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整整一个晚上,封逸睡得都不踏实,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醒来过几次,只是觉得这个夜晚出奇的长,出奇的长——
再次醒来的时候,宿舍中仍旧是一片漆黑,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调着个儿,没有了一丝睡意,脑子里不由地浮现出认识吴笑眉以来的种种:那次元旦联欢舞会上的惊鸿一瞥,吴笑眉就彻底俘虏了他的魂魄。整整一个寒假,他和吴笑眉不知通了多少次电话,每天听着从话筒里传来的那清润甜美的嗓音,封逸觉得就是一种享受。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希望早点儿开学,早点儿见到吴笑眉,十九岁的封逸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寝食不安的想念。
强迫自己在床上又装死赖活地躺了半晌,封逸再也躺不住,他小心翼翼地点燃床头的蜡烛,一看表才刚刚过了六点。“今天是和吴笑眉的第一次正式约会,自己一定要收拾得清清爽爽。”打定主意之后,借着微弱的烛光,封逸蹑手蹑脚地溜下床,轻轻地拎起放在地上的暖水瓶,悄悄地推开门走了出去。自从宿舍上学期接入楼道里的长明电之后,室友中受益最大的莫过于封逸。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有了源源不断的开水供应,封逸比以往洗漱的更勤。这不,为了今天的约会,他准备烧点儿开水,把昨天刚洗过的头发再洗一次。
在水房里给暖水瓶灌满冷水,走回宿舍门口的时候,封逸发现宿舍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了,“周末的早晨学校一般都不给宿舍送电,今天这是怎么了?”封逸有些纳闷。轻手轻脚推开门的时候,封逸才发现亮光不是来自房顶的灯泡,住在门口的白杨床头上挂着一盏明晃晃的电灯。这种照明方式,封逸当然知道,这是他们宿舍集体“智慧”的结晶,用一条软线一头接着灯泡,一头接着插头,至于电源吗,嘿嘿,大家都知道!可是这种照明方式大家一般都不敢使用,毕竟整座楼都沉寂在黑暗中,唯独一个宿舍灯火通明,这样的危险性太大,搞不好宿舍中私接电线就会被政教处发现,因此在去年把电线接好之后,宿舍使用这种方式来照明,在封逸的印象中,也没超过三次。“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呀,费得着让大家冒这么大的风险?”封逸心里直犯糊涂。
在门口刺眼灯光的照射下,封逸没有看清宿舍中的具体情形,他把暖水瓶放在地上的时候,还在纠结着灯的问题。可当他直起腰准备找热水器的时候,刹那间彻底石化:宿舍中其余的七个人都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直勾勾地瞅着他。这怎么可能?今天是星期六呀,平时上早操也不会这么整齐。特别是霍朗,进校四个学期以来,在封逸的记忆中,从来都没见过他能这么早起来。此时的霍朗正从挡在床头前面的柜子边上拼命地探出头来,一脸的坏笑。
“出事了,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封逸顿了顿,“可这又不像呀。如果真出事了,他们干嘛还都裹着被子趴在床上不动弹呀?难道——难道他们也都知道了,是专门起来……不可能吧!”封逸连忙摇了摇头,“昨天和吴笑眉约时间的时候,他们谁也不在现场呀。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呀。那么——现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呀?”绞尽脑汁的封逸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帅哥,起这么早干嘛呀?”郝爽一脸的不怀好意,“今天可是星期六呀,你瞎折腾什么?这不,把我们的清梦都搅了。”
“你这么早提水干什么?”郝爽对面的霍朗接着问。
“我想洗个头。”封逸觉得宿舍里的气氛越来越怪异,而且好像都是专门针对他的,在没有搞清楚具体情况之前他选择了据实回答。
“洗头?昨天中午你不是刚洗过吗?”霍朗追问一句,“睡一晚上又脏了?”
