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
死鱼此时蹲在围楼顶，双目瞪得大大的，望着围楼的某处，然后目光不断地移动。
他眼里看到的是墙，感受的却是里面的气息。
暴戾的气息急速地移动着，这意味着他的兄弟们一个一个倒下。
如果此时没有下雨，恐怕打湿死鱼脸庞的就是他的冷汗。
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改这样一个，小鬼，竟然能把恶贯满盈的跃龙王搞得鸡飞狗跳，为什么李改要选择直接拆墙这种不可理喻的方式杀人，为什么到现在，王跃，那个跃龙王，被他们称作“头儿”的男人，还没有出手！
他下意识俯身看去，却发现，王跃已不在原来的地方，整个围楼里也没有了王跃的气息。
他心下一喜，以为王跃终于隐藏起气息，准备出手了。
于是他竖起弓，把箭架在弦上，对着那处猛烈的气息，拉了一个满月。
……
围楼的另一侧，森林中，一个身形健硕的人正疾步前行。
他一边走着，一嘴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忽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连忙一回头，眼神里掩饰不住惊恐。
一杆黑色的长枪，就从他脸旁划过，掠过他的身体，斜斜插进泥土。
他的眼前，出现了此时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人。
王跃的眼睛盯着豹子脸上划出的伤口，微笑着说道：“豹子，你要去哪？现在我们需要你呢。”
豹子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说道：“首领为什么没有出手？”
王跃仍然保持着微笑，，只是眼里多了几分轻蔑：“你为什么离开了？”语气中的压迫不言而喻。
豹子感觉被这股威压压得十分难受。收敛了笑容，回过身，他抽出了插在地上的黑枪。
当拔出黑枪时，豹子的心情不禁沉重了几分，因为这柄黑枪经已没入地面一半的长度。
他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劫了。他苦笑一声，举起黑枪，说道：“首领非常看得起我，居然带上了您的黑枪。在结束前，请允许我威风一下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手中黑枪一抖，便直直刺向王跃！
王跃冷哼一声，双瞳骤然变红，抬起的右手上，顿时有一团熊熊烈火燃烧起来，将整个手掌包住。
王跃好像手里握着一个太阳，手里的火焰丝毫没有受到暴雨的影响，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
“喝啊！”王跃丝毫不惧袭来的黑枪，左手一握，便牢牢抓住那杆黑枪，身体顺势一偏，右手如闪电般印上了豹子的胸膛。
豹子似乎早已预料到会如此，刺出黑枪的同时，他的眼神就变得飘忽不定，身体也隐隐有了侧移的迹象。然而他对王跃的真实实力判断还是有不小的误差。
王跃的速度，明显超越了身为风属性原师的豹子的速度。
在王跃拍出右手的同时，豹子骤然感到黑枪上传来一股灼热的力量，侵入了他的双手。
高温的刺痛感使豹子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黑枪，与此同时，炽热的手掌也印上了他的胸膛。霎时间，一股恐怖的力量灌进了他的身体，他感受到内脏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的痛苦。
“啊……”剧烈的痛楚让豹子的表情扭曲了。豹子极力想要克制自己的失态，却还是忍不住痛叫出声。
王跃收回手。黑枪在他手中挥舞了一圈，枪尾插在地上。
豹子无力地坐倒在地，突然又呕出一大口血。
此刻，他体内那股灼热的力量已经被他自身原力化解，但他明白，自己的内脏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害，没有十天半月是不可能恢复的。
然而，王跃就在眼前。也许王跃只需要轻轻动动拳头，他也会很快就支持不住。
三十级，真的是一条鸿沟啊。
这是普通人与真正原师的鸿沟。
一般来说，人在十级后期也就是融合光球后，便可以将体内的原力凝结为实体的天地元素而进行运用，那时便可以被称为原师。当然，像陈天这样的天眷者除外。
但是，如果仅依靠是否能凝结出元素实体来判断的话，那几乎所有人都能成为原师。然而，一旦原师的修为达到了三十级后期，那么和大多数普通人就开始有了明显的不同。
说道三十级后期，那是很多人向往的。虽然所有人都能修炼，但每个人的资质会明显有差异。整个大陆上，能修炼到三十级并融合光球进入后期的人，其实只有百分之十左右。
再往上修炼，修为越高的，人数自然越少。
豹子看着王跃，死死地盯着他。他没有进入三十级，并没有体会过三十级后期强者强大的原因，但他已经深刻地了解到自己和王跃的差距。
