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哈哈,小子想跑哪里。”
瘦猴一个急步,拦在两人身后,与壮汉前后相应,对两人形成夹击之势,看到两人已成瓮中之鳖,他得意的继续道:“小子,我叫瘦猴,来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到了阎王那里不要忘了猴爷名号。”
青年看事不好,但仍沉静道:“你们三个如此无法,况且我是府学廪生,你们杀害府学学生,就不怕凌迟之痛吗,若此时退去,我既往不咎。”
闻言,前面立着的壮汉残忍一笑:“如此便更不让你活了,只要杀了你,这女子就是爷爷的囊中之物,哈哈。”说罢一个箭步,挥拳直冲青年面门。
面对铁拳,青年如何抵挡,一方是经年的泼皮,一边是提笔的廪生,只一个交错,青年便被打趴在地上,血覆满了面目,甚是骇人。
“沙哥哥,呜呜~”少女看到青年被打成血人,急的窜了过去,将气息微弱的青年搂在怀里,不断的说着话:“你怎么了,不要吓倩儿,呜呜,不要吓倩儿。”泪流满面,心若死灰。
青年死死憋住口里的血,刚刚那一拳已经打断了他的肋骨,而肋骨刺穿了他的肺,随着血液流逝,他眼前一阵模糊,只能依靠着身侧的柔软,断断续续的说道:“倩儿,活下去,哥哥在阎王殿为你祈福。”随着张嘴说话,一滴滴腥臭的血液,自他口中不断流出。
“呜呜,倩儿该怎么办,倩儿不想哥哥死···”
而此时,那三个泼皮也围了过来,见到青年气息慢慢消失,均是阴阴邪笑,这皇城虽然近几年没有战事,但人员散乱,只要处理的好,消失个把人,没人会在意,何况三人乃惯犯,自然有自己的后路。
树林中,老榆树上寂寥一片,初春时节,新芽抽绿,正是万物勃发之时,但此刻榆树映下的树影是那般黑,伸手不见五指,只留下满地血红,浸润着一寸寸野土。
青年死了,带着无限的眷恋。
“哥哥,好好睡~倩儿会给你报仇的。”倩儿温柔的抚摸着青年冰冷的脸,宛若审视一枚稀世珍宝,素衣轻抹,抹去青年嘴角黑血,她又痴痴盯了青年片刻,就转眼看向壮汉道:“好好给我哥哥做个棺材,立个墓碑,不让他在这世间白走一遭,不然我就撞死在这。”
果然见到这小娘皮竟然如此烈,壮汉不愿意煮熟的鸭子飞走,连忙道:“好好,立墓碑,你不要想不开,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总比这小白脸强。”说完又转头看向另外两人,喝骂道:“还不快挖坟立碑,耽误片刻我要你们命。”
“是老大。”闻言瘦猴吓得脖子一缩,赶紧叫着另外一个人找了棵老槐树,在树下挖了起来。
壮汉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坟也给你挖了,如此你就得依了我,省的怪哥哥粗鲁。”
倩儿最后看了一眼怀中的尸体,面对壮汉道:“我依了你就是,但是我要明媒正娶,婚嫁礼备。”恐惧是恐惧的本身,当命运真正来临,人所能做的就是接受。
“好,哈哈好,说出你家地址,待会我让小弟送去彩礼,至于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壮汉闻言邪笑,几步过去将少女抱在怀里,朝一边草丛走去。
瘦猴两人见到这一幕,具是低笑,还不断喝骂道:“这个小娘皮忒识趣,要不就爽完一块杀了,这样也好,老大抢了这些人,终于遇见个性子软的。”
另一人道:“猴哥,老大是爽了,啥时候轮到哥几个也能玩一把。”
“急啥,多做几票就行了,这个不用想了,你看看老大的样子,估计待会都走不动路了。”
灌木丛中,壮汉痴痴的盯着眼前玉体,肤若凝脂,腰似柳枝,他抢杀了这样多的女人,有年轻的,也有年纪大的,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迷人的身体。
“吼~”壮汉两眼猩红,宛若猛兽一样低沉一吼,合身扑了上去。