“这……”封逸一下子语塞。
“天蒙蒙亮,一个平时爱睡懒觉的人,早早爬起来烧水,说是要洗昨天刚洗过的头,你觉得这可能吗?”萧勇也加入了盘问的阵营,“你还真把我们当傻瓜呀。”
“外面现在是大雪纷飞,你洗哪门子头呀。”郝爽一把拉开窗帘,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天地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纷纷扬扬的雪花还在天空中飞旋。
“不就是去见个美人儿吗?用不着这么遮天捂地吧?”到底还是萧勇性急,一不留心就漏了个底儿朝天。
“什么?”封逸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别装了,郝爽是干什么的?”荆明笑着说,“你该不会把幼师一班的许慕梅也忘了吧?”
“你们——”封逸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商量好了看我笑话呀。”
“非也,非也。”姚远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扯着长长的声调,“我们这是集体观摩学习泡妞法则。大帅哥,你可不能藏着掖着,要对我们毫不保留地倾心传授呀。”
“就是,就是……”先是一阵附和声,紧接着就是一通笑声。
封逸僵持在原地,脸窘得通红,他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答复这群令人“深恶痛绝”的人。
“好了,好了,开开玩笑就得了,可不敢耽误正事。”穿好衣服的白杨从床上跳了下来,“说真的,封逸你还真得好好向老大和老三学学,毕竟这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你可别给人家女孩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
“别,别,我能有什么经验,看你说的一套一套的,还是你来教吧。”郝爽连忙冲白杨摆手。
“兄弟们,咱们言归正传。现在我们一起帮忙,争取让封逸一举成功。更重要的是以后我们宿舍外出聚餐的时候能有个陪你们大嫂的人。”荆明摆了摆手,制止住嬉笑的兄弟们,一本正经地说。
“老大,你小子可够贼的啊,在这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上,也藏有私心呀!”萧勇的一句话引起了一阵大笑,刚才还有些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这么大的雪,你们说吴笑眉会放胡吗?”蒲柳有些担忧。
“我的傻弟弟,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呀!来不来那是女孩天生的权利,但准备不准备就是我们男生的问题,万一到时候真来了,你说该怎么办?就是不来我们也要去等,那可能都是女孩对我们的严酷考验呀。”荆明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
“弟弟,好好学着。”霍朗冲着蒲柳说道,“这都是老大在枪林弹雨、摸爬滚打中得出的血泪经验,以后能让我们少走弯路,一定要用心记好。”
在室友们一番从头到脚的精心装束之后,喷香油亮、衣着得体的封逸终于走出了楼门。雪依旧下得很大,周末的清晨外面没有一个人影。封逸站下没几分钟,身上就落满了雪花,深陷在雪窝里的双脚已经看不到鞋面,但脚底依旧温暖如故,为了今天的约会,老大毫不犹豫地把新买的还没来得及上脚的高腰长毛皮靴硬穿到了封逸的脚上,当然头上还有萧勇一直舍不得戴的李宁网球帽,脖子上还挂着许慕梅为郝爽亲手织就的围巾……封逸觉得自己有一帮这样的兄弟真好。
在幽兰清香的环绕中,一袭紫色长款羽绒衣,一条黑色紧身裤,一双长统皮靴装扮的苗条身影就活脱脱地出现在封逸的面前,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那么高贵典雅。
“封逸,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知道吗,我们女孩子早上起床之后是很费时间的。”吴笑眉随手摘下口罩,笑着向封逸解释。
“没什么,没什么。”封逸忙不迭地回答。
“我从小就喜欢下雪天。小时候一下雪,我就跑到院子里玩,什么堆雪人呀、滚雪球呀……我和妹妹经常玩得不亦乐乎。每次都是在妈妈严厉的目光下,我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家。现在我长大了,终于离开了妈妈的视线,今天你愿意陪我一起去看雪吗?”吴笑眉一脸的期待。
“笑眉,我愿意。”封逸望着吴笑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