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发明了锁,是为了保护财物。仇孤鹰设计锁,却是为了禁锢别人的自由。若不是文玉书有着强大的意志,和死命坚守的信念,这一把锁,足可以满足他所有的要求。然而此次他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因为这个倔强的年轻人,毁了大半生的基业,不得不流离失所,四处逃亡。文玉书成了大英雄,他理所当然的成了笑柄,这个本来就怀着无比仇恨活着的老人,从此,更像是火凤凰,在仇恨里浴火重生。
文玉书声名更隆,他不知道自己达到了一个怎样的名誉高度。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了不起,只是简单认为,自己只是去做了该做的,换做谁都是一样的选择。他简单,却不懂,太多人和他不一样,就算是名门子弟,就算是成名的大侠,也做不到他能做出的牺牲。所以,才出山不久,就已经大名鼎鼎。
乔纯听过了他的故事,感慨万千,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看着胸口悬挂的拘魂锁,手背上形如桃花的艳色,和仅剩的两根手指,一直都在摇头叹气,是惋惜,也是心疼。而当他听说,文玉书是为了救马琪才被骗进孤鹰城时,眼睛睁大,相当震惊。然后感激涕零,拉住文玉书的手,拍拍他的肩,拍拍他的头,又拍拍他的手,郑重道:“孩子,放心,这锁我一定给你开。”
吃尽了拘魂锁的苦头,眼见就能摆脱它,重获自由,文玉书激动的眼里含着泪花:“谢谢乔前辈。”莫欺雪看着文玉书,美目中一样泪花闪动。
“那就赶紧开锁吧。”霍元令急不可耐:“早开一天,他就早舒服一天。”
乔纯不住点头:“是,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开。”
霍元令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那还等什么,快点吧。”他点头激赞道:“老乔啊,你总算做了一件称我心如我意之事。”
乔纯道:“他不仅是你兄弟,更救了我徒弟,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推脱。”
霍元令重重点头:“说得太对了。现在开始吧,你需要什么,我们好去准备。”
乔纯道:“我需要银子。”
霍元令愣住,似乎没听懂:“什么?你需要什么?”
乔纯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我需要银子,不多不少三百万两,准备好了,马上开锁。”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住了。大家都忘了呼吸,这一刻,脑子里无疑是混乱不堪的,就像一个炸雷,惊散了神魂。霍元令突然暴喊一声抓住他的衣襟,几乎把他提起来:“你还是不是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却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明明知道他是为救你徒弟才落难的,居然·····居然冲他要银子。你想钱都想疯了,连脸都不要了。”
文玉书走过去把他的手拿开,轻轻道:“霍大哥,不要这样,救马大哥是我自愿的,不能以此来胁迫乔前辈。”
霍元令看着他,眼睛里都是痛,狠狠甩开乔纯。文玉书对乔纯道:“乔前辈,锁开与不开,全凭你意见,万勿以我与马大哥的交情为难。你做的是生意,我和马大哥处的是感情,两者互不相干,更互不相欠。”
乔纯看着他,眼睛里深深的愧色:“你···是一个好孩子,可是,想开这把锁,没有三百万两,万万不行。”
霍元令挥舞着拳头又过来揍他,文玉书忙拦住他:“我没那么多钱,只好先行别过,等有钱时再来麻烦乔前辈。”
乔纯道:“也好。我等你,银子凑够了,赶紧过来,片刻都不能耽搁。”
霍元令的肺都要气炸了,狠狠的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文玉书点头道:“那玉书就不打扰乔前辈了,就此别过。”
乔纯急道:“已经午时了,吃过饭再走不迟。”
霍元令简直要被气疯了,吼道:“你快闭嘴,信不信我真的刨开你的肚子,看看你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乔纯叹口气:“你又何必怪我呢?难道你忘了,自出道以来,我开锁可有过空手而回?你可又见过我什么时候因为交情坏了规矩?”
霍元令冷笑道:“我们四人,一辈子自命不凡,凭着点手艺对世人疾苦冷眼旁观。抛弃了世人,亦被世人抛弃,孤孤零零几十年,何曾得到过一点人间温暖?就算有一天死了,也便如流浪狗死在街头,无人问津。”
乔纯看着他,不以为然:“这次见到你,和以往大不相同。你是四人中最冷血无情,无视人命人伦的,怎么此次像个老和尚,一肚子悲天悯人心肠,莫非进了古刹,吃斋念佛了?”
霍元令看着文玉书,脸色凄苦温和:“你和他在一起久了,也会改变的。他会潜移默化把你内心的寒冰,一点点融化掉。回归到本初,找回丧失的人性。”
文玉书笑着摇摇头:“霍大哥,别这么说,我没有那么好。”
霍元令看着他的锁开不了,心里沮丧灰心至极,他恨乔纯,更了解乔纯。他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是死也不会更改的。当务之急,必须马上凑足三百万两。没时间啰嗦,拉住文玉书的手往外就走。莫欺雪默默的跟在后面,握起的拳头,已经发青,指甲刺进肉里,血水殷殷。
走出来,见到一些人正急急避开,想是在窥探偷听。莫欺雪正是一怀愤懑凄然,碍于文玉书,一时不好发作。霍元令却道:“都给我站住。”
那些人战战兢兢,不敢再动。文玉书怕他为难这些人,忙攥住他的手:“霍大哥,别理他们,我们走吧。”
霍元令不理他道:“你们给我听着,现在就回去,每个人给我拿十万两银子来,三天后,不见银子,叫你们主子准备好棺材,我不日来取他的狗命。”
文玉书惊骇:“霍大哥,我的事怎好麻烦别人?”
