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阳凝望了一会林默,恍惚间看到了他还是儿童时的模样。别人眼里的许正阳从一出生就带着让人不可否决的光环,一路走到现在,都是那么完美的人生,除去婚姻中的小插曲不谈的话。可真实的滋味也只有他能懂,如今沉稳干练的林默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意识到岁月就像时光的白驹,那么快。快的让他没来得及好好看林默长大,内心的歉疚是怎么也言说不了的疼痛。
他缓缓起身,林默在不远处瞥见了,远远转过头笑了一下;许正阳隐痛的心再次微微抽搐。他没有勇气迈开步子去和林默告别,因为告别的话说了太多次,再说下去会成了无谓的纠缠。他走出店门,噪杂声,喧闹声一下将他包裹住了。他示意司机回车上等自己,想自己一个人在这喧嚣的街道慢慢走几步。多少年了,他也快忘了,夜以继日的工作占据了他生活的全部,除了会议就是各种应酬,很少能感受这么纯粹的喧哗。
“老板,这个多少钱一个?”他在一个拥挤的摊贩前停了下来,没顾得上一身笔挺的西服,硬是左推右挤拨开人群,好不容易走到了卖糖人的商贩面前。他拿起一串糖人,左右看了许久,记忆中有张笑脸全因这个糖人而起。那是多么久远而美好的回忆,那时,许默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孩童。每次哭闹,他总会买个糖人给小默,先是让他添上一口,甜味止住了哭闹,再将糖人送到他手里,便乐呵呵的依在许正阳怀里。对了,记得当时,许默开口叫的第一声就是“爸爸”,从此,爸爸长爸爸短的跟在他身后。有时候,竟连他工作,小默也会一道去混个脸熟。
“先生,你买不买,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许正阳想的入了神,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若不是糖人老板着急做生意,将许正阳催醒,估计他还沉浸在旧日的光阴里。
“买,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所有款式都给我来一个吧。”许正阳就像个小孩一样,手舞足蹈的指着这边那边,恨不得将整个糖人摊子全部买下来。他一边说,老板一边笑得眉飞色舞,手脚麻利的按照许正阳的指示将所有糖人全部拿了出来。
“老板,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老板谄媚的声音还在身后清晰可闻,许正阳两只手上拿满了糖人,各种样式的,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谁能想到原本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的高冷总裁,如今会在街上拿着那么多糖人,不顾形象的傻笑。
“许总,这是?”许正阳坐到了等待已久的车里,还是顾自玩着手里的糖人。
“许总,现在我们去哪?”
“回家。”
“回,回哪个家?”司机试探性的问着许正阳,不知道他所说的家到底是哪一个。
“哦,去小默那吧。”许正阳听到司机的问话,才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脸色,表明了方向。
车子开的不算快,但街道房子还是往后迅速模糊,车厢里的人无心窗外的风景,只是看着手中的糖人,担心不要化了才好,即使心里知道没这个可能。许正阳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商场上他纵横捭阖,舌灿莲花,几乎没有他搞不定的竞争对手和合作伙伴。但是每次经过这条路,他那颗战胜的了世界的心就会微微颤抖,充满了忐忑。说实话,他是怕的,怕每次都一样的结局;怕那个世界上他最深爱的人,用冷漠而仇视的目光冷冷扫自己一眼,不留下一个字,渐渐离去。每次,就连他想听听小默的声音几乎都是奢望。那一声记忆中的“爸爸”,年代久远的就像老照片,发了霉,翻了黄。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在一座熟悉的房子前,屋里透出的明亮灯火表示这家主人还没有睡下的意思。
“许总,到了,这个要不我帮你拿着?”司机帮许正阳打开车门,看着他双手拿满的糖人,想着好心帮他拿掉些。谁知,许正阳一摆手,还是和街道上相同的动作,双手捧满糖人,走进了家门。
“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不停跳动的画面,眼皮子却有点耷拉了下来。老人听到这一声叫唤,突然来了精神,望向门口,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门外。她立马起身去开门。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今天公司事不多,想着来看看你和小默。他睡了吗?”许正阳看着眼前的老母亲,曾经那般风姿卓越的她,如今也被生活累成了这般模样。
“还没有,我去叫他。”说完,奶奶就要朝许默的房间走。
“妈,不用了,我自己去看看他行吗?”
