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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九月里,蓝天白云,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弯弯扭扭的狭长小河欢快地穿越着乌镇的每条街道,不知疲倦地滋养着街道两岸的每户人家。它们就这样长年累月地流啊流啊,带走了嘻笑,带走了忧愁,生生不息地流到不知名的远方。

乌镇文化馆里,绿草正浓,鲜花正艳,可是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一片。

不知是在馆内还是在馆外的哪棵大树上,一大群知了你追我赶地叫个不停。

秋老虎来了!秋老虎来了!

烈日当空的中午,快要退休的祈忠华馆长正在办公室里专心致志地看着一封信函。

到最后的时候,他终于微微地舒展开了那一直紧皱着的眉头。

馆长,您找我啊?穿着白色短袖的梁尚文,轻轻地敲了敲祈馆长办公室的那扇没有关闭的木门。

哎,尚文啊,你来了!快过来快过来,我刚刚收到市文化厅寄来的信函,我们还有救!乌镇还有救啊!祈馆长颤抖着手中沉重的信函,忍不住激动地说。

哦?真的?我看看!梁尚文一听应该是个好消息,于是惊喜地接过祈馆长手中递来的信函。

梁尚文朝上扶了扶那副镶嵌着厚重镜片的眼镜,顺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和刚才的祈馆长一样专心地看了起来。

关于处理浙江省桐乡市乌镇文化馆的决定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物质文化遗产法》、《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产业管理法》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文化管理法》,关于处理浙江省桐乡市乌镇文化馆的撤除事宜,现做出如下决定:撤除原浙江省桐乡市乌镇文化馆一馆,一并解散其馆里的所有工作人员,但原馆办事处照常保留,其相关负责人只有一个名额,可由原馆长自行推荐并决定,推荐材料请于本月底上交至市文化厅办事处。

特此决定!

浙江省嘉兴市文化厅

1999.9.2

馆长,咱们的文化馆到底还是被撤除了啊!梁尚文并没有因为祈馆长的庆幸而感到高兴。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祈馆长显然不赞成梁尚文的看法,反问道。

是啊!咱们的文化馆从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文化站,一路风风雨雨地发展成今天的文化馆。可是,如今她却又要被无情地抛弃!您,忍心吗?此刻的梁尚文,反倒无比地激动了起来。

尚文啊尚文,难道你认为我是一个无情的人吗?我和文化馆这么多年来的共同成长,共同发展,难道我自己不明白吗?难道我不珍惜和文化馆的这份友情吗?祈馆长一连串的反问,表明他似乎开始要义愤填膺了。

馆长,您——梁尚文突然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他还没有明白祈馆长的真正心思呢。

尚文,《三国演义》的开篇就有这么一句话:凡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相信你也知道的吧?祈馆长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说道。

嗯——梁尚文惯性并疑惑地答应着,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所以啊,你想想,咱们周边镇的大部分文化馆早就被撤除了,而咱们乌镇的文化馆虽然也终于被撤除了,但仍然还保留着办事处啊!我相信,市里的领导肯定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乌镇这么多年的文化魅力,还是值得肯定的啊!你说,这难道不是值得庆幸的吗?祈馆长终于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解释给梁尚文听了。

那么,馆长,您的意思是——梁尚文好像有点儿明白祈馆长的意思了。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我相信,咱们乌镇一定可以凭着自己的文化特色与底蕴,为自己走出一条明媚的阳光大道!祈馆长雄纠纠、气昂昂地一口气说完了,充满期待地望着梁尚文。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馆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还是您说得对,看得远哪!梁尚文无比敬佩地说着。他终于弄明白了祈馆长的良苦用心,为自己刚才的肤浅与愚昧感到难过不已。

尚文,我今天也接到退休的正式通知了!祝贺我吧!祈馆长竟然孩子般地眉开眼笑起来。

馆长,您——梁尚文早就知道祈馆长今年要退休的,但是并没有想到退休的日子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老了!干不动了!也想待在家里享享清福了呢!尚文,这个办事处的负责人,我可就交给你了啊!祈馆长轻轻地拍了拍梁尚文的左肩,意味深长地说道。

馆长,我——梁尚文难得听到祈馆长说出这样的话来,竟再次难过得说不出话了。

你不会也不想干了吧?不要跟我开玩笑啊,我都一把年纪了,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祈馆长先是幽默着,然后语重心长地说。

馆长,谢谢您的信任!我一定会竭尽全力、鞠躬尽瘁,为您、为大家、也为咱们乌镇看好这个古老的文化驿站的!梁尚文郑重其事地回答着祈馆长的嘱托。

谢谢你,尚文!我替乌镇感谢你!来,陪我一起念一首诗吧!祈馆长走到办公室的左侧墙边,仰头看着帖在墙上的那首草书书写的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梁尚文跟着祈馆长一起念完后,相视一笑。他们彼此之间,都早已明白各自的情意了。

