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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新兵老兵齐过年

腊月二十九,班长请假了。

回家,过年。

没经过步兵连,没经过新兵连,甚至连他目前的直属上级付排都连声招呼也没打,直接去团部请的假。

付排得知后连鼻子都被气歪了,后来曾经当着我们全班新兵的面大发雷霆:“你们这个班长,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新兵集训期间,身为一名新兵班长,大过年的竟然把你们一整个班都撂下,自己回家过年去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我们班长就是要给付排一个下马威。临走之前弹药库的康艳军又过来了,班长吐着烟圈说:“我要探家了,明儿一早就走!”康艳军这一惊非同小可,瞪圆了眼珠子跟看稀有动物似的盯着我们班长看了老半天,终于挑起大拇指说:“牛!你真牛!那么多闲着没事儿干的老兵想请假探家都没一个批准的,你这还训着新兵呢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牛!今天我真服了你了!”班长轻描淡写的回道:“屁大个事儿,哥们儿上团部大楼里转悠一圈就把假请下来了……你忘了?我家老爷子在分区干了整整二十七年,团里头有多少人都是他当年的老部下?这点儿面子还能不给?”康艳军连连说是,然后就挨着我们班长坐下来伸手讨烟抽。“你走了你这个班的新兵咋办?”

班长狰狞着面孔道:“先让排叉带几天……让他先降降级当两天班长吧,也板板他的毛病,拉个紧急集合都不说先跟这几个班长提前打声招呼,还当着新兵的面批评我们几个不打背包,昨天更过份,竟然当众批评我头发长……哥们儿这次就是要存心让他下不来台!”

康艳军说你走几天?班长说:“初五我就回来,部队放假也放到初五,等正课了我也就赶回来了,不耽误事儿……我跟老高和孙波都交待过了,让他们俩这几天先帮忙照顾一下我这些兵……唉,小康,过年这几天要还是你回来打饭,想着也顺便过来帮我瞅一眼,别让我这个班的新兵大过年的出点啥事儿……”康艳军嘬着烟屁股说:“你放心吧,我到时候肯定过来帮你看着点儿!”

班长走之前还办了件挺重要的事:评选副班长。

老兵连的战斗班都各配备一名正副班长,新兵连也不能例外,每个班都得推举出一名政治合格军事过硬同时还具有一定领导能力的新战士来担任副班长。我们班长说别的班差不多都已经选出来了,现在就差咱们了,正好过年这几天我又不在,选副班长这事儿就更重要了,刻不容缓,大家都说说推荐谁来当这个班副吧。

我跟班长挨得最近,头一个就轮我说,我说我推荐许勇。没法选别人,只能选许勇,他是班长最中意的兵,不选他还能选谁?所谓评选,只不过走个表面形势罢了,这个班副该由谁来当,班长心里早就有了谱儿,我们心里也都跟明镜儿似的。

第二个轮到许勇说,他推荐了我。也是,哪有自己给自己投票的道理?美国总统选举还得有俩竞选人呢,自己一个人玩儿就没意思了,甭管真的假的总得拉个陪跑的吧?我知道自己就是那个陪跑的,许勇说推荐我我也一点儿都不意外,这属于礼尚往来,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往下来,推荐的就全是许勇了,看来这里头真没傻人,都挺精,全都把班长的心思摸得透透儿的,只有一个又犯了弦儿……付贵书同志,轮到他表态时他竟然大声说应该选我……我去,这智商,真是连我都替他捉急,同志啊你到底看清了形势没有?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你就冒傻气呢?

班长果然对付贵书表现出了不满,垂着眼皮问为什么你跟大家想法都不一致呢?付贵书大大咧咧的说报告班长,我还是觉得小李当这个班副比较合适,他平时训练成绩比许勇好…….班长不耐烦的打断说:“行了,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当班副最重要的是要有责任心,能全力配合班长的工作,这几方面许勇都比小李强,他的票数也高,从现在开始,许勇就是咱们班的副班长了。”

大家一起鼓掌,祝贺许勇顺利当选,许勇哈着腰挨个儿给大伙儿点头致敬。

班长说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许勇的话就等于我的话,有谁敢不听的,我往死里收拾他。

