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石镇的警察局里最近有点热闹。
左肆百般无赖的坐在陈兵的办公室里把手撑在桌上支着脑袋。他面前有一个显示器,他妈和他媳妇都在显示器里互相瞪眼,那架势就好像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一样。陈兵说了,只要她俩能互相道个歉的话,就能出去了,不过这对婆媳直到现在,都似乎还认为着自己对面的那个人,应该去上吊——
“我啥也没做错,我他妈就是想捅你。”
“我也没做错,你个傻比就应该被揍一顿。”
左肆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这让他对显示器里的那两个女人越看越烦。他移开视线,往办公室外看了一眼,见到戚卞正翻着嘴皮子和也是一脸烦躁的陈兵说着话。见到陈兵那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左肆的心情忽然就灿烂了起来。
一会儿后,戚卞扭脸就走,左肆急忙把视线移回到了显示器上。
“……嗨。”陈兵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有进展了么?”他边走边问,见左肆摇了摇头后他就站在左肆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情况果真没有任何改变。“啧。”
“你以前知道林浩是张折洋他爹么?”陈兵说着在办公桌的后面坐下了,“昨晚在场的人说,你似乎挺愤怒的。”
左肆笑着伸出手把显示器给陈兵转了过去。“他是我朋友。”他对陈兵说,“所以林浩的真名如果叫张步高的话,我想我会知道的。”
陈兵眨了眨眼,“这意思是……知道?”
“我是不会因为你想听我说我知道我就会说我知道的。”左肆笑起来真好看,“而且我是真不知道。”
“哦呵呵。”陈兵笑起来好惊悚,“我知道,我就想确定一下你有没有瞒着什么,因为我查过了,林浩十九岁时你才搬过来的。”
左肆瞄了他一眼,“所以你承认你刚刚说的都是废话喽?”
这问题问得陈兵措手不及。“我……”你妈啊,陈兵保持着笑容看着他。几秒后,陈兵朝他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瞒着什么。”
左肆很幽默的抬起头想了想。“唔……我语文不太好,所以我在想你刚刚说的句子里是不是缺了个我们。”
陈兵没听懂,“我们?”
“队长!”一个小警官忽然走了进来,“哦!抱歉……有个黑客侵入了我们的系统,把那具骷髅的检查报告给删除了。”
“那黑客有没有顺手把你们的WIFI给修好?”左肆仰头问到,随即就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
陈兵白了他一眼,然后就对那个小警官说:“知道了。”说完,陈兵把视线移回到左肆身上,“我们没装WIFI。”他说。
左肆高兴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我就知道我接错了!”
陈兵干巴巴的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他。
半个小时过后,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走进了警局大厅。左肆低头玩着手机,玩得正入神呢,就听见陈兵一下子站了起来,吓得他立马抬起了头,“咋了?”
陈兵皱着眉往大厅走去,“张折洋他女朋友的家属。”他如此回到,左肆听了就转过头去,只见陈兵直接走到大厅的那一对正拦着一个小警官说些什么的夫妇边上,然后把他们带进了一旁的走廊里。
……造孽啊。左肆看着那对夫妇满头的白发心想。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条短信,不过短信上并没有任何内容,这让他奇怪了一下。广告?他扫了眼发信人,见到发信人号码是标准的某保险公司的号码之后他就撇了撇嘴,随手删了。
陈兵走的时候并没有把桌上的显示器给转过来,左肆想了想,又回头往大厅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办公室后,他便起身走到陈兵的椅子上坐下了。那椅子是一把皮质转椅,弹性很好,左肆坐下去就惊奇的叫了声“卧槽。”
显示器里,朱翠和左大娘仍然在进行着比谁先笑的游戏,左肆看了一会,发现她们那友谊的小船还没再次翻掉后就打量起了办公桌上的文件。陈兵的办公桌上很乱,左肆从这点上就看出了陈兵绝对不是一个处女座的人。在这办公桌上,左肆看到了一份合同,一些笔录和好几个看起来快散架的老旧的记事本。那些记事本让左肆的视线停了下来,左肆想了想,然后又往大厅瞄了一眼,最后他动作飞快地把其中一个记事本拿到手中,接着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悲伤的是,记事本里只存着一些电话号码。
左肆连翻几页,见到这不是他想的某种日记本的东西时,他顿时就失望地把记事本对着桌上一甩,不料甩得用力了点,那记事本直接飞向了墙壁,然后“砰”了一声就掉在了地面上。
“艹!”左肆急忙走了过去,心里想着怎么自己这么倒霉。想着想着,左肆捡起记事本转过身来,刚要动作轻轻的把它放回桌上时,忽然就注意到了那桌上的显示器似乎有些不对劲——它黑屏了。
机箱还是亮着的,左肆皱着眉把脑袋伸过去看了看显示器后边,发现没啥毛病。检查了十多秒后,他觉得不能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个熊孩子,于是便把脑袋缩了回来。就在这时,显示器忽然从黑屏变成了白屏,吓得左肆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而那已经变成了白屏的显示器里,一行紫色的行楷字一个个飞快地跳了出来,看得左肆一愣一愣的——
你知道谁是用箭高手么?
