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陛下,可知你们皇后身份?”少女轻问,将满面幸福的女孩搂在怀里。
“却是知道的。”巫女见此情景,索性也全然放开。“陛下虽非仙人,身上却也流着些许仙人的血。也只有人世帝王方才配得起上界仙子罢。得了身为天仙的皇后殿下在身边,便是终日千般宠,万般爱的,丝毫不敢委屈了殿下。”似是怕同为仙人的少女问罪,一位巫女惴惴不安道。
“仙么?”少女却是淡淡,“若真是仙,便也只作寻常。你们皇后怕是至死也未向你们陛下说明真相。他不是仙,却是神。”说着轻轻拂过女孩脑后,女孩便倒在怀里沉沉睡去。
“啊!”只听一位侍女轻呼,“如此说来,小公主不是半仙,却是半个神明!”说罢双袂掩**上,不可思议般望向女孩。
只见少女摇头低叹,“这世间有半仙。却是没有半神。神,亦或不是。只要是神的后代,那便永远只能是神。这便是神意界的法则。只是,这天地间只有两个神格方能生出新的神格来。神和人是不可能有活着后代的。”
“神如果没有神格,便如同油灯没有油般,神火便立即熄灭。那不是一个活着的神能承受的痛。每行一步,便如同凡人踏在刀山之上。每一呼吸,便如同冥火在肺腑间燃烧。我所见过所有失去神格的神,都是凄惨中死去。你们公主还活着,那他的孃便是死了。”
“神意界有一道秘术,叫作‘忘命’,能将自己的神格生生抽离出来,转赠与他人。这神意界的每一个神格都是能用上一次的。被赠与之人将会继承赠与者的一切。他的神格永远不能被夺取,也永远无法再献出,亦不能为自己所灭。只要不夭折,便只有神魔才能将他杀死了。他将会永远永远,一直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幸福而又安康,一直走到三界的尽头。”
“啊!难道…”一旁的巫女们已是听得呆了,纷纷掩了自己口鼻,不敢置信般望着少女。
“没错。”只见少女轻轻一叹,如同天上星辰般的双目便闪烁着晶莹,“你们皇后,便是为着你们公主而死。两个神,却只有一个神格。这天底下的哪个孃亲,又是忍心自己的骨肉一出世便活活…你们皇后不是难产惊死。神又怎么会难产?痛死罢了。”
“每一个神,都有他自己的神格。”说罢摸了摸熟睡着女孩额头。“便是在这眉心之下了。等他刚刚成年,眉心便会不自觉投出神格的倒影来。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闻到透彻魂魄的香味。只有将忘语花的花瓣贴在眉心,融入进去,方能掩盖得住。”
“若是不掩呢?”一位巫女不由奇道。
只见少女喃喃,面容凄惨,“若是不掩,如何又能再藏得下去!”
堂上,被孃亲夺走厨刀的平安睁着双目,双袂抱胸,没好气般瞪着青年。一旁孃亲似是有些疲惫,右袂抚上额头,“孃却有些累了,要去床上歇歇。”又叮嘱少年,“可别太难为了言郎。一刻之后便到孃房里来罢,孃有些话想对你细说。”
少年点头,眉间担忧着目送孃亲进了正室。又转过头来望着青年,“你不是会劈柴么,你不是身上有疾么,身上有疾还用如此大力将斧头都甩出去砸了我家院墙!”
“啊这,这不是身上有疾,控制不好手间力道么!”青年尴尬地摸着后脑,又羞愧地低了头,满脸通红,“对不起!今日砸了主人家砖墙,来日定赠金屋以偿!”
日后当真作了金屋以“藏”的青年看着此时的平安气得乱颤,忙慌慌张张又赔起了不是,“在、在下失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横竖臣的命是主人家搭救!”
说罢拱着手坐在席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平安的小脸便被气地由红转白。
启灵殿外。
“上仙,啊不,这般辛秘,恩人知晓地如此清楚,又急着要这忘语花,莫非,莫非…”
只见少女眉间便亮起一朵兰花纹样,整个天空都作黯淡下来。大地开始惶恐颤抖。只一瞬,少女便收了眉心神徽,见三位巫女五体投地在地上哆嗦,忙右手出祛将众人柔柔托起。又轻轻一点,便见女孩悠悠转醒。
少女柔声,“如今我也不作多要,便只取一片花瓣即可。我若是魔,早已杀灭汝等将整花取走,又何必如此多费口舌。世人说我虚伪也好,愚蠢也罢,不到万不得已,便绝不行那强取豪夺之事。‘以德报德,以直抱怨’。每一个神都有着自己底线,这便是我的底线。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只是,这世间最苦是情,最恨的却是仇。他人于我有怨,我又如何能将他人之怨迁怒于不相干之人。我恨过,便知晓这仇的滋味。我不想让他人恨着,更不想让他人仇我。只是…”
“只是,上神心中早已有了决断;有些事情,即使背负上全天下人的仇恨,却也是要去做的。”
只见一位巫女,似是鼓起全部勇气般走到少女面前,柔柔将少女怀中悠悠转醒的女孩接过。又轻轻取下女孩颈间璎珞,将整串都递与少女,“拿去吧,留与我们一瓣便好。”又柔声道,“那人必是上神亲人吧!”
见少女面色微红,细弱蚊声般否认,“不,却不是的…”巫女见此又道,“那便是心上人了。无论何人,能遇着上神一般的,便都是他的造化!若没有上神指点,我等岂不犯下大错!皇后殿下当日指的不是颈间,原来却是眉间!我等愚钝,多亏上神指点!如今既然知晓忘语花用法,便只求上神能留与我们一瓣!”
柔柔望了望怀中女孩,“贱婢也是有亲人之人,知道一个人能为自己亲人做到何般地步。上神眼下口上称着不是,日后怕便就是了。原是我等鲁莽,未问清缘由就向恩人出手,却也真当该死!”
少女不由怔怔,望了望身后密密麻麻的尸体,又回首道,“我杀得你们这么多人,你们就一点都不恨我?”
不知何时另两位巫女亦上前来。其中一个便喟然而叹,方又转恨,“那群蝼蚁,死便死了,又何足惜!身为甲卫,便早该有为殿下战死的觉悟。两军对战,不听主帅之令,见着敌人厉害便都怕死般退下,害的妹妹忍着剜心之痛上前顶着才勉强因为羞愧欺上前去。让他们停手,却又统统都不停了。这帮废物,等见着了真正敌人,我们又如何敢用!若是小公主有甚么闪失,便是将他们全族都千刀万剐又有何用!”
说道这里,只见侍女幽幽后退,又缓缓跪下,对着少女稽首再拜,双目不觉留下眼泪来,“悦心多谢恩人手下留情,若非如此,吾妹岂有命在!”
大殿之外的雪,不知何时,已是缓缓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