“条件有限，只能准备这些粗略食物，将就一下。等凯旋之日，老夫定当亲自下厨请红少侠及各位。”
文玉书忙道：“盟主您太客气了。这，已相当好。”
柳燕升举杯道：“各位包涵，我先失礼，给我这兄弟赔罪，先自罚一杯。”
文玉书慌忙站起：“柳大哥莫再这般说，让兄弟无地自容。”
柳燕升哈哈一笑：“也好，那我们就共同举杯，预祝伏魔成功！”大家起身，均道：“捣毁魔窟，杀尽妖人，平武林怨愤，还天下太平。干！”这一句豪言壮语。使空气中都飘荡着激昂的味道。
男人，不管有多陌生，只要共同喝过酒，那就立即成为兄弟。正大海镖师出身，为人最是豪迈，又有着山西人特有的粗狂性格，话最多：“红兄弟，你的事，俺也听说了，前不久捣毁了风云教的烈风堂。紧接着杀了潘佩。有道义，够胆识，哥哥俺平时最敬重你这样的人。”他回头对刁演义道：“刁掌门，听说他杀潘佩，是因为你的弟子被欺负，你可要好好的敬他几杯。”
文玉书忙道：“这潘佩横行江湖，乱杀无辜，便不碰上那档子事，我也必会杀他的。”他听大哥陈胥说过，江湖中人最怕欠人情，有时欠人情，比挨刀子还难受。
刁演义身材瘦削，儒雅斯文，站起来道：“听劣徒回来讲过，一直想找红少侠谢过，却不得机会。前日听柳兄说红少侠也来在此间，当真是不胜之喜，故今番特肯请盟主许我入席，正要当面谢过红少侠。”
文玉书忙道：“刁掌门万兀客气。那日若非高徒们疏于防备，潘佩偷袭，何须怨天出手，潘佩必然死在高徒剑下。”他这一番话给足了丽竟门面子，不仅刁演义脸色好看，其余几人都是露出赞许之色。公孙憾捋须笑意盈盈。
唐二先生看着红怨天，道：“红少侠嫉恶如仇，此次清缴风云教，定然勇往直前，斩杀妖魔。”
文玉书沉吟半响：“怨天不喜杀人，但对乱杀无辜者，绝不手下留情！”
“好！”公孙憾拍掌道：“正是我辈中人，来，我们大家再干一杯！”
酒温得刚刚好，在座的人越来越觉得英雄们的所见略同。相见恨晚，情绪高涨，更助了酒兴。酒精的催化，大事将成的兴奋，使得每个人的脸看起来的泛起红光。话多了，感情增进了，有得已经搂脖搬腰。文玉书的腰就被搂在正大海的臂弯里，这让他很别扭。想躲，却被搂的更紧。喝着喝着，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脸都贴了过来，文玉书心咯噔一下，莫非这粗豪的汉子，竟有断袖之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