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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斯是陋室

叶平安不知道孤山门的先辈们,为什么无视这片绵延大山,执拗地把门派取名‘孤山’二字。思来想去,若是没有什么秘事的话,那就只能解释为,孤山门的先辈们都有着少女般傲娇的小性子。

孤山门说大不大,几座山头几间院落,弟子最多不过三五百,这样的规模,甚至比不上一些马匪。

但说小,却又绝对不小,几千年岁月都不能湮灭的门派,莫说南魏国,便是整个南疆,也没有剩下几个了。几千年的历史,足以让孤山门这个看似不甚繁茂的小树,把根茎深入九幽黄泉之下,任何贸然想要撼动它的人或事,最终的结果很可能都是化为灰飞。

门派不同于家族,没有血脉的系带下,很容易就会发生变故,而且门派不可能想家族那般广布支脉,很可能一次变故,就让整个门派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是以一个门派想要在最是无情的时光卷轴中,留下千年长笔,可谓难如登天。即便是那些在历史中强极一时,统御八方的门派,到如今,多也只是留下传说,而断了传承。

可孤山门,留下了!

孤山门现今在世人的眼中,唯有一事称之为雄霸,那便是南魏国初立,魏二世率千百儒家弟子,欲要一统南魏国释、道、儒、武四大修行派系,在几乎所有南魏国门派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小小孤山门却让魏二世铩羽而归。

而他失败的原因,只是扬言要把‘孤山’搬迁到皇宫后院,以为魏后庆生之礼!结果此言一出,立时就惊扰出了孤山门的一位古寂修士!

没人笑话魏二世弃銮奔逃的举动,因为这是古寂!更因为这是让整个南疆震动了近百年的古寂修士——吕天候!

一位号称坐忘无敌的修士,在消失百年后再次出现在世人眼中,而且再次出现的他,赫然迈过坐忘的最后门槛,荧惑守心!成就了万古以来,鲜少有人能达到的古寂境界!

此前一直没人知道横扫南疆的吕天候的出身,只知他乃是某位不出世的高人的关门弟子,却想不到他居然是这么个扎根在穷乡僻壤中,小小孤山门的弟子!

而且根据他入世后的只言片语判断,他的师傅很可能也是一位古寂修士!

一门双古!这样的门派,岂可说之一‘小’字。

要知道,即便是千年前,那个修行天才宛若百花盛开的年月,整个南魏国中,也只有一位古寂修士——魏君!

++++++++++++++

孤山门,叶平安来过很多次,初次是李二哥带着,之后都是他一个人过来,只是与这次不同,以往他过来并不是为了拜师学艺,而是做买卖。

职业虽然不分贵贱,但由于前世的影响,叶平安还是觉得卖柴是件颇为卑微的活计。但那次跟着李二哥来卖柴,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买卖,什么叫我拳头大,你不买也得买!什么叫做你不买我的柴火,你就别想别人手中卖到柴火,更别想从这片山林中砍到一根树枝!

当李二哥指着孤山门那个姓吕的中年守门人的鼻子,要价一担柴火三两银子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李二哥疯了!

三两银子!那是可以让他和小煮薯吃白米饭吃三五个月的钱财!那是可以让他和小煮薯顿顿吃肉,吃一个月的钱财!

叶平安吃惊的不是三两银子本身,前世的记忆,让他对单纯的金钱数字并不是那么震撼,但把一担柴火卖三两银子,是他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在那个守门人知道自己二人来自小李村后,居然主动把价格提到五两银子!

这种只存在电视剧中的情节,让叶平安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脱臼了。惊愕的他,只能拿怀疑的眼神直瞄守门人和李二哥,以电视剧编导的一贯安排,这种人物,如果不是活不过两三集的路人甲的话,那肯定就是终极黑手了!

叶平安还没分辨出这两人是路人甲还是终极黑手,李二哥已经得意洋洋地把五两银子收入怀中,而后表情挣扎了好一会后,才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了叶平安:道“小平安,给,这该是你的,不要客气!好兄弟讲义气嘛!”

然后不待叶平安开口,转头就走!

后知后觉的叶平安,直到李二走了好远后才怒骂道:“李二!七个铜板!我去集市卖都比这多!”

