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世界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法则,长生界也不例外。
长生界天上,每一颗星都有着自己的轨迹。
月绕祈缘而行,二十九又半日而归,为一归月。祈缘绕日而行,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一日而归,为一归年。
平年十二归月,三百五十四日。闰年十三归月,三百八十四日。
十九年中,立七个闰年,正与十九归年相近。两百年误差一日。因此农时不乱。
长生界地上,每一种生灵便有着自己的宿命。
一头注定九阶的魔兽出生后,要经历漫长的生长期。上一代的力量,技巧,对世界的认知,感悟,都会在封印中缓缓解开,伴随着身体成长。
而直到刚成年,度过生长期的幼小九阶魔兽才能突破到一阶。在这之后,随着时间流逝,天赋的封印便逐渐松动,无需后天的学习,二阶,三阶,一直到成熟后的九阶,如同水到渠成一般。
无需任何修炼,成长势如破竹。此后漫长的生命长河之中,终其一生,很难再有所突破。
魔兽的生长期因物种而异,可能是十几年,可能是几百年。
而人类,大体是百年罢了。
一对同是五阶的夫妻,有可能生下四阶天赋的后代,也有可能生下六阶天赋的后代,却不大可能生下三阶以下的后代。同样的,一对毫无天赋的夫妻,可能生下一阶天赋的后代,却也已近是潜力的极限。
于是门阀产生,同阶级的人只跟同阶级通婚,他们的后代又只跟自身阶级通婚,以确保家族地位的稳固。阶级与阶级之间永远都无法逾越,有若天壤之别,于是便有了三域。四到六阶的门阀在第二域,七阶到圣阶在第三域。除非后代出了超阶的天赋,否则不同域之间根本不可能出现交集。
所以,这是一个拼爹拼孃拼天赋的世界,后天的勤奋没有任何市场。一只一阶的魔兽没日没夜地苦命修炼,在其寿元耗尽之前也到不了三阶。一只懒惰的巨龙整日打打瞌睡晒晒太阳也能睡到九阶。很不幸的,人类亦是如此。公主注定是公主,王子只能是王子。贵女永远不会爱上贫儿,国主永远不会去寻找叶限。
公主注定只能和王子走到一起,不是吗?至于感情?有几千年的光阴来谈恋爱,还不够?
这,就是属于长生界的法则。
身为长生种的一员,普通人类的自然寿元大概四五百岁,四阶以上便可达千年之久。只要你是自然死亡,不作死,不夭折。
【不夭折。】少年默默地望着还未醒来的四娘,注定活不过八十岁的九阶强者后代,自己未来的妻。
虽然只有成长到一定天赋的成熟期人类才能抚育后代,大部分贵族却在未成年时便已成婚。毕竟感情也要从小培养嘛,不然指不定小孩子长大后真闹出贵女贫子私奔这种让家长们伤透脑筋的事情来。
越是高级的阶等,能够择偶的对象就越少,加上政治,地域,年龄,人际关系与利益冲突,很多时候几个小孩的在一起在他们出生那一刻却已经是命中注定。家长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几个孩子从小顽在一块儿,并默默地祝福,虔诚地企盼各自血缘的延续。
老王的努力其实已经说得上成功,又有几个公主和王子在婚后真能如同童话一般幸福。
只是谁又能够想到,四娘会早夭。
前一百岁唯一任务便是和小娘子(们)快快乐乐玩耍的少年帮少女摁好被角。床帐早已被拉开,少年缓缓地吹了下灯心,柔和的灯光便微微亮些,却是觉得太暗看不清少女的脸庞。
白白嫩嫩的脸颊下透露出不太自然的红晕,微微噘起的小嘴,似是在对昨日趁自己睡熟时偷偷溜走的说书少年表示着不满。
少女眼皮微微一动,缓缓醒将过来。
少女朦胧,“安,安郎!”见是少年便一脸惊喜着问候。
“安,柔娘!”少年答。
“几时了?”