许班副上任之后的头一把火,就是趁班长不在时召开了一次临时紧急会议,议题:如何让班长衣锦还乡。

许勇说班长回趟家不容易,穿着军装也不方便,条令有规定,士兵探家期间应着便装,可咱班长哪儿来的便装啊?要不这样,咱们一人出点儿钱,给班长买身西装吧,让班长穿着新衣服回家过年去。

会议陷入冷场,半晌都无人响应,大伙儿全都垂着头装没听见。许班副就急了,说你们几个到底啥意思啊?班长平时对我们那么好,咱给班长买身衣服不应该吗?干嘛一个个都装哑巴不说话?“小李,你先表个态吧,你觉得应不应该给班长买身衣服?”得,班副把难题抛到我这儿来了……这个态难表啊,说该买就得罪大伙儿,说不该买我就连班长班副都一块儿得罪了,以后彻底没法儿混了……想来想去,还是先试探下火力再说吧。我嗫嚅着问买身衣服得多少钱啊?许勇说他已经一早就看好了,有身挺好的西装三百块。

哦,早就看好了,要不人家怎么就能当班副呢……

我说咱班里是九个人,每人每月津贴是二十六,班长的西装三百块,那也就是说咱这个月的津贴都得搭进去,还得每人再另出七块多钱……嗯,负担是挺重的,毕竟大家都没什么钱了。

许勇说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少出点儿,我多出点儿,你们就把这个月津贴费拿出来就行了,剩下的都由我补。王升文喃喃的说那你就再多补一份儿吧,这个钱我真出不起,我家里穷,没人给我寄钱来,我还全指着这点儿津贴费买香皂牙膏呢。他说的是大实话,一点儿假不带掺的,他的家庭条件那会儿我们已经都知道了,确实穷。

许勇说大伙儿都出钱就你一人不出,回头班长知道了给你小鞋穿咋办?王升文说穿就穿呗,反正我这号儿的也没指望能在部队混出什么人样儿来,总之这个钱我是真的出不起,就是班长在我也这么说。

王升文真是豁出去了,死猪不怕开水烫,许勇也拿他没咒念,垂头丧气的说那行,那我就再多出二十六……这会儿白克明不冷不热的搭腔了:“你得多出五十二……我那份也不出了!”他说不出就不出,许勇还真没脾气,因为那会儿白克明马上就要调走了,他有个姐夫在军区通讯总站当军官,从白克明一入伍就开始替他“活动”,现在调令都已经到团里了,就等一过完春节人家就去通讯总站报到了。

马上都不跟你们玩儿了,凭啥临走还掏钱来拍这个马屁?

后来还是许班副多掏了几十块钱,再加上大伙儿每人一个月的津贴费,总算给班长拎回来一套板板正正的高档西装。

晚饭后团部礼堂的大喇叭又吹上了集合号,全体指战员全部到礼堂观看迎新春文艺演出,干部和老兵们坐椅子,新兵们统一坐背包。

演出的除了我团小乐队那几个人,其余的就是从团部各机关和直属连队推选出来的具有一定文艺特长的干部战士。步兵连连长杜平那天带着一帮老兵上台合唱了一曲《骏马奔驰保边疆》,几十号人往台上一站,灯光将一排排帽徽映照得熠熠生光,亮得晃眼。

特务连出的节目是霹雳舞。那阵子霹雳舞正方兴未艾,我们没当兵前家里面大街小巷的音响店放的恨不能全是重金属的霹雳舞曲,集贸市场上卖的霹雳舞鞋和霹雳手套经常脱销。感觉那会儿就是当兵的跳这种舞跳得最好,我在家时看过我们那的驻军战士在军民共建联谊晚会上跳过,比社会上那帮调皮学生、“二流子”跳得强太多了,高明得不是一星半点。那年头当兵的在我们心目中就是高山仰止的对象:身体强壮,多才多艺,会跳霹雳舞会弹吉他,还会玩儿枪,这辈子我们要是不当一回兵可真就算白活了……

特务连上台跳舞的是一个叫特穆尔的蒙族老兵,那动作,潇洒极了,看得我们直傻眼。霹雳舞这玩意儿当年我也学过一阵子,凑和着还能糊弄一下无知少年,现在跟他一比,没了。

特穆尔跳完了还有人跳,这人一上台,全体新兵掌声雷动,因为这个人就是我们新兵二连九班的兵,也是蒙族,名字叫纳森布赫,一个长相特清秀的小伙子。

他是唯一一个代表新兵上台表演的。

纳森布赫的舞跳得比特穆尔还棒,台下掌声不断一浪高过一浪,新兵们刹那间都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纳森布赫给全体新兵都长了脸,却也埋下了祸根。被布赫搞得老羞成怒的特穆尔深感下不来台,终于在两天后的大年初一下午大开杀戒,血洗了整个新兵二连三排。

那天还有个女兵上了台……女兵!

