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着红光的车顶灯,发出一声声尖锐的鸣叫,引得路人纷纷好奇的探出头。许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挣脱开许正阳的怀抱,躲到车子的角落。他看着满头是血的爷爷,有点不敢相信,数分钟前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现在就会躺在这个冷冰冰的车厢里。帮凶在身边,痛哭流涕般的握着自己老父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许默扫视了一眼车厢,那个才见过一面的女人不知道消失到了哪去。可是那张狐媚的面容却深深印刻在了许默脑子里。
奶奶也坐在一边,神情悲戚的看着爷爷,又间或看了眼父亲,微微攥紧了拳头,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几滴清泪又不知声息的滑落下来。她又将头转了回来,嘴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松开攥紧的拳头,将一边的许默紧紧抱进了怀里。
“奶奶,爷爷是不是死了?”
“傻孩子,别乱说,爷爷好着呢。”
“那他为什么躺在那一动不动?”
“爷爷只是有点累,他先睡一会,过一会就醒过来了。”奶奶轻轻拍打着许默的后背,红着眼睛编纂了一个童话故事。
“爸!”刚才还半蹲着的许正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病床前,红肿的眼睛对着老父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一双手死死的扣住窗沿,指节的脆响依稀听得到。
“走开,别耽误我们救人。”医生烦躁的将许正阳往后坐一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又围了过来。许默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看的见爷爷身上插了许多奇怪的管子,身边放了许多奇怪的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惹人心烦。
整车的悲伤随着一下急刹终止了片刻,许正阳和奶奶几乎同时抹掉了眼角的泪,看着车外。医生一把就将车门推开,车外一小队的护士医生已经待命。没几下,爷爷从这辆车被抬到了另一辆车。护士和医生推着急救床位,飞速冲进人流,一边跑,一边喊着让让,接着又从人流冲穿出来,直接将床位送入一扇门。后面一队人气喘吁吁的跟过来,就瞧见一位医生挡在了大家门前,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毫无怜悯的关上两道门。门上原本绿色的指示灯现在也变成了红色,过道里人很少,一眼看去,只有许正阳,许默和奶奶。以及十分钟后,匆匆赶过来的徐芸四个人。
红色的指示灯亮了好久了,没有熄灭的意思。奶奶斜靠在椅子上,用尽了力气,目光呆滞的盯着红亮亮的灯看。身子不挪动半分,嘴皮子也没了说话的想法。许正阳背靠在墙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再掏出个打火机,刚想要点,顿了顿,又将刚才拿出来的那些个东西放回了口袋里。徐芸也坐着,不过坐的并不安稳,坐一会又站了起来,站一会就又坐下了。她挥挥手,示意许默到自己身边来。许默一看,躲得更远了。几岁的小孩躲在红色的灯光下,默默看着大人复杂的神情。
红色的灯光不经意间又跳成了绿色,众人默契般的都站了起来,将两扇门堵了个严实。奶奶鬓角原本残留的几缕青丝,一夜间也白了下去。许正阳风华正茂的年纪,鬓角竟依稀露出几丝白雪。
“哐。”声音不大,可门还是被打开了,几个医生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摘着口罩。他们的脸色不是太好,也许是因为做完手术之后的体力消耗。
“医生,怎么样?”许正阳冲在最前面,医生还没走到跟前,他就跨了几步,拽住医生的胳膊。
“对不起,节哀。”医生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答了句,又伸出手拍了拍许正阳的肩膀,似乎是对遇难家属的最后安慰。几个医生的身影越走越远,不知道是没听清医生说的,还是压根就不敢相信。四个人,就连许默这个小屁孩此刻都僵直了身子站在手术室门口,不相互观望,不发一言。
车轮声从手术室里传了出来,还是那辆车,还是进去的几个护士,只是出来的时候,病床上的人被白色的床单蒙住了整个身子。车子慢慢被推到了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许正阳手颤抖着掀开白色布单的一角……
“奶奶,你不是说爷爷只是累了,睡一会就会醒的吗?”