“恩~”一声如泣如诉的叹息,少女眼角流下痛恨的眼泪,痛恨眼前世道如此不公,也悔恨没有早将身体献给哥哥,如今却要承受这般的侮辱,少女嗅着鼻尖令人作呕的汗臭味,尽力的迎逢,她要活下去,她要复仇。
诗云;
一曲凤求凰,
只道此间人心恶,
黄蜂尾上针,
妇人毒心似海深。
冬去春来,柳絮纷飞,转眼间便过去二十年,大齐国此时更加强盛,而皇城街西早已洗去昨日的凋蔽,换上今日的繁华。
依旧是那片小树林,二十年过去,暴饮鲜血的小树林,愈发的葱翠幽暗,而树林深处一位妇人坐在一堆低矮的坟前,不断的抽泣。
“沙哥哥,二十年已过,你等急了吗?”夫人边哭边小心地拔出坟头新长得杂草,拔完草有继续盯着孤独的坟丘说道:“哥哥不要急,不要急,呵呵倩儿有打算,二十年已过,我要让那些人体会世间最大的痛苦,因果轮回,你在下边等我便是。”
清风吹过,夫人提上手边果篮朝外间走去。
“夫人,这边走,大爷今天五十大寿,大家都快等急了,三位公子也等急了。”一小厮见到来人,立马迎了过去,他心中也是奇怪,为何今天府里大寿,老夫人为何在这里祭奠一座孤坟。
天君府,街西的一片繁华,府君裘徒在街西这一片,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二十年前此人不知为何迎娶了知府家的千金,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已被齐国君王封为列侯,号天君侯。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王侯将相,如今年过五十,却要举行浩大的庆祝仪式,这才能显示侯军的威仪。
“夫人回来了。”府门小厮看到门前贵气的夫人。
曾经的壮汉,此时已霜染白发,眼角间竟是张狂的得意,看到门口来人,连忙迎了上去,他这二十年可谓春风得意,就是拜夫人所赐,虽然自己得到夫人的手段有些下流,但此时已经烟消云散。
若没有夫人这个智囊之支撑,他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想当年街头撒泼,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如今爵封列侯,子孙绵延,这是多大的福气。
“来夫人,做我旁边~~”壮汉脸带温暖笑意,将妇人迎到一侧的主做上,并不时嬉笑道:“夫人做我旁边,我安心···”
妇人闻言一笑,敛衽一礼道:“夫君请坐,妾身做旁边就是,今天本家亲朋都到了吗?”
“到了,都到了,老夫过寿他们哪敢不到,这些年他们靠着我的名号,转了不少便宜,今天就让他们吐一吐。”壮汉一乐,此时全家其乐融融,兄弟阖家欢乐,真是人生最美好的事。
“夫君,这些年倩儿可曾亏待过你。”
壮汉连忙收起笑容道:“夫人这是说哪里话,为夫能享受如今诸般快乐,全拜夫人所赐,哪有任何亏待。”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妇人听到这话,喃喃自语,端正了自己的威仪,坐在上首,看着堂下小厮丫鬟忙碌,待会就得迎宾了。
看到夫人这个模样,壮汉也不疑有它,他得到妻子的手段本就不好,虽然时间流逝,伤疤慢慢抚平,但也不会撤去任何隔膜。要知道两人居家之初,他时时防备,所有的吃食和饮水,都要她试过他才敢吃喝,就是现在,两人的饭食也是分开准备。
不知不觉间,日头慢慢爬高,辰时快到了,门口不断响起叫喝之声,宾客慢慢的都来了。
当年的壮汉如今身至王侯,这些年来,不断有亲戚跑来相认,他裘氏一支如今已经有近千人,就是在这日趋繁华的城西,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族。
而众多宾客中,壮汉的老兄弟,瘦猴和另外一人也赫然在列,如今两人也在官家任职,可谓风光无限。
宾客皆至,密密麻麻的坐在大厅里,上百张喜桌,堆满了大厅,最前面一桌却是侯府的三位公子,此时都齐齐向上首看去。
