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把折子放在桌上,向着朱胜非道:“朱卿,你主管礼部,此份折子想必你已经看过,你既为宰辅,对于此事有何看法。”朱胜非作为主管礼部的正相,在朝议之前就已经详细看过李光对于接待两国使者的安排了,李光在折子里建议对金国与契丹一视同仁,都视为大宋的兄弟之国,一切按照十几年前宋辽两国使者往来的规矩接待。
接待之事看似小事,但却是关乎国体荣辱的大事,尤其是现在宋、辽、金三国关系复杂恩怨纠葛的情况之下。早在数年前大宋君臣就已经从往来西域的商人口里知道契丹复国的事情,在大宋最为危急的时候赵构还曾派人试图联络契丹,派出的使者还被金国抓了个正着。
有了金国这个共同敌人宋辽两国的龃龉不复存在了,而且现在辽宋两国相隔千里再也无利害冲突了,正所谓远交近攻,现在正是拉拢修复和契丹之间关系的时候,可是现在朝廷上下都知道官家一心议和,在官家心里这个时候金国肯定比契丹重要,而且现在就算得罪了契丹,契丹也拿大宋无可奈何,但得罪了金国就算刀兵之灾了,尽管心中有此想法但朱胜非也不敢厚此薄己,以免让主战派找到话柄。
想到这里朱胜非觉得此事既不能拂了官家的意愿又不能让主战派留下把柄于是站出道:“启奏官家,我大宋乃礼仪之邦,接待外邦使者自有典章制度,臣以为按此办理即可不必刻意地再做安排。”朱胜非话说的中规中矩却毫无营养避重就轻,说罢之后就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构的反应,赵构听后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见此主和派秦桧、汪伯彦、王伦几乎同时反对起来,汪伯彦作为官家的潜邸之臣,在赵构最为艰险的时候从失陷中汴京城中逃出陪伴赵构,二人走过了当年“搜山检海”“维扬之祸”那段最为艰险的岁月,汪伯彦和官家除了君臣之义,更有患难之情。作为官家最为信赖之人早在四年前汪伯彦就登上了相位,若非汪伯彦毫无原则的主和造成了当年的“维扬之祸”,碍于群议沸腾官家将其罢黜、外放。
待形势稳定后官家处于昔日情分将汪伯彦重新召回官复原职做了右仆射,位高而无势成了一个只领俸禄不做实事的闲散大臣。不过作为官家曾经的亲信,汪伯彦是最了解赵构之人。
了解赵构心思的汪伯彦抢先道:“朱相言之有理,不过臣觉得事当务实,自“海上之盟”来我大宋和契丹的关系已事实上破裂了,契丹现在之所以现在还愿意和大宋往来无非是希望我大宋替他们分担他们的压力,如今是契丹有求于大宋,是以臣觉得大宋决不可为了契丹火中取栗得罪金国。“”
赵鼎听到汪伯彦又在宣传他的投降主张,顿时怒火中烧,他站了出来:“请问汪大人,难道没有契丹我大宋和金国就和平了?“汪伯彦听到赵鼎的话争辩道:”赵相,你一味的主战,岂不知现在大宋连年征战,因为连年征战我大宋最为富庶的东南如今已是民不聊生。百废待兴,因此现在最重要的是与民修养,而不是穷兵黩武为了虚名而不顾百姓死活。“
汪伯彦的话都是些诛心之言,赵鼎一心为公,仁心柔骨,为了收复故土确实有些冒失没有过多考虑到百姓苦楚。被汪伯彦的话反倒问住了,但历朝历代群雄逐鹿又有几人考虑到百姓的感受了,大乱大治不乱不治历代的开国之君也都是等待天下一统后才真正地关心百姓,也就是赵鼎这种真正把圣贤书读进脑子里的人才会有对此心生惭愧。
见赵鼎一时被问住,汪伯彦有些得意洋洋地向赵构道:“臣建议对待金国使臣以上邦之礼待之,而契丹使者按照藩国使者处理即可。”赵构听后心中有些赞同正待同意此时吕颐浩却站了出来道:“官家,臣以为赵相和朱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不过为了不让金人通过我大宋接待两国使臣的事情看出我大宋的虚弱,臣以为两国使臣由臣和朱相分别负责接待,而后官家再视情况来接待两国使臣,这样就不会厚此薄彼,契丹和金国两国都同时交代过去了。”