女兵在军营可是稀有物种,哪个部队要是有女兵,那地位可一点儿不比大清朝时的格格郡主们差,上至将军下至列兵全都得当星星似的捧着。我敢肯定这女兵绝不是我团的,我们边防团从来就没听说过还有女兵,倒是军区和分区有几个。分区医院当时有几个女卫生员,寥寥几人搞得整个分区都神经错乱了,当时分区教导队和骑兵二营的那帮老兵们恨不能天天都跑去泡病号,今天拉肚子明天脑袋疼,反正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好地方了,今天刚把这边的毛病治好明天那边又犯了,总之就是在外生龙活虎,一进了分区医院的大门就马上病入膏肓。这帮兵还有个毛病:不抓药,死活就要打针,因为打针的全是女护士,为了能跟女护士相处那么短短的一两分钟,这些兵们可是把老命都豁出去了,左屁股扎完扎右屁股,右胳膊扎完换左胳膊,就是不让这帮女兵们闲着,有时候人家给他扎针他还嬉皮笑脸的挑逗人家,搞得女兵们恼了,就来个公报私仇,打针时不是故意扎歪了就是咬着牙使劲儿给他往死里推注,经常疼得那些男兵上蹿下跳的。

女兵站在台上,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原来是我们团长的女儿……也就是张云峰的姐姐。她当时在军区的话务班服役,过年了特意请几天假回来看看父母和刚入伍的弟弟。唉,当时离得太远了,压根儿就没看清她到底长啥模样,但看我们团长和张云峰都生得剑眉星目一表人才的,估计这位姐姐也差不到哪儿去。依稀间只能看到她剪着齐耳的短发,一身军装英姿飒爽,果然是校门之后(团长是上校),虎父无犬女。

女班长后来当场给我们清唱了一首《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将整个晚会推向了高潮。可惜那天她只唱了这一首歌就飘然下台了,搞得我们的心就像忽然一脚踏空了那样,猛然间没了着落,怅然若失。

后来的节目我们都是稀里糊涂的在看,完全没记住都演了些什么,满脑子里都是女班长的军装倩影,装满了,再也塞不进别的东西了……

我们付排不知道啥时候猫着腰过来了,压着嗓子低声唤我。我说排长啥事儿啊?他冲我招招手说你过来一趟,军务股邢参谋找你呢!

邢参谋找我啥事儿?我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啊,低头弓腰的跟着我们排长过去了,邢参谋在椅子上坐着,浅笑盈盈的看着我说:“接兵时候去你家做家访,我记得你母亲好像说过你歌唱得不错,舞跳得也可以。”我一下胀红了脸赶紧说没有的事儿,我那都是瞎玩儿,哪有台上那些人唱得好跳得好啊?邢参谋用手支着下巴颏看着我,很正经的说:“将来考虑去小乐队吗?”我在那愣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是一个遇事特没主见的人,最怕的就是人家给我出选择题,碰上选择题我就无所适从。邢参谋等了半天看我没反应就有点儿小失望,说你先回去吧,考虑考虑,如果将来想去小乐队的话跟我打个招呼,我可以帮你。我这时才想起来说谢谢邢参谋,那您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了。他笑着冲我摆了摆手。

晚上快熄灯的时候,付排过来查铺了,我们都正在满头大汗的做体能训练呢,班长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我们。付排不冷不热的问班长:“明天就走啦?”班长也不起身,还是大马金刀的坐在那说嗯,明一早的汽车,票都买好了。付排说路上注意安全,给家里人都捎个好吧,抓紧时间回来,别耽误了正课,毕竟你现在还训着兵呢,新兵离了班长可不行。班长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说知道了。