王跃右手的火焰逐渐淡去，眼睛也恢复了原来的黑色。他眯起眼，微笑道：“今天我心情不错，不介意多告诉你一些事情。”
豹子强忍着剧痛，喉头腥甜，说不出话来，只能等着王跃的下文。
王跃的嘴边挂起一抹令人讨厌的微笑，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和外人有来往。”
豹子低下头。每个几个月，围楼上空都会出现一只黑鹰，落7下片刻后又飞走。这是山贼团中人尽皆知的。
王跃继续说道：“再过半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也知道，当山贼是一件很没有前途的事情。到了那边，我也会有一个全新的身份，我的未来也将是光明的。可是……呵呵……我可爱的部下们啊，你们只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到了那边对我没有益处，若是把我的过去泄露了，我会很不好过。”
豹子的脸色很难看，不光是因为他的伤，也是因为王跃的话。
“所以，你们都得死。”王跃眯起眼，轻声说道。
豹子惨然一笑，闭上眼睛。
王跃说道：“你知道那小子是谁吗？他是酒池的人，而且十有八九就是来给李深独报仇来的。对，一定是他的儿子。哦，呵，我想起来了，你不知道这件事。总之，这什么小子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也不会客气了。他手里至少掌握着两卷《五行刀法》，如果不是他只有二十多级，恐怕我也要逃了。不过他竟然自己一个人先和我亲爱的手下们战斗，酒池的人都这么狂妄的吗？”
豹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迟迟不出手，现在更是出现在这里。或许我这个临阵脱逃的人没有资格说你，但是，你是打算他杀完所有兄弟再去亲自杀他，还是等他被兄弟们杀死？那样我们的兄弟又要死多少人？你……真的很卑鄙。”
“哈哈哈……”王跃大笑起来，“他被兄弟们杀死？你把酒池当成什么了，你把《五行刀法》当做什么了？你也看到他杀犀牛了，他已经练得出神入化，就是我也很难击败他。但是，你的兄弟们，正是来消耗他的体力的。对，这很卑鄙，这个世界只有卑鄙的人才能活下来！得到了《五行刀法》，我还怕什么没有？哈哈哈……”
豹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他咳了两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
李改站在围楼第三层，看着前面突然冲出来的三名山贼，眼神依然冷漠。
三人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冲来，其中两人在较远处站定，举起手中的弓弩，另一人持刀而上，一刀便从李改头顶劈下。
在大刀快要触碰到李改时，黑色的刀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处，挡住了那劈头直下的刀锋。
接着，持刀的山贼眼睛猛地瞪大，李改手中的另一把刀已经捅在他的腹部。刀不锋利，没有将他贯穿，而是将他捅得倒飞出去。
两个弩手见势不妙，双双发箭。他们相信，如此近的距离，无论如何李改也无法闪避。
可是李改根本就没有闪避。他向前探出的黑色刀身随着他的手腕一转，恰巧拦截在两根箭矢的路径上，黑色的刀身泛起一层涟漪，震落了弩箭。
顺势地，他的左脚向前一滑，右脚灵活地一蹬，身子骤然出现在一名弩手前。
那名弩手大惊失色，还未有什么反应，他的左腿已经被一把黑刀划过。
刀没有碰到他的腿，他的暗黄的裤子却渗出一大片殷红的印记！
便在这时，另一名弩手的箭又来了。李改手一甩，沉重的黑刀呼啸而出，不偏不倚，强势地撞落了弩箭，去势不减，狠狠撞在那名弩手的胸口上。
足有几十斤重的大刀以如此之快的速度砸在山贼的胸口，顿时让他断了几根肋骨，嘴里也喷出了鲜血。不用想，他也没有再战之力了。
李改没有时间停歇，那倒飞出去的山贼又回来了。他强忍着腹部的疼痛，再次举起刀，向李改冲过来。
李改刚要再次挥动大刀，却停住了。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向自己袭来。
余光迅速向杀气传来的方向一瞄，只看到了棕灰色的木墙。但李改已经知道，杀气的来源，是一支利箭，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将破墙而出。
他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
持刀的山贼心下一喜，下意识地认为李改怯懦了，去势更凶。不知何处来的信心，竟让他脸上产生了狞笑。
接着，他的狞笑变成了错愕。他身侧丈许的木墙突然炸裂，一根暗青色的铁箭破风而来！
铁箭虽快，但毕竟原本并不是指向他的。李改退了，他进了，所以他站在了李改原来的地方。幸运的是，铁箭没有直接射在他身上，只是从他的后颈擦过，然后穿破地板，呼啸着到楼下去了。