“卯时约过了两刻。”
于是少年熟络地扶起少女,替他解开素袍脱下。小翠刚要帮四娘穿上内襦,却被少年轻轻接过,在双臂向身上方伸举的少女背后轻轻一托,仔细地帮他套上袖子。然后缓缓地抽出背后托着的手,在左侧系好内襟之后,顺着衣领轻轻地用外襟掩住了四娘的右侧。
理了理内襦上的皱纹,少年不松不紧地帮少女系好右侧的两条系带,又拿来衣长略长些的中襦,以同样的认真与细心帮四娘穿好。只见平安一把抱起四娘,脚方落于地上,立刻上来两个婢子左右搀住四娘。平安接过小翠捧上衬裙,轻轻在四娘腰间围好,两根短系带在腰间绕了两圈之后在腹前打结。
与此同时,小翠走到对面墙侧轻轻一按,整面锦墙自正中向两旁无声移开。只见一件件精致的外衣整洁地挂在层层楎椸之上。最上层是各色精致的旋袄比甲,从左往右整齐地排列着,约三十来件。
下面一层是褙子衫袄,有长有短,有花有素,有绣有染,有冷有暖,却是统一的厚度,正是这个时令的衣服。长长的袖子水平展开,与边上的袖子相互交错,节省了空间。
再下一层,是上襦,统一的长度,不同的材质,有绮、绫、绢、锦、纱、罗、绸、缎等。
最下一层方是各色的裙子下裳。原本宽宽展开的长裙被叠作两叠,裙头被两条水平的金丝楠木夹好,笔直悬挂于襦衣底下。
四娘却突然看向了平安。“安郎,你觉着哪样好看啊?”
平安一愣,没有回答,怔望着满橱衣物不知所措。四娘以为安郎不喜,吩咐小翠将这批撤下。小翠便在墙侧轻轻按得两下,一件件衣裳向两边移开,露出后面来。却是同样排列,只是款式毫无重复罢了。
少年暗叹点头,仔细帮四娘选了件浅蓝色金丝宝花罗裙,却是没有配着好看的上襦。于是再换行,见到一件墨蓝色带着浅蓝刺绣的莲纹暗花上襦,登时眼前一亮,忙不迭唤小翠取下。穿好上襦,围上裙子,又替四娘拣了腰带系上。只见一位倾倒众生的小娘子俏生生立在那里。
一位小婢过来帮四娘略理了下青丝,用丝绢小心地在背后发梢收拢处束好,准备为四娘洗漱。于是语柔坐下。又一婢举案过眉,正是腰间玉佩与颈上璎珞。少年帮少女分别系上挂好,解开丝绢,从发梢开始,默默地替少女梳起头来。洗漱完毕之后,小翠便开始为四娘妆起面容。
慢悠悠梳了约几百下,将香泽梳均,小翠放下了画笔,接过少年梳顺的头发,熟练地将头发于少女头顶盘好,掩下发梢,插了个掠儿固定,用金丝狄髻拢住,理顺发丝,围好金钿,细细打量一番,又取过红宝石兰花套的点翠挑心与分心插于髻前髻后,然后才在髻正中央插好累金丝白玉花顶簪。
一婢女托过几十样装饰各异的短簪,虫,草,花,鱼,让四娘挑选。
“无用这些。”少女摆摆手,自己在另一个案上选了对小巧的珍珠云凤纹累金丝掩鬓插上。却是自己站了起来,向少年行去。两个丫鬟连忙跟上扶住,平安亦趋步上前。四娘柔柔握住了少年双袂,颔首嫣然。
(注一:掠儿,菱形无簪花素簪)
(注二:叶限,出自段成式《酉阳杂俎》,近千年后的《灰姑娘》故事与之颇为相似)
(注三:金钿,金制钿头,环绕头顶发髻底周的环状首饰。“金镶玉八仙金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