丘比特呀。左肆瞬间在脑中给出了答案,同时也想起了自己孩子衣服里那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纸条。
屏幕好像知道左肆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它又开始跳出了字,而且这次不仅跳得比之前快,看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被风吹过的树林有了呼吸,
被海依伴的树林有了曾经。
他说,他见过那海鸥眼中浩瀚的海洋,
他说,他也听过那枝叶新发唱颂的必然。
也许某天,他会注视那广阔的繁星,
也许某天,安静的只是他的生命。
……什么东西?左肆不明所以的看着显示器的屏幕,但那屏幕在跳完那些字后仅仅持续了十秒钟左右,然后就用忽然的黑屏再次把左肆吓了一跳。
“队长!”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们拦截到那个家——咦?”
左肆迅速地抬起头,有些尴尬的看着说话的那位警官,“额,他……他领着两个人往走廊那边去了。”说着,他不自在的朝往大厅的那条走廊口看了看,那个小警官见他这样就跟着转头看了一眼,看完后就明白了。“哦。”他回过头来,还想说什么时,脸上忽然就对左肆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在那干嘛呢?”
……问得好。左肆鼓着脸颊看了看显示器,心里面想了一会儿后,他就抬起头来,“你这显示器好像有些问题。”他实话实说,“刚刚我在玩手机,忽然听到这电脑叮了一声,所以我就过来看了看,发现你们这电脑自动黑屏了。”
小警察顿时一脸惊愕,“那是队长的电脑啊!”他急忙走了过来,当看到那显示器果真黑了之后,他又看了看机箱。最后,他抬起头对左肆说:“我很抱歉,先生,不过——”
“你在那里面干嘛?”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左肆循声看去,发现一个板着脸的警察站在了门边。“我们该出去了。”他语气不善的对左肆旁边的小警察说,“医院说那胖子不见了,我们要去看看。”
左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小警察朝自己身后凑了凑。“我……我不和你去。”小警察有些不自在的对板脸警察说,“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板脸警察顿时瘪了瘪嘴,“跟你说了好几天了,我开玩笑的。”他道,“你那天太傻比,所以我就在电梯里证明了一下。”
左肆眨了眨眼,“你在和我说话?”说着,他转过头,见小警察已经完全缩在自己的身后就扬了下眉毛,提腿走开了。小警察见自己没了遮挡,于是就用一种更不自在的表情看着板脸警察。“我……不去。”
板脸警察瞪了他一眼。“傻比。”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小警察顿时松了口气。
“你们该去开个房。”左肆这时站在饮水机边拿着杯水对他说到,小警官没反应过来。
“啥?哦,我和他不是……不是……那种关系。”
左肆挑了挑眉,随即就走过来把水放在了他手中。“傻孩子。”他友好的拍拍小警察的肩膀。“不要让自己给变成CMCC。”
说完,左肆转身就走,小警察拿着那杯水站了好一会儿才完全左肆的那句话到底有着些什么意思。“艹!”他骂了一声,动作迅速地把水放到了桌上。
陈兵半个小时过后回来了,不过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的场景让他产生了一定的疑虑。他回头往大厅看看,正要叫个路过的同事问问时,忽然就觉得左肆走了也没啥,反正警局里的空房间还有一大堆。
办公桌上的显示器已经恢复正常了,朱翠和左肆他妈仍然冷战着,看得陈兵心里是一个劲的庆幸自己还没有结婚。
不过,事实上,陈兵还没有结婚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浪漫太过饱满。十九岁时,他迈出了人生中关于生儿育女的第一步——“嫁给我,雪儿,我将用清晨的每一缕阳光,让你的生活四季如春。”
“你是在吐槽我的名字么?艹你妈!”
二十二岁时,他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二个天使——“亲爱的,嫁给我吧,我愿做一支蜡烛,照亮你余生的道路。”
“……你老妈知道你有点中二么?”