赵构和下面的众官员听到后都不禁眼睛一亮,吕颐浩和朱胜非同为正相,品秩不分上下如此接待确实可以安两国使臣之心,而且官家在后面还会在后面分别接待两国使臣,到时候官家接待之时礼制稍作修改,是圆是方就随便大宋官方怎么说了,反正契丹也罢女真也罢他们也搞不清楚这些华夏复杂的繁文缛节。
有了如此好的建议事情就很快地决定了,还未待官家宣布散去朝会户部侍郎兼茶马司使胡栓奏道:“启奏官家,时近八月福建、岭南、川蜀之地的秋茶将要上市,按往年的规制户部要会同政事堂、枢密院、兵部讨论议定本年度及下年春夏两季茶叶的茶马榷市并议定参与榷市的官营包商,此事原打算在明日朝会提出,但现下朝廷用度紧张,而朝廷与大理、吐蕃等国的茶马榷市利润是朝廷收入的重要来源,因此臣提前斗胆提出,请官家及各宰辅共斧正裁决。”
赵构听到此一颗心不在焉的心立刻又回来了,现下朝廷的军饷、官员的俸禄、更有行宫的营建乃至后续京城的建设都需要大把的钱财,如今东南糜烂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恢复元气,为了筹措钱财,朝廷已经把官府专卖的物资从食盐扩展到茶叶、铁器和酒水了,其中酒水的专卖这可是连汉武帝这种视财如命的暴君都没做过,现在民间已经怨愤极大,都不满意官府出售的那种掺了不知多少水而又昂贵如油的酒水了,如果朝廷不能再开辟新的财源迟早会被拖垮的。
有了此考虑赵构道:“胡卿心系朝廷忠心可嘉,现在朝廷用度紧张,百姓大多也是食不果腹、衣不裹体,朕实在不忍心与百姓争利,因此茶马榷市之利对于朝廷显得尤为重要了,朕觉得此次茶马榷市出来要增加榷市物品的数量及种类,还要调整本次榷市交易的茶马比价。”
胡栓听后拜服道:“圣明无过于官家,官家如此体恤民情可比文景,臣定会按照官家旨意尽可能将各地实物赋税和进贡物品挑选一部分一同参与此次茶马榷市,只是不知官家将怎样更改此次榷市的茶马比价”
赵构听后问道:“往年的茶马比价是多少?”“上等马一匹换茶叶一百二十斤,中等马一百斤,下等马八十斤、骡马六十斤,具体数额还要视茶叶品级再做调整。”
赵构听罢又问道:“那若用丝绢了”胡栓听罢稍稍沉思道:“若用丝绸上等丝绸用不了一匹就能换得了一匹上等马,一般情况下一匹普通丝绸都能换的了一匹中等马。”
赵构听罢后稍微沉思道:“那就把两浙今年各桑农交上了来的丝绸拨三十万匹给户部参与榷市,把川蜀、福建、岭南茶农上缴的茶赋拨二百万斤参与此次的榷市,至于比价那就用一匹中等丝绸换一匹上等马,茶叶一百斤换一匹上等马,其它的类推即可。“
听到官家一下子就把茶马比价提高将近两成,胡栓不由得暗道真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君主,丝绸还好说,使用丝绸的大部分都是大理和吐蕃的贵族价格贵点无所谓;但茶叶就不行了这可是大理和吐蕃下层百姓的必需之物,一旦价格提高他们很有可能承受不住。
自隋代茶马榷市一来,茶马榷市带来的收益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茶马榷市给吐蕃、西北一代的夷狄带去了他们紧缺的物资,这些物资极大缓解了他们的生存压力,减轻了他们犯边的压力,历代朝廷通过官方的榷市加强了对夷狄的影响,而这一过程中由官方参与定价的榷市确实比民间的比价低了些,但边疆稳定比起朝廷赚取得那些利益来说孰大孰小?
昔日也发生过中原朝廷因为擅改交易价格而造成西北和吐蕃不满使得他们借此犯边,如今大宋和金国战争如火如荼,大理吐蕃和大宋虽然一向交好,但难保不会因此心生间隙。想到这胡栓不由得大急奏道:“官家,此事还需慎重,若按官家的比价执行那么本次的茶马榷市比价足足涨了近两成,这难保大理吐蕃不会心生间隙,在此大争之世,还请官家慎重不要随意提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