“爷爷太累了,还得再睡会。”
“老伴!”这样的故事现在连奶奶自己都不再相信了,她摸着爷爷慈祥的脸,明明还有些温热的脸,怎么人就醒不了了呢。突然,奶奶双脚一软,最后还是晕了过去。
许正阳和徐芸一惊,一个连忙去扶,另一个连忙去喊医生。可除了许默,谁都没瞥见,墙角跟那,站着一个人,真正的元凶。许默不管不顾的跑了过去,抬起自己的小脚朝着那女人狠狠的踢了几脚。女人滑稽的被一个小孩追着满走廊跑。
“你是个坏女人,是你跘的爷爷,是你跘的爷爷!”许默在走廊里大喊,女人一听,姣好的面容原本只是有些阴郁,眼下却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脚下穿着的高跟鞋没站稳,滑倒在了地上。她也没觉得痛,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医院。身后,许默还在一个劲的喊“坏女人!坏女人!”。
每场喜剧自有它的相同,但每场悲剧却各有各的“精彩”!警察来了,以家庭纠纷结案。许正阳和徐芸还是离婚了,各自过起了各自的生活。许默成了一个离“孤儿”不远的人,还好有奶奶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这样一过,大家倒也相安无事,过了十多年。
“坏女人,现在回忆深刻了吗?”女人听着许默的话,身子僵硬的就像一个僵尸,连动下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唯一能看得出她是个活物的标志,就是不断下咽的口水使得喉咙处有些许轻微的起伏。
“你胡说,我妈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司马青青跑到许默跟前,伸出手用力捶打着许默的胸口,发了疯似的为自己的母亲辩解。
“你?不相信?那你自己问她!”许默拽住司马青青的手,粗暴的朝外面甩了出去,甩的角度倒是蛮准,直接将她甩到了女人身边的沙发上。
“妈!”司马青青哭着喊了女人一句,说话间,双手已经搭在了女人的肩膀上,不停摇晃着她的身子。
女人没有回应,还是僵坐在原处。
“是你伸脚跘的我父亲?”一旁的许正阳回味着这段可怕的回忆,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愚蠢到葬送了一家人的幸福。
“我,我没有。”女人听到许正阳的问话,终于抬起了头,看了许正阳一眼,无力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没有,你倒真说的出口。司马青青,看看你的妈是什么样的贱胚子,现在还有脸抵赖!”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司马青青坐在沙发上,哭着朝许默大喊。
“妈,你说啊,不是这样的,你说啊!”
“她怎么会说的出口!司马青青,你倒是遗传了你妈的优良基因,骑驴找马的本事不错,偷情的水平也还可以。就是,没你妈聪明!”
“怎么说我都可以,你不准这么说我女儿!”女人红了眼站了起来,对着许默大吼了起来,将杯子拿了起来,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告诉你,当初我只是给正阳演场戏,本来想让你妈吃醋回心转意,仅此而已!”女人因为许默辱骂自己的女儿倒来了气势,一点没有刚才怯弱的样子,话说的理直气壮。
“你以为你当年做的那件事就没人知道了?”
“什么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你可以看看这个。”许默语气从容,也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一张图片,内容似乎是一篇博客。女人凑近一看,惊恐的神情连司马青青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
“自己犯的弥天大罪藏在心里多难受,又没人可以说,只能也私密博客是吗?虽然只有自己能看见,但写出来毕竟算是种解脱是吗?”许默谩笑了一声,欣赏着女人的表情。
“你,你怎么会有这篇文章的,我明明……”
“明明什么?明明已经删了是吗?也许真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
“妈,他说的难道都是真的吗?是吗?”
“各位,今天的生日我过的很开心,非常开心。我给你三天时间来偿还你的罪孽,时间一过,你如果没给我个满意答复的话,那么后半辈子,牢狱就是你的归宿。”女人一听,急忙抢过电脑,按下了删除键。
“哼!你也太可笑了,你以为我就这么一张?既然你喜欢这个电脑,就一起送你了。记住,三天!”说着,许默用手比划了一下,走出了店门。
“正阳。”女人带着哀求的语气看了一眼许正阳。
“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认识你!”说完,许正阳也一摆手离开了。
“你是因为他和我爸离婚的吗?”司马青青用红肿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现在,除了忏悔和哭泣,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事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