看到众人目光,壮汉一脸喜色的站起拱手道:“承蒙各位抬爱,前来拜寿,老夫年到五十,膝下只有三子,还望日后大家多多照顾。”
“侯爷这是哪里话,还望各位公子日后照拂。”众人纷纷应和。
就是在此时,前桌的一位老成的公子站起来道:“来,让我们举杯,祝贺父亲母亲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今日,长命百岁。”
“哈哈,来喝~”
觥筹交错,山呼海吃,一大家人其乐融融。
就在众人兴奋之时,妇人怔怔的站在大堂门口,漠然的看了大堂内众人一眼,一挥衣袍,朝府外走去。
“噗~酒里有毒。”不知谁先吆喝一声。
声音还未完全落下,大堂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吐血声,毒名断肠,遇酒封侯,腥臭的气息溢满整个大厅。
“这是~啊!”看到这样的景象,壮汉的脑袋嗡嗡作响,眼睁睁的看到一个个亲人跌倒在血泊里,颤抖起身朝堂下走去,朝一边侍应悲呼道:“快去叫郎中,查出谁下的毒,我灭他满门。”
“爹救我,爹救我~”微弱的喘息声。
壮汉闻言心中一痛,朝最前面的桌子冲去,而此时三个孩子已经没了声息。
“是谁?啊!!是谁,我要你的命,该死。”壮汉血红的双眼怜惜的看着三个孩子,手臂不断哆嗦,向抚平孩儿脸上的痛苦,他的心已经死了。
“大哥,猴子在这边~,让咱们兄弟再见一面,大哥···”声音渐渐微弱。
“猴子,我的兄弟,天啊!”壮汉不断的伸手,像在空中抓着什么,像是要勾住每个人的魂魄,可是事与愿违,血还在流,人还在不断倒下。
片刻后,天郡府宛若人间地狱,而能站起来的唯有壮汉一人,他不断的站起又倒下,倒下又站起,一股倾破九天的怨气抑郁心间。
“对了,夫人在哪里,夫人在哪里!”壮汉宛若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四下打量,不断翻着满地的尸体,没有发现衣服就喜道:“夫人还活着?夫人还活着。”但接着他便全身巨震,一股凉气冲上心头,一种不好的预感缠绕他的心间。
思索片,他便持着血红的眼,拿了一把牛角刀,朝城西小树林冲去。
还是那片小树林,不一样的是,晦暗的阴影,多了几分色彩,露出斑斑驳驳光影。
孤坟旁,妇人蹲坐在孤坟前,不断的朝坟头叩拜。
而树林外,壮汉择人欲噬的持着牛角刀冲了进来,一看到妇人跪拜,便身形一顿,心间明了,头发竟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变白,顷刻间便满头白发。
“为什么~”低声喘息。
“因为我爱沙哥哥,因为我恨你,我在你的碗里抹了解药,这世间只有你能活~噗”妇人说完,不等壮汉反应,便吐出一口黑血,趴在坟上没了生息
“轰”随着妇人死去,眼前坟丘突然爆发出一阵轰鸣,将妇人整个吞了下去,轰鸣声去,坟茔却并不闭合。烟雾迷蒙,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缠绵的向枝头飞去。
“哈哈~可笑,真可笑。”壮汉摸了摸头上白发,魔症一样的大笑起来,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南柯一梦,二十年过去,树还是那些树,刀还是那把刀,但此时他已却孤身一人。
兄弟走了,亲人也走了。
一股寂寥在他心间泛起,壮汉心死的丢了手中牛角刀,懒懒的倚在一颗老榆树下,透过树叶间不规则的缝隙,他第一次发现,树荫下的阳光,格外的亮。
阳光照下,壮汉宛若冬雪一般尽数融化。
金色葫芦中,道纯眸眼一动,眼睛睁开,一股寂寥悲痛之色充斥其中,面对眼前密密麻麻的金莲,此时的他,只想破开眼前一切,依偎在倩儿怀里。
佛说:有了阴暗,才现光亮,出了恶事,才动因果,世间之物,宛若无间地狱,凡间种种,到头来不过一捧或喜或痛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