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凌夏惶急地叫她去院子里接旨的时候,美璃本能地一阵惊惧,会不会是皇上后悔了?又要抓她回去?
门外但监略嫌不耐地高声催促:“陌雪格格,速接懿旨!”
陌雪紧握的手才缓缓地松开,出屋接旨。还好是懿旨,她垂下眼毕恭毕敬地跪伏在地,就算是抓她回去的圣旨……她躲得过吗?
无论福祸,她都无权选择,甚至无法躲避,她能做的……就是跪下来听从。
旨意很简单,明日接到旨意的亲贵格格都陪同太皇太后、皇后一起去城西围场观猎。陌雪高高地举手过头捧回旨意,还说让她休息几天……这就是圣意,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根本不屑顾及你的感受。
太监走后,宁伯高兴不已,说老祖宗还惦记他家格格,慈恩浩荡,张罗着找好裁缝来为她赶制猎装。春狩在即,此次城外围猎大有选拔优俊的意味。
历年来这种狩猎打围的活动,都像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不容易见面的都凑在一起。
曾经……她也疯狂地兴奋过,盼望过。
但是少女的情怀,早在那森冷的安宁殿里消磨耗尽了。
如今的她,即使想起当年对靖轩那段自以为纯真的痴迷,都掺杂了很多世俗。她真爱靖轩吗?她爱他俊美无匹的容貌,他爱他显赫尊贵的地位,只要嫁给他,她的人生就不用再窘迫难堪了。她爱他那个人吗?除了那迷惑人心的漂亮容貌,冷峭霸气的凛然高贵,她爱他的心吗?心……她何曾触碰过他的心?他何曾让她接近过他的心?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少女浅薄的向往和贪恋。那时的她懂什么是爱情?
两年前的她,以为自己够精明够世故了,可笑!她想着嫁给靖轩,她就安全了安稳了,不再被人看不起了,她就是没想到,靖轩为什么要娶她?
开始的时候她为他的寡情伤心绝望,即便他不想娶她,也不该冷酷地要求重罚她,太皇太后都站出来硬保她了,他还是不依不饶,害她要在堪比监狱的冷宫里整整困上三年。
每次她问自己,对他来说,她算什么?
绊脚石!
老祖宗……对她,一直是很宠爱的。经历了这么多,她越发体会深刻。比起名利场上的心酸,谁有老祖宗更懂?虽然明天她的出现,不过是徒增笑料谈资,但老祖宗还是要她去,还是让人觉得至少她的背后还有一个太皇太后。
她不想去,她……也怕面对那么多双势利讥嘲的眼睛,她也想如同老鼠一样卑微地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任凭外面风疾雨骤。但她不能拂了老祖宗的好意,她不能……给脸不要脸。
皇权的可怕,天威的难触……她已经体会太深。
拿着圣旨默默坐在椅子里沉思许久,陌雪被宁伯热情的招呼声惊醒,他正引着一个老嬷嬷从外面进来,看他满面的笑容,只有贵宾才能享受这样的优待。
她从开着的窗子含笑打量那个嬷嬷,有点儿胖,长相倒很和蔼。她刚站起身,人已经进来了,宁伯介绍说这是乌嬷嬷,是诺羽派来送衣服的,还感激地打开乌嬷嬷带来的包裹,里面是套宝蓝的素雅猎装。
乌嬷嬷施礼完毕,很热情地笑着说:“我们福晋知道您明天也要去围场,就派老奴来帮衬着张罗打扮。”
陌雪明白为什么宁伯会对乌嬷嬷这么善待了,因为感激。不光宁伯感激,她也感激。
从镜子里她根本看不见她们在她的脑后到底盘了什么髻,有点儿无聊,但她很享受,很温暖……比起无人问津的冷漠,她现在已经很幸福了
晚上她还是睡不着,倒不是兴奋……那场半夜猛烈的大火对她造成的恐慌还没消退,那种一睁眼自己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大声呼叫也无人来救的绝望,一时半会还消散不去。她总是不敢踏实入睡。
幸好凌夏和乌嬷嬷醒得也早,她们好像比她还兴奋,天都还没亮就拖她起来打扮。乌嬷嬷在首饰盒里翻来翻去,拿不定主意。
“格格,还是你自己选吧。”
陌雪接过一别两年的首饰盒,里面装着她原来千辛万苦收集的珠宝,现在看来……俗!
“凌夏,去院子里摘朵淡色的花给我戴上吧。”她吩咐。
“格格!今天有头有脸的公主格格都会去,您戴花去会惹人笑的!”凌夏皱眉阻拦。
陌雪笑笑,难道她戴着这么俗气的首饰去,人家就不笑吗?就算……她戴了天下最美的首饰去,人家就不笑了,她就不是陌雪格格了吗?
乌嬷嬷到底年长有见识,给了凌夏一个眼色,催道:“去吧,去吧,摘朵浅红的吧,越淡越好。”
陌雪微笑点头。
宁伯正在前院心事重重地刷着马,陌雪停在门口的石阶上没有靠近,“宁伯……我,我还是坐车去吧。”
宁伯连连点头,立刻招呼人备车。虽然坐车去参加围猎比较奇怪,但格格当初因马而致人死命,别说她自己不愿意再骑,他也很担心再有闪失。
临出发,又有太监上门通报,让她不必进宫,直接去围场。
陌雪的车慢,等到围场,其他家的格格福晋早都到了,远远望去,草木葱茏的围场里各色彩旗飘飘,下面是满眼锦绣夺目的俊男美女,颜色各异的骏马彪悍神骏,下人们不时敲响惊吓围赶动物的大鼓,欢声笑语……一副动人心魄的围猎场面。
陌雪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向皇伞所在方向走去。
这繁华……她不过是个局外人,现在是,以前也是,只不过当时的她掩耳盗铃地死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