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番做作虽然是因为各种因素交汇而成,倒也并全非作伪。因为那“蚀骨离魂丹”的味道着实不耐。只是让人弄不明白的是,这明明是一剂杀人毒药,那制毒的人又何故把它弄的如此甘甜可口。
“难不成那制毒的人是想让尝毒之人吃的上瘾,以后有事没事都来找他吃上一颗。”
一念至此,谷离心中就大觉荒诞,大喇喇拂了一袖子,嚷道:“小爷走了,切莫相送。”
声音尚在徘徊,一伸手将谷大海堪堪扶住,两爷孙便要从那石碑破开的缝隙里穿插而过。
杨文元二人虽知他性格迥然,异于平常少年。可当看到他此时的镇定之色时,也颇为惊讶。眼看他二人前脚已迈过那石碑缝隙,却全然无事,杨文元张口叫道:“且慢!”
“怎么?”
谷离步子一凝,侧转身子,眸子里发出一道冷色森然的亮光,冷冷的望着二人。
杨文元黠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你二人还得带上这个才是!”
谷离张眼望去,只见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两颗药丸。那药丸通体雪白,好似非尘世之物。只见药丸四周寒气兹兹直冒,聚缕成烟,缭缭入空。
谷离冷不丁了个寒颤,冷冷道:“难不成一粒‘蚀骨离魂丹’还不够,还要加上这个玩意?”
杨文元嘿嘿一笑,不可置否,忽又摇头:“‘蚀骨离魂丹’乃杀人的毒药,可这‘极寒丸’却是救命的良丸。”
谷离呸道:“这倒奇了,能将毒药说成良丸,你倒是脸厚的可以。”
他这话说的甚是难听,“脸厚”二字更是咬的极重。
可杨文元似乎没听见一般,竟并没讲他的恶言放在心上。仍是满脸笑意绵绵,仍是摇头不已,口中叹道:“这‘地心火本源’,光听其名字也该知道,它的周遭定然是炙热出奇。若是常人怕是在它十丈之内也要燃成灰烬,这‘极寒丸’虽不是什么良药,但却能让人在短时间体内冷气滋生,这一冷一热,相互抵消,你说它不是救命的良丸又是什么?”
他说话时,摇头晃脑,口若悬河,这一刻他仿佛不是一个武夫,更像一个教书先生。末了,还不忘在谷离脸上一番打量。见他脸上时明时暗,犹豫、踌躇、惊疑,就好似放电影般一一闪过。又不觉好笑。过了好半晌才道:“你究竟是要还是不要,给个明话!”
只待余音散尽,双手背负,转过身已是一步踏出。
谷离心中本还有疑问要问,但想是事已至此,问也白问,就算是杨文元答了,也多半是搪塞之语。眼见恍惚间杨文元已两步踏出。
要知此人身长腿长,便是寻常的两步,也足足有两丈之远,但见他右脚轻提,便要迈出第三脚来时。谷离张口急道:“慢着,我要了便是!”
杨文元右脚蓦然凝在半空,收了回来,身子倏忽转过。中、拇二指成弓弹出,簌簌间便是两指罢了。那两颗药丸被他双指劲力一击,嗤嗤声不绝于耳。便见两道刺目白光如流星一般划过。
谷离一颗心本就扑在了他手中药丸之上,但见他手中动作,当下张手接过,一左一右,两颗药丸纷纷落在左右掌心。这一次,倒是没了曲景山扔绸布袋子的诡异发生。
只是当那两颗药丸落定掌心,谷离只觉两道刺骨寒气顺着手心直往肘臂上窜,霎那间,两条膀子都感觉有些麻木了。
不料这药丸竟生出如此变幻,谷离一时间吓的不行,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包住,这才感觉寒气稍稍缓了一些。而他的双臂也随着那股寒气的减弱,渐渐的恢复了灵活。
杨文元见他行事果断,心中颇为欣赏。不过当看到那一缕破布时,又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心中略一思量,暗叹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盒子扔了过去,口中冷道:“你那东西挡不住‘极寒丸’的寒气,还是用这个的好!”