这枝铁箭的威力竟如此之大，如果不是李改有着惊人的反应力，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山贼颈后的皮肤溅出一排血花，剧痛让他原本的动作产生了明显的迟滞。他的动作节奏在这一瞬间被打断，身体前倾，头不自觉地低下。他还没能够调整过来，一只脚从下方撩起，踢在他的脸上！
李改在向后退的过程中飞起了这只脚，却又无比大力，将这名山贼踢上了半空。山贼在空中做了一个华丽的空翻，向后飞出。
李改单刀一撑，顶在地上，稳住了身体。他走上前去，拾起了刚扔出去的另一把刀，同时反手一刀，劈在落地的山贼身上。
那名山贼直接疼得昏了过去。
李改走到断腿弩手面前。这弩手自刚才腿断起便没有停止过叫喊。李改看着掉落在一旁的弓弩，说道：“你是最后一个弩手了。”
……
自李改进围楼到现在，不到半刻时间，李改先后击败四十余名山贼，其中死者超过十人，其余的也都失去了战斗能力。
最重要的是，七名弩手全部被击败。这说明李改无需担心四面八方乱射的弩箭，可以更放开手脚了。
然而还剩下一个弓箭手。所以，李改透过木窗，看着对面楼顶的死鱼。
不知是否有因为淋了太久大雨的缘故，死鱼突然感到浑身一冷。他很快反应过来，再次搭箭上弦。
可是李改已经不在了。
死鱼大惊，迅速探出原力开始探查。可是，李改不论是原力强度还是在原力控制上都强于死鱼，只要他小心一些，怎么会被死鱼发现？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改消失了，他能做什么？
现在大狸在外，犀牛已死，豹子不知所踪，跃龙王所谓四大高手只剩下他一人。见识了李改的实力，他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和剩下那些人根本不会是李改的对手。
他警惕起来。他不知道李改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他面前。
听着围楼中偶尔发出的新的惨叫，他的心越来越冷。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他感到脚下一阵震动，他的心骤然悬了起来，而他的身体则是直接往旁边弹了出去！
他不知道也根本不会在乎，这一跳已经突破了他的极限。在生死一刻，死鱼感觉到久久未能突破的瓶颈，竟然有了一丝松动。
可是他丝毫没有激动的心情产生，出现在面前的李改如同杀神一般，吞噬了他此时所有生的希望。
李改冲破天花板，到了屋顶，溅飞无数生满青苔的碎红瓦，再次淋到了秋日黄昏凉爽的雨。
李改也有些惊讶李改能躲过这次偷袭，不过眼里的讶色很快被棕色的冷漠淹没。
死鱼甚至没有思考，手上的铁箭直接离弦而去。
这么近的距离，李改避无可避。不过凭借着超人的反应力，他迅速抬起黑刀，挡住了铁箭。
只是，这只铁箭的力量太大，竟将李改生生震得后退两步。趁着这个间隙，死鱼已逃出数丈。
死鱼知道自己的实力，他没敢跳下楼。虽然围楼的屋檐一层接一层，错落有致，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地落到地面。他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多级的普通人。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奔跑，哪怕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只是跑出没几步，死鱼突然感到背后一凉。
李改在一瞬间到了死鱼的身后。他的手里已没有了刀。
当李改的手，触到死鱼衣领的时候，死鱼浑身一僵，在那一刹竟吓得腿一软，俯身跌倒。
很快，他感到身体一轻，沉重的铁弓被李改取了下来。
死鱼心死了。他似乎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名原师，只是在围楼顶跑着，时不时惊恐地看一眼身后李改是否追上来。
李改没有追。他微微低头，看着手上的铁弓，回过身，没有再理会死鱼。
他曾说过，他没有梦想。但他仍有他的骄傲。面对没有死仇、没有战意的对手，他已没有了动手的理由。
突然，身后传来“噗”的一声轻响，他一只还未落地的脚僵住了。猛地回过身，他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黑色的枪头，从死鱼的背后探出，贪婪地舔舐着鲜血。
李改知道那柄黑枪，那是王跃的武器。
死鱼背对着李改，李改看不到死鱼的表情。但令李改感到极不寻常的是，他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股别样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死鱼现在很痛苦。不只是因为胸口被洞穿，还有一阵绞痛纠结在他的内心。