付排这个人比较内向,也能忍,就算心里对我们班长有一百八十个不满意也不轻易表露在脸上。他不动声色的问我:“小李,刚才邢参谋找你啥事儿啊?”我这人不擅说谎,何况问话的又是上级领导,更不敢藏着掖着了,于是就老老实实的说邢参谋问我将来想不想去小乐队。付排的脸色就有点儿不好看了,喃喃的说:“小乐队?多好的兵去了小乐队都得废了……”我们班长也搭腔了:“可不是,平时政治处也管,步兵连也管,等哪天两边都烦了,全都撒手不管了,小乐队那帮人就成没娘的孩子了……”付排赞同的点点头,又接着问:“小李,你跟邢参谋什么关系啊?”我知道,排长这是探我底细来了。这有啥见不得人的?实话实说呗,我说邢参谋是去我们那里接兵的,我就是他接来的。付排哦了一声,脸色有点儿阴晴不定。

我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但第六感告诉我,无论班长还是排长都极不喜欢我们这些新兵跟团里的某些干部们扯上关系。

果然排长刚走,班长就阴着脸说:“小李,别以为你认识邢参谋就了不起了啊,夏红叶平时怎么操练团长儿子的你看见了没?甭管你认识谁,在我这你都得给我夹起尾巴来做人,别仗着上头有人就往起跳啊!”

他妈的我算是委屈得没边了,难道我平时没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么?

去小乐队的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之后我再没主动联系过邢参谋。后来大伙儿都说我简直傻得不透气儿,邢参谋那么大一枚橄榄枝伸过来,我竟然都不赶紧接着,以致错失良机。按当年的消费水平,多了不用,只要两条大青山递上去,小乐队我就算去定了,从此就能留在团部,再犯不着去前沿连队受那份儿罪。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我只是淡淡一笑,一点儿也没觉得有多惋惜。小乐队那些天天吹拉弹唱的兵不是我心目中的兵样儿,我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当兵,如果不能亲自到边境线上去巡巡逻、站站哨,不亲自蹲在隐蔽观察点潜伏个十天半月的,将来怎么好意思跟别人说我是个边防军?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班长一早就走了,没穿我们给买的西装,还是军装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那天气,他要真敢穿那身西装走,非得半路就冻成冰棍不可。许勇去车站送的他,帮班长拎包,我们剩下的这几个兵就去团里出勤务:抬肉。拿战备锅抬,一锅一锅的抬到团部后勤处炊事班,后勤炊事班当时有台巨大的绞肉机,全团唯一的一台,这台绞肉机那天开始了超负荷运转,步兵连、特务连、教导队、卫生队、司政、再加上后勤处的肉,都得在晚饭之前绞成肉馅,给大伙儿包饺子用。

纯牛肉馅的饺子,没葱花,没青菜,咬开饺子皮里边就是一个肉蛋蛋。我们那地界儿,葱都比牛肉金贵。

炊事班那天算是忙坏了,新兵连派了四个帮厨的过去都愣扒拉不开。部队也讲究年夜饭,连新兵带老兵,每个班都有四凉四热八个菜,外加每人一听健力宝。那会儿我们都不喝可口可乐,想喝也买不着,就是一水儿的健力宝。

这顿年夜饭是我们到部队后迄今为止吃得最美的一顿,热菜是素溜豆腐、红烧带鱼、土豆炖牛肉、酸菜炒粉条;凉菜是酱牛肉、猪肘花,外加西兰花罐头和午餐肉罐头。无论新兵老兵这天全都开了荤,尤其是新兵们那简直就成了一群饿狼,甭管什么菜,一人一筷子下去,瞬间全没……香是香,就是不管够啊!

吃过晚饭,外面就能听见爆竹声了,地方上的老百姓们都开始放花放炮辞旧迎新了。老百姓们热闹,部队也不能闲着,礼堂楼顶上分四角站了四个兵,人手一枝56式冲锋枪,枪口朝天,打的全都是曳光弹,一扣扳机就是一个短点射,2-3发子弹拖着闪光的弹道直射入茫茫夜空。

边防部队别的不趁,就趁弹药,那四个兵噼里啪啦的打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停下,估计每个人都打空了四个以上的弹匣。

拿枪当爆竹放,这就是霸气!