悲伤的故事。
陈兵觉得那些姑娘们可真是太摸不透了,于是他就放弃了领小本子的追求然后把目标定向如何让自己的生活得到满足。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凌晨,他在倒垃圾时意外遇上了白菲。忽悠了几句后,俩人互道晚安,而白菲也在三次意外的碰上他后,成功的被他的天真烂漫给拉上了床。
陈兵为此还在镇外某个靠海的沙滩上给她买了个房子以作幽会之用,天知道那大海啥时候就会狂风忽作,浪高五米。
不过,陈兵现在还是挺乐观的,他甚至想着再把自己的祖传戒指给掏出来给她。
中午的时候,板脸警察回到了局里。
他先对陈兵报告了一下那胖子的消息,然后就开始寻找他那有些傻比的同伴。他先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于是就去更衣室找了找,不过也是没有。最后,他失望的进入厕所方便,却意外的听见了自己那傻比同伴打电话的声音:
“那样可以么?……真的?好吧,我试试……嗯,好的……好的,我等你消息。对,我想被调回城里……谢谢,再见。”
隔间门打开时,板脸警察站在门外,和隔间里面的小警察四目相对。
“你要走?”
男厕所里蔓延着一股特有的上火气味。小警察看着眼前那位不爱笑的同伴,神情复杂。
“是的。”他绕过板脸同伴,大步离开。
板脸警察转过头去,“我能知道原因么?”
不能。小警察心里回到。“这里工资低。”他边走边说。
板脸警察莫名的有些烦躁。“我他妈不会上你的!”他忽然大声说道,“那是个玩笑,因为你那天太他妈烦了,你一直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我他妈都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能让你发表你那天真的想法!”
“因为你他妈就是个闷蛋!”小警察转头瞪了过去,“你是真的傻比还是真的不在乎,整个警局只有我愿意跟着你扯淡,因为你整天摆着那全天下欠你一个世界的表情到处溜达,你觉得自己是个球么?不,你什么球都不是,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做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工作然后在埋怨自己的才华被无视的同时又贱兮兮的继续做着这份工作!你觉得那天你说的只是一个玩笑?好,那我也直说,我本人很幽默,我喜欢开玩笑,我也喜欢诅咒那些开我玩笑的人都他妈去死!谢谢。”
厕所门被猛地一拉,然后“哐!”的一声,合上了。
“……艹!”
太阳落山的时候,左肆再次来到了警局里。
陈兵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着文件,听见脚步声就抬起头看了看,见到是左肆后他就直接收起文件站了起来。“你把她俩领回去吧。”他带着疲惫的神情说,似乎有些不顺心。左肆这时刚走到办公室门边,听到他的话就停了下来,耸了耸肩说:“好的。”
板脸警察忽然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过来。
“队长,胖子还没找到,不过法医重新检查了一遍那具骷髅,得到了一些新消息。”说着,板脸警察便上前把手中的文件放到了桌上,陈兵拿起一看,十多秒后,他的眉毛立马就皱了起来。“磊子,”他抬头对板脸警察说,语速有些快,“你带着左肆先生去把拘留室里那两位女士放出来,我先离开一下。”说完,陈兵拿着文件就大步离开了。左肆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背影,等他出了警察局后,左肆回过头来,对板脸警察张嘴一笑,“嗨。”
被陈兵叫做磊子的板脸警察张了张嘴,刚想说句“傻比”时,忽然就想起了什么,于是说出来的话也变成了:“嗨。”
“中午和你吵嘴的那个小兄弟呢?”左肆笑着问,“他下班了?”
看着左肆那亲切的笑容,磊子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走吧。”
拘留室里,左大娘和朱翠的冷战似乎没那么激烈了,她俩此时都不时的打着哈欠,看来一整天保持不笑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磊子把门打开,走进去解开俩人的手铐,俩人都揉着手表示这警局里的监禁play还真是乏味得不行。
目送着他们离开后,磊子心里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翻了几下。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悬在了一个电话号码的上边,悬了很久,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按下去。几秒后,他撇撇嘴,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我管那傻比干啥。磊子提腿就往大厅走去。那傻比爱去哪去哪,被车撞死都是活该。
悲伤的是,尽管磊子在心里对他的同伴列举了各种事情来让他同伴的活该尽可能的变成现实,他也深知,小警察的活该,最可能的就是在这傍晚时分搭不到车。
不过……
“你是要去哪么?”石曜慢慢的把车停在了做出搭车手势的小警察旁边。小警察见到真有人停了下来,心里一喜,急忙点头道:“是的,我要去市里,你能顺便搭我一程么?我可以给钱。”
“不用给钱。”石曜友好的对他笑了笑,“上来吧。”
那么,有人欢喜,就必然会有一人……吓成狗。
“你骗我?”陈兵眼神凌厉的看着眼前那坐在沙发上的马梨。马梨被他的眼神吓得很懵比的样子,“我……我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还装?”陈兵直接把手中的文件扔了过去,“你要不要告诉我,你现在的老公张步高,为何早在十八年前就死了?”
这下,马梨的脸色可就真的……懵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