被一直信赖的人害死是什么样的感觉？李改知道，并且深刻地体会过那种痛苦。
六年前那个夜晚的画面，又一次在他脑中闪过。
“叛徒……”李改轻声说道，“你也是吗……”
大雨洗刷着枪头上斑驳的血迹。死鱼跪下了。枪杆坠落在地，顶着青瓦，拨弄着死鱼胸前的大洞，让死鱼更加痛苦。
死鱼死了。好像他的代号一样，他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一直看着楼底那眼中似乎充满了轻蔑和不屑的王跃。
一直到死，他都没有出声，仿佛在看到王跃向他扔出黑枪时，他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李改收了铁弓，快步冲向死鱼的尸体。便在这时，李改脚下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巨响。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李改感到脚下的围楼剧烈抖动起来，身体随着围楼逐渐下沉。他隐约能从屋顶裂开的缝隙中看到脚底飘舞的阵阵浓烟和火光。
容不得李改多想，他的身形立刻变得虚幻起来，下一瞬就出现在围楼的边缘。
迅速施展身法让持续作战的李改更添了一丝疲惫，但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十余丈的高崖他都敢跳，更不用说这区区数丈的围楼。然而，就在李改快要落地时，又发生了一次猛烈的爆炸，强烈的气浪直接将还未落地的李改掀翻，使其倒飞出去。
李改的后背狠狠地印在泥地上，显得十分狼狈。但他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起身，跑向湖边。
不知为什么，李改此时的速度，显然没有之前那样恐怖了。
“轰轰轰……”一连串巨响在李改身后响起，证明着李改逃跑的决定是多么正确。李改在湖边停下脚步，回过头，围楼的下端已经化为一片连大雨都掩不灭的火海。
不断有柱子倒下、断裂的声音，整座围楼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倾斜，瓦片块块滑落，坠入火海。
最终，随着又一次剧烈的响动，围楼轰然倒塌。原本平整的木墙、屋顶，都在那一瞬间被毫不留情地撕碎，投入那片废墟之中。
就这样，前一刹那还是那般充满着古意的围楼，化为尘埃。
李改凝视着那熊熊燃烧着的废墟，面色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之前在围楼里击败的山贼，大部分在前一刻都还活着，李改都没有下死手。他们虽是山贼，但却并没有死仇，李改也没有冷血到那种程度。
他们现在都死了，没有死在李改手里，而是死在平日颇为信任的老大手里。
“喀拉，喀拉。”废墟中，一阵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中传来：“围楼里存了很多火药，我也没有想到最后是这样用掉的。”
李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火焰中隐隐浮现出的那个黑影。只见王跃手提黑枪，面带微笑地从火光中走出，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看着李改犀利的眼神，王跃丝毫没有在意，继续说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我原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想不到你出现了。六年前你明明逃了，为什么今天还要回到这里？酒池的人都这么狂的么？”
李改低头，看向腰间的手环。
他的看向手环的眼里，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些许温柔。
王跃也不急，就这么等着李改，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玩味。
良久，李改的两手在手环上轻轻擦过，白光一闪，两把黑色的大刀重现在他双手。
他没有冲向王跃，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向湖边走去。
王跃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行动，只将黑枪插在地上。
就在李改快要到达湖边时，原本就被雨水打得满是波纹的水面产生了一阵剧烈的震荡，五个人影从中闪电般窜出！
为首一人，湿发披肩，右手匕首倒握，直向李改挥来。
一直没有出现的大狸，终于出现了。
准确的说，他回来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