谷离如法炮制。见盒子破空飞来,右手伸出,五指张开、合上,盒子便安安静静的握在了自己手心。一番包裹后,发现果如杨文元说的那般时,心情才稍稍好转。
左手一探,将谷大海轻轻一扶,二人右脚左脚,轮番落下,身影渐渐远去。
待二人的身影穿过狭缝,深入里处时,便只能隐隐的看到那一簇儿‘白皙飞虫’在空中盘旋,光亮的下方自然是那一老一少,两段身影。
杨文元二人在原处伫立好久,待那团光亮再也瞧不见时,这才还转过身子。朝着来时洞口走去。
只是此时此刻,二人的脸上齐齐生出一丝期待。而沙天通的心里却多了一丝狐疑。
杨文元行走在前,沙天通尾随在后。一瘦一胖,一高一矮,两条狭长的身影在地上亦步亦趋,时分时合。行不多时,前方处便有一道淡黄色的光亮传来,二人均知,那是洞口到了。
此时山风呼啸,肆无忌惮的山风肆掠着丛林的草木奇石,发出哗啦啦一片声响。那响声响了一遍,又响一遍,待二人出的洞口时,哗啦啦的响声好像更甚了些。
二人出了洞口并没走远,各自寻了块大石,一左一右,纷纷坐下。
沙天通正在想着方才的诡异和杨文元的计算,忽见杨文元双眼时开时合,口里气息时吐时纳。不一时,他那原本瘦长的双手竟变得有些赤红惹眼,而他周遭的炙热气息竟在一瞬间比之他平常修炼是还要浓郁许多。
沙天通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难不成他已经进入了‘火元功’的第二个境界?”
这一发现当真是让他心惊胆颤,脸上凶光吞吐。要知他三人之中向来以曲景山马首是瞻。原因着实简单,只因为曲景山在“火元功”的修炼上已到了第一境界巅峰。而他沙天通虽不愚笨但也不过堪堪进入中期阶段,但是当他发现最让他瞧不起的狗腿子居然已经进入第二境界时,这就由不得他不感到后怕。
杨文元虽然在呼吸吐纳,暗运玄功,可是沙天通的惊愕他显然了然于胸,不过他并不在意。待吐纳完毕后,这才缓缓转过头来,冷笑道:“沙师兄好像挺惊讶的样子!”。
沙天通道:“杨师弟有了如此本事还能屈做下人,与其说沙天通惊讶,倒不如说是佩服!”
杨文元额了一声,奇道:“这话怎么说?”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道娇笑传来,紧接着便见天空里一个黑点越落越低。
沙天通正打算张口说话,盘出心中疑问。可当他听见那一声娇笑时,不由面色一凝,待再看到那欲渐清晰的黑点时,脸色就僵直的更加厉害。
不但是他,连方才运筹帷幄,颇有计算的杨文元也变了脸色。二人的眼神只在那黑点上凝了片刻,便又齐齐的朝着那连绵不绝的山路望去。那里仍旧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可他二人的目光并没有因为看不见东西而移动丝毫。不多时,一道曼妙的身影便至那黑雾走出。待那身影欲渐逼近时,只听‘扑腾’一声,方才的黑点双翅倏然一张,腾空而起,又笔直垂落,停在了那个身影的左肩上面。
那是一只秃鹰!
杨文元二人瞧的真切,待那身影欺近身前时,那人的面孔也就从模糊变得清晰。
二人不由齐齐骇道一声:“凝姑娘!你怎么来了!”