++++++++

“嘿,小平安,有些日子没来了啊,怎么,今天没带柴火吗?”叶平安刚在孤山门外门出现的时候,斜躺在楼梯上的守门人便乐呵呵地和他打着招呼。

“吕叔,我今天不是来卖柴的,我是来拜师的!”叶平安向守门人行了揖礼,笑着答道。这些礼节都红木教他的,虽然老书生也懂这些,不过他只会拿这些作为自傲的资本,用来嘲笑他人的粗俗无礼,却从不教人。

之前的叶平安和大多数人一样,也觉得这些繁文缛节,完全是为了折磨人而发明的,没有丝毫的实际意义,若是心有恭敬,有没有这些礼节并不重要,但等到他实际接触了这些之后,才发现这些礼节的奇妙。

恭敬可以由内而发,却也可以由外而生。就像园丁修剪花草,他们让花草更加美丽,并不是改变花草的生理特性,而是用最简单浅显的方式,剪掉繁枝叉叶!也许这种通过伤害方式的改造,对于花草而言并不公平,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被伤害了的花草,确实更加的美丽。

礼节虽是对着他人做的,但却是对自己的告诫,告诫自己心怀畏惧,告诫自己心有仁德,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正常的礼节的不该是为了限制活人的思想,而是为了淬炼人性,培育心智。

当然,不合时宜或者过度的摘剪,只会让花草枯萎,而不合时宜的礼节,也会让人思想僵硬食古不化。

“拜师?”吕叔眉头挑了挑,疑惑问道:“小李村那么多人,你不拜他们吗?”

他居然弃了小李村,要来孤山门拜师,吕叔立时觉得有些难办,若是小李村实事先不知道这事,孤山门收了叶平安便是驳了他们的颜面,恐怕就算是孤山门,都难以承受那帮刁民的怒火。

尤其是在这平都山中,李家却月图一出,管你是坐忘还是古寂,统统都到九幽黄泉捞虾去!

吕叔很想劝叶平安说,小李村那些都是高人,很高很高的高人,比孤山门厉害多了!你还是回去拜他们吧。

叶平安砸吧了下嘴巴,想骂脏话,但不好当着吕叔的面骂,只能愤恨道:“那帮刁...家伙!说我不姓李,什么都不教我,我还看不上他们呢!尽是偷鸡摸狗的小人!”

偷鸡摸狗?守门人张了张嘴有些惊愕,敢这样骂李家的人,这方世界恐怕都没几个了!但想到叶平安和小李村的关系,他也就不打算多嘴了。

想想叶平安的话,他心头却是一安,看来小李村是知道叶平安要来孤山门拜师之事了。

而且李家确实有着功法不传外姓的规矩,虽然偶尔有些外人因为特殊的原因,能获得李家青睐,被传授李家功法,但那种情况,万年都不会有几次。恐怕他们真的不会收叶平安,这与情谊无关,一切都只是规矩而已。

吕叔摇着头,正想着如何安慰叶平安,便听见叶平安问道:“吕叔,你们今天不是收徒弟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都在前门呢,拜师哪有人像你这个样子,尽走后门!”吕叔笑呵呵的指了指远方,从第一次见叶平安,他便对叶平安有着较好的印象,尤其是在他被李元霸坑了之后,那跳脚骂娘的样子,让他觉得这个小家伙是个真性情的小子。

而且之后叶平安来卖柴的时候,并没有像李元霸那样张嘴就要价三两银子,而是按照集市的价格卖给孤山门后,他对叶平安的印象就愈发好了。

“哟?这是后门吗?”叶平安很土鳖的愣了愣,他一直觉得这里就是孤山门的正门,谁让这里虽然冷淡了些,却比李员外的家门还要阔气,“我这就去前门,还来得及吧?”

“来得及,来得及”吕叔起身给他指路,突然又道,“要不你别过去了,我直接带你去见掌门,想来掌门会亲自收你做弟子的”

“别别别,我还是去前面试试吧”叶平安坚决道,“若是我真的不适合修行,强求非益,我还是早做其他打算为好”

“这样也好”吕叔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对叶平安的期待又多了些许。这期待,并不是对他修行的期待,而是对他人生的期待。

叶平安能够不执着于所谓的修行一道,在吕叔看来绝对是好事。修行二字,难道就是炼气通灵?耕作采摘劈柴挑担,哪一行哪一业,都是修行!