霍元令不看他继续道:“你们一股脑来在这里,无非是觊觎文兄弟的宝藏和宝剑,本该一并杀了以除后患。奈何文少侠心善,不意损你等贱命。却也不能轻饶,这便回去取银子来,不要妄想一走了之。长兴帮、誉合门、吉利帮、流沙派·········”他一连串说出十几个名字,那些人脸都已发青,宝物还没得到,先搭了十万两银子,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快去,三天不回者,准备后事。”霍元令的一声惊天怒吼,把一众人吓得如受惊的鸡群,转眼跑得无影无踪。
莫欺雪看着霍元令,嘴角微微一勾,神情缓和了很多。霍元令呵呵笑道:“果真派上用场了。走,我们做饭吃去。”
文玉书踌躇道:“这样不好,强迫于人,我心难安。”
霍元令搂住他的肩头笑道:“傻兄弟,他们要是好人,这样自然不行。但你看他们那德行,对你都没安好心,随时想着抢你,害你,要他们一点银子,小惩大诫,日后行事,长点眼睛。”
文玉书还是觉得不妥,但还没有等他开口,霍元令已经大步跑去厨房了。转头见莫欺雪正笑着望着自己,心里一突,忙道:“我···我们也去帮他做饭吧。”当先走开。
莫欺雪笑得更甜,文哥哥居然脸红了,为什么一直淡然如水的他会害羞?难道,他已经不再把自己看做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女人?
霍元令因为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心情大好,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香气缭绕,令人垂涎欲滴。乔纯在屋里不时向外张望,舔着嘴唇,咽着口水。等饭菜摆上桌,文玉书道:“我去叫乔前辈吃饭。”正自欣喜,企料被霍元令叫住:“不许去。”瞪眼对文玉书道:“你傻啊兄弟,忘了他怎么对你的了吗?三百万两?那是刁难,故意不给你开锁,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亏你还想着他。”
乔纯低低的骂了一句:“该死的霍老幺。”却听文玉书又道:“我猜想,乔前辈是有苦衷的。再说,开锁是他的营生,要银子也不为过,怎好记恨?这许多的饭菜,多一个人也吃不完。”
霍元令瞪眼道:“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再说你也别吃了。”
文玉书见他生气,只好坐下。
乔纯实在熬不过美食的诱惑,走了出去,老远就道:“霍老四,你用我的米,吃我的菜,还炖了我的鸭子,居然不许我吃,能讲理了吗?”
霍元令哼了一声:“这是我花三百万两买的,吃得理所当然。”
乔纯道:“可我并没有看到银子,所以,这顿饭还是我的,但我可以请你吃。”
他老实不客气的上来就吃。霍元令拿筷子打他的手:“人老了,脸皮也厚了。”
乔纯嘿嘿笑着,飞快的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大嚼,含含糊糊的道:“正因为人老了,才悟出一个道理,脸皮不能当饭吃。嗯,老四,几年不见,你的手艺长进了不少,好吃!”
霍元令哼了一声:“撑死你。”
乔纯道:“撑死我,谁给你这宝贝兄弟解锁啊?”
提到锁,霍元令的火又上来了,瞪眼道:“你还舔脸说,这些年你偷的金子银子也该堆成山了,活三回,死三回都用不完,怎么就缺这三百万两?”
乔纯吧嗒吧嗒嘴:“这世上,你见过有嫌钱多的人吗?尤其是老人,只有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心里才踏实,睡觉才安稳。”
莫欺雪把肉里的骨头仔细剔出来,放在文玉书碗里。文玉书道:“你吃吧,我自己来。”
莫欺雪低着头仍然专注的剔着骨头:“我不急,你的手不方便。”
乔纯嘴里嚼着肉,眼睛盯着他们,似乎他二人比口中的肉更有滋味,对霍元令道:“老四,看着他们小夫妻这么恩恩爱爱的,你有没有后悔过,年轻时没找个婆娘?”
莫欺雪心一跳,头更埋得低,他害怕文玉书会立即说出,她不是我娘子。可文玉书似乎只是笑笑,并没有更正他错判的关系,心里暗暗感激他没有让自己难堪。而霍元令看看他二人,也没有道破,只淡淡的道:“你后悔了?”
乔纯长长叹口气道:“早就后悔了,这偌大的庄院,每天就我一人孤孤零零,无妻无儿,当真凄凉。若当初随便找个女人,生一大堆孩子,吵吵闹闹,远胜过这般孤苦无依。”
霍元令冷笑道:“你偷遍天下,却未偷得一人心。也许是最普通的女人,也不肯委身你这臭名昭著的梁上君子吧?”
乔纯把筷子一摔,恨恨道:“你又好到哪里去了?我虽然职业不光彩,也只是令他人损失些财务而已。况且,我从未偷过贫民百姓,都是些为富不仁的商贾贵胄。总比你草菅人命,伤天害理强得多。”
霍元令呼的站起:“你难道就见我杀的都是好人了吗?我杀的哪一个不是阴险邪恶、卑劣无德的恶徒,伪君子,这难道不是替天行道吗?”
看着他二人吹胡子瞪眼睛,剑拔弩张,文玉书忙站起来道:“霍大哥,乔前辈····饭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