台湾花莲市区中心地带,一所高贵的私立学校里。

在通往学校教学楼的一条林荫小道上。

哎,同学,能帮帮我吗?一个背着粉红书包的女生,吃力地捧着一摞书本,对正从她身边走过的一个男生问道。

你,是在叫我吗?那个男生停下了匆匆的脚步,转过身问道。

现在这条路上,除了你,还有谁啊?那个梳着学生头的女生,长得很是可爱,声音也很清脆动听。

还有你——还有好多人啊!男生顿了顿,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说道。

哎呀,重死我了!我叫的就是你!还不快来帮帮我?可爱的女生显出一副很累的样子,嘟起了嘴巴。

你干嘛要拿这么多书啊?你们一天要上这么多课吗?男生接过女生手里的书本,不解地问着。

当然不是啦!我是帮同学们一起带拿的,他们先回教室去了!女生向男生解释着。

哦,那你是在助人为乐啊!男生赞叹着说。

也不是啦!都是同学嘛,互相帮助呗!女生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开心地说道。

说得也是!对了,你是哪个班的啊?男生突然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教学楼前面的阶梯旁,于是问道。

我是高一(1)班的,你呢?女生转头望着男生,问道。

我也是高一(1)班的!男生突然羞涩地笑了笑。

啊,这么巧,原来咱们还是同学哩!那正好,你帮我把这些书一起搬到教室吧!女生显然很高兴、很幸运的样子。

没问题!走吧!男生爽朗地回应道。

哎,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秦一梦,台湾花莲人!叫秦一梦的女生向走在她前面的男生问道。

我叫莫昶,来自浙江乌镇!捧着厚厚书本的莫昶,回过头来对秦一梦说。

——浙江乌镇!说完这四个字,莫昶突然觉得很自豪。

原来你不是台湾人哪!怪不得你的口音和我们很不一样呢!秦一梦仿佛为自己弄明白了一个问题而开心着。

是吗?我也是今年暑假刚来这儿的呢!哦,教室到了!莫昶看了一眼教室门外的班牌,停下了脚步,说道。

高一(1)班,嗯,我们的教室到了!秦一梦也抬头看了一下那个静静的班牌,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接过莫昶手里的书本。

还是我来吧!你坐哪儿?莫昶说着,一脚跨进了教室。

我坐哪儿啊?——哎,陈俊,你已经到啦?秦一梦正朝教室里四处张望着,一眼看到了坐在教室右面的一个漂亮英俊的男生,他正低着头看着什么书呢。

一梦?来,坐这儿!我帮你留了一个座位!叫陈俊的男生抬起头,朝一梦招了招手。

一梦微笑着朝陈俊前面的一个空座位走过去,坐了下来。放好书包后,一梦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朝还站在教室门口的、捧着一大摞书本的莫昶招着手。

莫昶也微笑着,捧着那些厚厚的书本,朝一梦坐着的座位走了过去。

嗯,你把书就先放在我这儿吧!一梦指着自己面前的课桌说。

莫昶把那些沉重的书本轻轻地放在了一梦面前的课桌上。

呃,你要坐哪儿?一梦望了望教室里所剩无几的几个座位,向莫昶问道。

我后边的座位还没人坐呢!你来坐这儿吧!坐在一梦后面的陈俊指着自己后面的一张座位,其实也是教室里的最后一排座位,对莫昶说道。

好的,谢谢!莫昶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走到了那个座位旁。

哎,一梦,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啊?我在学校门口等了你好久呢!莫昶听到前面的陈俊正在轻声地问着一梦。

我早就到了!可是没看到你啊!哦,我去帮同学们拿书了!一梦突然想起了那些还躺在自己课桌上面的书本。

哦,原来你去拿书了啊!陈俊明白似地说道。

陈俊,你来帮我把书发给大家吧!一梦转过头,严肃地对陈俊说。

Yes,madam!陈俊突然行了个夸张的军礼,大声说道。

不是让你以后不要叫我madam的吗?我要生气了——一梦佯装生气地说着。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一高兴,就把之前的事情全部给忘了呢!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我来帮你发书啊!陈俊赶忙拿起一梦课桌上的那些书本,走到教室的第一张座位处,开始发了起来。

一梦也拿起剩下的那些书本,从教室的另一边开始发了起来。

给!今天谢谢你啊!一梦来到莫昶的座位处,递给他一本新书,然后微笑着说。

不用客气!都是同学嘛,互相帮助啊!莫昶显然是明白那个“谢谢”的,于是就用一梦说过的话来回答她。

对哦,都是同学嘛,互相帮助!一梦也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又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一梦走向下一个座位处,继续发书。

新生活终于开始了!莫昶看了看一梦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翻了翻刚发下来的那本新书,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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