“这个……好吧,不过……哎,你也理解下他吧。”奶奶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其实不说,许正阳也明白,他欠许默的很多,即使有些事并非是自己的原因,可是这么些年,许默孤独的成长,和他到底脱不了干系。
“奶奶,有什么事吗?”许默的房门没有上锁,原本虚掩着,而今被一双手轻轻推开了一条缝。许正阳站在门外,看着许默在台灯下书写作业的身影,鼻子一酸,眼眶竟红了起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从记事开始就没哭过的自己,现在竟变得这般脆弱。
“奶奶,有什么事吗,怎么不进来?”许默没有抬头,继续自己的作业,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除了自己的奶奶,不会再有别人来打扰他。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这样。许正阳救救伫立在门口,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里的糖人越攥越紧,竹签都快被他握断了。
“怎么是你!”许默见奶奶迟迟没有回应,就站了起来,朝门外看了一眼。这一眼,倒是把自己惊到了,门外站的是一个自己多么不想见却又多么想念的亲人。夜的平静眼看就要被打破,许默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剧情似乎又要回到那么多次的从前。要么以淡漠回应,要么以咆哮收场,每次,都一样。
“你来这做什么。”许默破天荒的选择了第三种处理方式,门外的许正阳有些错愕,这是要接受自己了吗?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虚无幻想充斥着自己的脑神经。许默之所以强压下了本已形成惯性的怒气,是因为那天从山洞出来,他看到许正阳潮湿的面颊,他知道那不是雨。因为有一滴正好落到他嘴里,味道却是咸的。他还记得,迷糊中一直有个身影陪在自己身边,他知道这个人是许正阳。因为,他一直模糊的听到他无尽的忏悔“是爸爸不对。”可是,即使他做了这一切,也不能抹平这么多年自己遭受的一切孤独。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不能用金钱购买,那就是时光,特别是本该拥有的美好时光。过去了,也许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我,我给你来送糖人。”许正阳的话语有些哽咽,在这个儿子面前,他不是当初潇洒的校草,不是那时冷冷的万人迷,不是现在说一不二的许总;只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父亲。说完,他将两只手的糖人送到许默的跟前,便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不需要。”许默将许正阳的手一甩,许正阳没有握牢,好多个糖人,一下全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其实,这并不是许默乐意看到的。只是,眼下,碎了就碎了,他不会也不能表现出半点惋惜。
“你不是最喜欢吃糖人的吗?”许正阳伏下身子,还想将地上摔得没有那么碎的糖人再次捡起来,话语中的失落就算是不相干的人也听得出来。
“小时候喜欢,现在不喜欢了。”许默淡淡的回应着,看着眼前的人伏着身子的背影,心也隐隐被刺痛了。
“为什么?”
“因为我长大了,在没有你出现的岁月里,我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曾经喜欢的东西,现在在我看来大多成了厌恶。”
“对不起,是我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许正阳停止了手头的东西,僵直着身子半蹲在地上,看得出来,极其悔恨。
“没什么对不起的,既然没来得及参与我的前半生,那么我的后半生也请你继续装作路人。”说完,许默一个人离开了房间,没有让任何人看见,眼角的泪早就成了流水,淌成了一条悲伤的河流。
学校牵头组织的生存挑战由于那次重大事故便再也不敢举行类似的活动,这段时间,各路媒体争相报道这件事也是把学校折腾的够呛。不过,对于学生来说,这些毕竟是大人间的事,和他们完全没什么关系,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继续。
“许默,你等下,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许默没有回头,一副懒得搭理司马青青的态度,就冷冷回了三个字。
“那天,确实是张回把我从火里救出来的?”司马青青小心翼翼的求证这么些天一直困惑自己的问题。虽然张回和许默都一口咬定是张回救了自己,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她趴着的那个肩膀是能让自己安心的人。
“你想问什么?还是想让我骗你说是我把你救出来的,然后以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次,许默说话一点不含糊,直冲要害,力求一击毙命。
“你,你无耻。”
许默一把将司马青青推到了角落的墙边,一只手扶着她的脸,凝望了一会,嘴唇对着司马青青呼出暧昧的热气。气流越来越近,直到近的让司马青青的心跳加速到难以控制时,许默猛一侧头,一把推开了司马青青。
“你要的是这样吗?或者说我做的还不够,你期待我刚才继续进行下去是吗?”许默死死盯着司马青青的眼睛,看到了简直想把他撕碎的火焰。
“你混蛋。”说着,眼看一巴掌就要朝着许默的脸上下去。
“我早说过,你没资格打我。你以为我看得上你?你不是一向以好学生自居,自命清高吗?怎么到我这找安慰来了?”许默抓住司马青青甩过来的手臂,狠狠一下甩开了。
“你的俘虏的对象在那!”许默用手朝远处一指,张回没头没脑的在路上走着。他也没再管司马青青的反映,一个人淡淡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