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起漫天黄沙,耳边的嘶喊声,刀与剑的碰撞。血,在他们身边飞起。
二人身穿盔甲,骑在马上,相视无言。
他张了张嘴,望着他,俊俏的脸上满是不解。
黄沙从他们之间穿过,谁也没有因此而受到干扰,他们望着彼此,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对方。
“师兄,我以为,你已经弃武从文了……”他握紧手中的长枪,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哽咽道。
“师弟……我没有骗你,打完这最后一战,我便离开这是非之地。槐琉冰,我很高兴最后一战的对手是你。”他笑了,看着槐琉冰,暗自收紧了拳。
槐琉冰垂下眼眸,紧握着长枪的手能看到暴起的青筋。
“可我不愿与你为敌……”
“不要天真了,这里是战场!”他严厉地说道,转而变为哀求的语气,“最后一次,就当是为我饯别,这仗以后,我便不再过问兵事……”
韩冰柳别过头,不敢看他。他心里明白,这么多年来,除了为她,师兄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他也知道,这件事对师兄一定很重要,但是……这一战关乎国家存亡,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和他在一起十年的男子。
他回头望了望都城的方向,握紧拳,说道:“不要再犹豫了,琉冰,如果你还把我当师兄看待的话,就堂堂正正地和我一决胜负,结束这场战争。”
槐琉冰一愣,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他当然明白师兄的决心,他也希望早日结束战争,他也希望能够回到以前的生活,他也希望还能再次看见那张笑脸,听她喊自己“大人”。
槐琉冰看向他,张了张嘴,终于下定了决心。拿起手中的长枪,说道:“来吧,楚子凡。”
楚衎满意得笑了笑,然后也摆好架势,用长枪对着槐琉冰。
长枪相互碰撞,摩擦,二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松懈。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刀光剑影,两匹马不断地靠近又分开。血与汗与黄沙交融在一起,空气中充满了紧张与刺鼻的味道。
突然间,狂风大作,血红色的沙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噗”长枪破甲的声音,鲜血不住地往外流着。
一个身影从马上颓然坠落,鲜血染红了整片黄沙。
另一人赶紧翻身下马,抱着他,喊道:“师兄!”
鲜血不停地从楚衎的胸膛和嘴角中流出,他苍白着脸,艰难地勾起嘴角,扯出笑容,说:“你……终于……还是……做到了……”
槐琉冰看着楚衎,悲痛欲绝,一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他伸手擦了擦楚衎嘴角的血,强撑起一个笑容,说道:“没事的,师兄,你一定能活下去的,我们有最好的军医,肯定能保你平安的……”
楚衎艰难地摇了摇头,咳出几口鲜血,说道:“楚衎一生……足矣……”
他拼尽全身最后的力量,伸出手,仓促拂过槐琉冰的额前的发。
在槐琉冰的额头上,他看到了少时留下的伤疤,眼前仿佛出现了她的笑容。很快,他就无力地垂下了手然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槐琉冰看着怀着渐渐冰凉的楚衎,眼里满是悔恨和自责。
他握紧楚衎的手,发了疯似的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自己冲过来?为什么把枪扔了?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人?为什么!”
回应他的只要楚衎慢慢冰凉下去的尸体,和他嘴角那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早已看破一切。
槐琉冰愤恨地握紧拳头,猛力向地面捶去。
“啊!”一声吼叫划破天际,风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痛苦,战场上分不清滔天血与沙。
于此同时,都城的城墙上,本来优美流畅的琴声戛然而止,少女看着自己被崩断的琴弦划伤的手,轻声说道:“哥哥,大人……”
“公主殿下,起风了,该回去了……”一个侍女低头垂眉,毕恭毕敬地说道。
“哥哥还没回来吗?”少女看着鲜血滴落在琴弦上,垂下眼眸,低声问道。
“太子殿下就快回来了,所以公主殿下先回宫吧,太子殿下一回来一定会去找您的。”那侍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不了,我就在这儿等哥哥,帮我拿一根琴弦来,哥哥说凯旋时想听到我的琴。”少女固执地坐着,眼睛望着远方。
她相信,哥哥会来接他的,那个出征前温柔地摸着自己的头,笑着对自己说“璃雪,等哥哥打完这一仗,就带璃雪离开王城好不好?”“璃雪,哥哥回来时,能不能让哥哥听到你的琴声啊?”的哥哥,一定会回来带自己离开的。
“这……公主殿下,别等了,楚灵国已经……”侍女为难地看着少女,她的双腿忍不住地颤抖,脑子里已经抑制不住想要逃跑的念头了。
“去吧,把琴弦拿来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皇宫里那些值钱的东西应该早就被抢了吧,我的寝宫里还有一些首饰,你们都拿去吧。离开王城,槐白国的人就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了,安心地生活吧。”
少女安静地坐着,眼里没有一丝慌乱,这是为什么?少女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她相信着自己的哥哥吧。
侍女泪流满面,在少女身后诚恳地磕了个头,然后快速地跑开了。
少女仍然安静地坐着,如同平静的湖面,她就这样望着远方,望着她心心念念的哥哥和大人。
侍女最后还是将琴弦送来了,少女熟练地将琴弦装好,芊芊细指在血色的琴弦上舞动,优美的旋律从琴里发出,包含着无尽的等待。
琴声中,皇宫里的人纷纷往外窜逃,哭喊声,着火声,碰撞声……只有那琴声安然如故,仿佛少女那一颗平静的心,没有一丝慌乱,有的只是期盼和希冀。
但,少女并不知道,也许下一秒,她人生就会改变,她不知道她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道路,也不知道那是何等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