随着二人一声齐骇,山风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紧接着连左摇右晃的草木也俱都偃旗息鼓,周遭一片死寂。霎那间,仿佛连那淡淡的皓月之光也瞧出了此女的不凡,一溜烟全都凝聚在了这个叫做凝姑娘的少女身上。
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稚嫩脸蛋,如蔷薇初绽,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能渗出水来的明亮双瞳,曼妙的身段在一身红袄绿裙的包裹下,显得凹凸有致,十足的美人胚子。
凝小婉见此二人十分敬意,清冷的面孔露出一丝笑意。右手轻抬,镶着金丝的袖口滑落而下,露出一截雪白娇嫩的皓腕,然后轻轻拈了拈垂耳发梢。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沉静片刻,忽而张口娇笑,轻声道:“师傅他老人家怕你三人心口不一,误了大事,是以特让我赶来瞧上一瞧”。
话音刚落,忽又轻叹:“只可惜半路上遇上让人烦心的事,误了时辰,所以才会现在才来”。
她声音轻柔,吐词缓慢,仿佛自言自语,可落在杨文元二人的耳里时,又是另一番光景。
“敢情葛仙人终究是对我三人有所提防。这凝丫头来到此地怕是不仅仅瞧那么简单。。。。。。。难道。。。。。。”
一念至此,二人心中齐齐生出一丝凉意,不约而同的相望一眼,又忙将目光收回,垂望地上。
凝小婉似乎并没发现二人神色的变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右手指尖将发梢轻轻卷起,复又放下,再卷起,再放下。如此十数次之多,这才作罢。忽而她秀目微张,惊咦一声,一道冰凉刺骨的声音至口中仿佛是从地府升起:
“曲景山呢?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他出现!”
“死了!”杨文元当先还醒,接口答道。他的声音仍旧是难听要命,可是却很平静,听不出一丝忧伤。
“怎么死的?”
凝小婉的秀眉微微皱起,眼神中露出一抹不悦。这才仔细的将二人一番打量,可饶是她自认为洞察入微,已仔细到不能再仔细了,也没瞧出二人的端倪。因为此二人除了衣衫上多出了不少细微的小洞,再也没看见其他的发现,更别说有打斗的痕迹。
只是,曲景山三人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这世上,能杀他们的人,仿佛不多。更何况他们是三个人。怕是自己,也要废些手脚才行。
凝小婉一想到此处,俏脸上的疑惑,顿生。神情间的冰冷,更盛。
杨文元在她那神色变化之际,便已心中了然,所以当凝小婉再问话时,却是紧闭尊口,不说一字。
沙天通见杨文元不语,只得上前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说了。他一边述说,一边悄悄的打量着凝小婉脸上神色。见她只是安静的听着,脸上并没有任何变化时,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让他弄不明白的是,为何一想到方才的情形,心中便生出丝丝惧意。过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敢情那九字真言不知何时已在自己心田生根发芽,自己只是不经意的想起,心里也便会生出无穷惧意。
其实不但是他,便是在境界上高出一筹的杨文元在听他说出“心怀鬼胎者葬身此地”九字时,也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凝小婉见他二人神色古怪,不由心生惊疑,待听到那九字真言时,心中的疑惑就更甚了些。
“心怀鬼胎者葬身此地,难道师傅他老人家早已知道此碑的存在?”凝小婉心中疑惑顿生,思量片刻后才缓缓抬头:“你是说曲景山是被一道利光穿破了头颅?”
沙天通点头道:“正是如此!”
凝小婉并没答话,似乎陷入了沉思,只见她的眉头忽展忽皱,嫩白的俏脸时阴时晴。沙天通二人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想知道。因为很多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众人一时无语,周遭顿入死寂。过了好一会,才听见一声轻哨响起,那哨音尖锐刺耳,让人耳膜生疼。然而让人惊讶的是,那声音居然是发至凝小婉那娇滴滴的口中。
伴着那哨音落地,只见她肩上秃鹰双翅猛然张开,扑腾一下,盘旋而起。一双凌厉的双眼散发出丝丝绿光,让人望而生寒。
凝小婉轻笑一声,朝着空中朗朗笑道:“黑镌,你我二人便去会一会这沙胖子口中的九字真言碑吧!”
她话音刚落,沙天通二人只觉眼前一道红影疾闪而过,紧接着便是一阵旋风生起。一人一鹰俱是入了山洞里处。他二人虽也想瞧个究竟,但终究是心有余悸,对视一眼,双双心领神会,一前一后,朝着山下去了。
只是临走时,沙天通的心里却生出了一丝疑惑。那明明是一人一鹰,她干嘛说是两人。当真奇怪。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