三十晚上步兵连的电视房开始向新兵开放,以前这里是新兵的禁地,如今过年了,也得让新同志们看看晚会啥的。新兵们都很懂规矩,进去之后哪儿远哪儿偏就往哪儿坐,好位置都留给老兵,到后来人越聚越多,几排长椅都坐满了,再有老兵进来,新兵们便都忙不迭的起身让座。

当电视里的主持人拿着电报纸装模作样的朗读到“向新春佳节之际坚守在祖国边防一线的广大解放军指战员、武警官兵表示节日的问候”一句时,老兵们全体鼓掌,起立欢呼,新兵赶紧跟着站起来拍手,那会儿我们的脑子好像还没转过弯来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属于边防一线指战员的其中一份子了。

没等看完晚会呢,排长就派人过来吆喝我们,让回去包饺子。那天付排又喝了点儿酒,小脸红扑扑的,盘腿坐在我们班的大通铺上,正手把手的教着几个兵如何拿酒瓶子当擀面杖,跟那儿擀饺子皮呢。

“今儿晚上咱们也熬年夜啊,谁都不许睡觉!”付排兴致勃勃的说着,然后把上身的军装脱下来,卸去红牌,换上了一副崭新的少尉肩章,一杠一星。

我说排长你转正啦?大过年的讲究喜庆,我现在问他这话他肯定不能挑眼。果然付排掩不住得色,带笑不笑的说:“要没转正我敢扛这个?”我心说转正了就好,你现在是真正的排长了,那些老兵再不会叫你“排叉”了。

大伙儿全都撸胳膊挽袖子的忙活着包饺子,包出来的玩意儿简直千千奇百怪,长成啥模样的都有。等包得差不多了,排长就叫人拿报纸托着搁外头冻上去。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不消两分钟,那些饺子全都冻得跟铁疙瘩似的,使劲儿往水泥地上摔都摔不烂,真正的速冻饺子。

排长说炊事班忙活一年了,过年也得让人家歇歇,咱们连甭管老兵新兵全都自己包饺子,谁想吃了就自己上炊事班点火烧水去。这时候二班长高振彦过来了,说你们歇会儿吧,我们班自己搞了个小晚会,人少没意思,来,你们三班的都过来凑凑热闹。

于是三班战士全体转移战场,浩浩荡荡杀到了隔壁的二班。二班的战士们拼起来两张办公桌,桌子上都是自己买的花生瓜子香烟和健力宝。一进屋高班长先给我们按人头发烟,咧着大嘴呲着两颗大板牙说过年了,班长今天不管你们,随便抽。

二班的战士全都多才多艺,光会弹吉他的就好几个。那天挨我坐着的是二班的高阳,一个板起脸都像在笑的小胖子,手指缝间夹着根“钢花”,抱着吉他眯缝着眼跟那哼哼郑智化和童安格,没等把别人唱醉自己先如痴如醉了。高阳也是个后门兵,家是呼市的,卫生队的高军医是他亲叔叔。刚到部队的时候有个老兵来他们班里转,他主动上去跟人家套近乎,把底细倒了个一干二净,重点就是自己有个在卫生队当少校军医的叔叔,那老兵当时哼哼哈哈哈的没搭理他,临走时把高班长叫了出去,来一句“你们班那个姓高的,好好操练!”

唱歌好的还有马云,来自乌盟化德县的大个子,虎背熊腰却有一副深沉细腻的歌喉,他给我们唱了一首汉文版的《祝酒歌》:“金杯银杯斟满酒,双手举过头,炒米奶茶手扒肉,今天喝个够…….”二十年后还有个叫马云的成了互联网界的大佬,好像还是什么榜上的首富,被一堆梦想一夜暴富的年轻人们视为人生偶像,我就淡淡的说马云还是我战友呢……

二班里头吉他弹得最好的就是吴俊峰,大部分我们能说得出名字的歌他都能一口气儿弹下来,唱歌不是他的强项,但那吉他弹的,简直没谁了。当时我们班的唐红军涎着脸跟他说:“你这琵琶弹得真好,能教教我不?等将来复员回家了,我能用这招泡泡小姑娘!”吴俊峰当场就正色道:“这叫吉——他,不是琵琶!”

2012年中秋节前夕,吴俊峰因患脑癌,医治无效,病逝于内蒙古百灵庙镇,享年3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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