等到了前门,叶平安才发现自己的心态确实不对,虽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谨小慎微,但心中不可见的地方,确实有着对这个世界的轻视。但这是个连神仙圣人都有的世界,难道自己还要自傲于前世那个所谓的盛世?

眼前的景象,哪里比前世差了?几座绵延的大山,被雕刻成驮盘恶鬼像,栩栩如生的表情中,有着愤怒和惊惧之意。恶鬼双膝跪地,背驮一盘,一手驻地,一手护盘,整座恶鬼驮盘像,恐怕有近千丈长短,而它背上的托盘,竟是纵横交错的一张棋盘!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在如此棋盘上博弈一局!

整个雕像大气恢弘,不比前世著名的建筑差上一星半点。而这,还是只孤山门的一山而已!

此刻,数千人正在棋盘之上熙攘热闹,叶平安悄然走近,听着他们说话。

“哦?”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顺着同伴的指点,在人群中辨认他人,“那位莫非就是纪家的纪渊宏?他怎么会来孤山门!”

叶平安顺着旁人的目光,看了看那个叫做纪渊宏的小屁孩,比李大婶家的小子大点,但看他脸上的傲气,恐怕比李大婶家的小子要烦人的多!

青年书生的同伴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回道:“他虽然资质卓绝,出生之日便苏醒了引龙血脉,甚得纪家看重,但你也不想想他那跋扈的性子!前些日子,他居然想和纪家长子争雄,结果就被打发出了留纪城!”

青年书生闻言,叹息了口气:“纪渊宏的跋扈我倒是有所听闻,不过若能入孤山门,也不算糟蹋了他一身天赋!”

书生同伴却笑道:“今次的孤山门收徒倒是有意思了,留纪城的纪渊宏,邯郸的宫伏清,魏都的齐道鑫,听闻还有曹家陶家谢家都派人来了!孤山门有的热闹了!”

身旁另一倾听之人闻言,也有些兴起,于是神色小心的环顾四周了,不无得意地低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魏十七也来了!”

“十七世子!?”

“皇族怎么可能来孤山门...”众人一阵低呼,唯有叶平安不知所以,神色迷惑。

那开口.爆出魏十七之人,神色颇为猥亵,低笑了一声后,才道:“因为阮巧琪来了啊~”

“哦~”其他人闻言,俱都神色暧昧地笑了笑,总算明白了,一直视孤山门为眼中钉的皇族,怎么会有人过来,而且还是十七皇子!

青年书生摇了摇头,叹息道:“这都是在十四岁前,便已经含光入体的骄子,即便是最差宫伏清,也只是慢了两年而已。和这些天才比起来,真是惭愧啊!”

书生同伴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便安慰道:“朱兄谦虚了,你能在二十岁前含光入体,已是世间少有,岂可妄自菲薄”

“就是,他们这些人身后都有着各自庞大的家族,能在十四岁前含光入体,也没什么稀罕了,不外乎功法丹药之效,等你我入了孤山门,难道还怕比不上他们吗?”

几人明显对这些天之骄子不甚看重,言语中虽然不曾诋毁,却也有些不屑。

青年书生不再赘言,只是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

叶平安就静静的在一旁当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参与他们的对话,对于他们说的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这不妨碍他去记住他们的名字,更不妨碍他在心中感叹一句:“处处皆江湖啊”

众人的闲聊一直持续,直到一声清脆鹤唳,所有人的眼神都被吸引到恶鬼像俯首的地方。

一名的弱冠青年昂首阔步,从云烟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数位白发老者,之后更有群鹤拱卫。那青年容颜俊秀,白衣飘飘衣袂横舞,青丝絮絮随风而起,很有些仙骨柔情的感觉。在叶平安看来,很有一些谢霆锋版的花无缺的既视感。

鼎沸喧嚣在这一刻消失,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几个人身上。

“诸位,我孤山门...”

叶平安有些发愣,那个为首的男人让他有些熟悉的感觉,苦索记忆,终于一道猥琐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

叶平安心中一喜,不假思索便喊道:“张狗蛋!”

张狗蛋~~~

张狗蛋~~~

叶平安情急下,未曾控制声音。于是,整片山峦中皆是‘张狗蛋’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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