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看芳草膝前，喃喃自问
“落地了？”
月明罩顶，近在咫尺，不可思议！
“落在了天上？！”
太过于兴奋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险况。她好奇的眼光纯真无邪，一如初生，缓缓伸出手去，试着触摸眼前的一丝薄云，手指颤抖，转而欢喜
“是云！我摸到云了！”
月半弯，风轻拂，鬓发漾，
“哎呀~飘走了~”
颜如玉，叹语伤，心弦动！
暮城雪瞥开眉眸，转身离去。吕忆卿立在原地顿了顿，跟上去，二人形同陌路的一前一后。不一会儿，及目远见几处灯火阑珊，却是惬意得很。轻脚踏上木板小道，左顾右看，隐约传来几声叫唤
“小石头！别玩儿了，回家吃饭了！”
两人寻声望去，一群十来岁的孩子光着膀子正在院子里嬉笑打闹，一个男孩寡不敌众，挥舞细枝，边退边打，
“哎哟!”
暮城雪没有闪动，男孩儿却被弹撞了回去，趴在地上摸着前额，抬头回看，却吃了一惊，结结巴巴
“神，神，神。。。”
其他小孩跑近一看，立刻齐刷刷的跪倒地上，磕头作揖
“神仙，神仙。。。”
突如其来的状况怔住了两人，没来得及反应，一群孩子就前簇后拥的将他们又拉又推的弄到了院子里。
“娘，爹，你们快出来看啊，神仙来了！”
几座木屋里纷纷走出人来，先一惊又围着二人仔细瞧看，忽然一阵骚动，
“神仙，族长！真的是神仙，神仙显灵啦！”
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暮城雪此时也被逼出窘态，一脸莫名其妙，僵住的身子不由向后退却，吕忆卿忍笑
“你怕什么呀，他们又吃不了你。”
“哼，我哪里有怕，倒是你，还有闲情说笑？”
人聚集得越来越多，少说也是几百，将他们围在中间，不停的跪拜和哭求。吕忆卿见他是招架不住了，挺身而出，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神仙有话要对大家说！”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全都仰望暮城雪，满眼期待。暮城雪身子绷得更紧，不愿看到众人，也不敢看向吕忆卿，一时不知所措，小声埋怨
“你怎么说我是神仙？这下可如何是好，我可说不出什么话的！”
吕忆卿偏偏朝他看，一字一句，故意放慢语调
“你，本来就是啊。”
暮城雪眉扬色变，下意识的要解释什么，却又听吕忆卿幸灾乐祸的道
“本来就是很像神仙的啊，看他们对你如此虔诚，初来乍道，也许用这样的身份会更好行事。”
暮城雪负手一握，平心宁气
“她在试探我？难道。。。”
“哼，自作聪明！既然你自我感觉是个好主意，那你就继续圆这个谎吧，我就不奉陪了。”
他不屑的赏看飘动的云，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吕忆卿低头一想
“谎？哼，慌了么？”
不过也只是浅浅一笑，走到众人面前，扬声道
“各位，我是仙座的弟子青鱼，仙座下凡此处，便是为一解尔等痛楚，你们先起来吧，有何疾苦慢慢说来。”
众人起身，欢呼雀跃，
“二位仙人这边请！”
一个颇有威严的老者站在人群前鞠躬邀请，看来就是他们口中称呼的族长了，二人随着他的引导来到一间宽敞的屋子，入门便见正东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云雾翻腾，一个仙衣俊逸的男子款款瞻仰着天穹。吕忆卿仔细阅看，一震
“羲日城主？”
又看向暮城雪，似在问
“你觉得是不是他？”
他没有回应，只是正坐着，俨然一副仙家模样，心中暗喜
“果然是火革城！”
吕忆卿稍感尴尬，自责到
“明明就是白虎，我怎么还去问他呢？真是自找难堪。”
见两人坐稳，那个老者方才入座，将二人又端详了一番后指着吕忆卿说
“恕老夫冒昧，这位青鱼仙姑看起来不太像，不太像神仙啊~”
“哦？我不像？嗯，族长真是好眼力，我的确不是神仙，仙座不久前云游之时遇见了我，觉得有缘，才收入门下的，自然是还未脱胎换骨了。”
说完特意看向暮城雪，老者的目光瞬间也被他吸引了去，
“哎呀，这位仙人真是气宇不凡呐！”
暮城雪表情僵硬，一如先前的端坐着，也不搭话，吕忆卿瞥望他一眼又问
“族长，我仙师如何个不凡法儿？”
这话倒让他颤了颤。
老者捋着长须，眼中闪亮激动，意味深长的说
“这下，我族人有救啦！”
吕忆卿心疑
“嗯？他怎么答非所问？”
又偷瞄一眼暮城雪，正碰上同样瞄来的目光，嘴里嘀咕
“又是我？”
挺挺腰板，正正衣襟，
“听族长这一说是遭逢了什么苦难事？”
老者长长叹气，沉默片刻，似忆起了伤痛往事，
“十几万年前，此地乃是冰寒之极，雪虐风饕，寸草不生，我洌人族苟居冰洞之中，食鱼虾果腹，日子是苦不堪言。后天，天上突然飞来了一只大鸟，体大如山，浑身燃着熊熊火焰，自称是天母派来的神兽朱雀。它从腹中吐出一团火，名曰灷（zhuon），灷一落地，便似火网一张倾覆万里冰河之上，整整烧了九千年，冰河才融化成川，万物开始衍生，却万万没想到，灷带来了光热，也复苏了灾难！”
说到这里，老者难掩愤恨，屋内陷入一片哀思。
“什么灾难会让族长十万年后还耿耿于怀？”
“唉，没想到冰河之下原来长眠着一条巨蛇，叫炏（yan）烖（zai），冰河融解之后，它便苏醒了，肆掠人间，幸好有神兽朱雀护守，族人才幸免于难。可是，那炏烖不知是何方妖物，竟把灷给吞噬了，之后更是能喷焚石烧骨之火，朱雀使尽浑身解数也拿他不下，正当族人们以为就要难逃一劫的时候，天上又来了一个神兽，白虎！力大无穷，一跺足能碎千尺山脊，两只神兽并肩合力，才压制住了炏烖的厉害！”
吕忆卿一惊，暗想
“碎千尺山脊，可是，昨日之战，它显然没有这般本事啊！难道此虎非彼虎？”
“然后呢？”
“几番败下阵后，炏烖只得躲藏进了大地之底，不敢出来作怪，可是它却利用灷之力炙烧大地，黎民如处炉火之中，受尽日煎夜烤之苦，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后来，白虎神说要带我们逃去一个叫中土的地方，那里兴许可以安生过日。族人们携妻带子，以为终于可以脱离苦海，没想到，没想到却突然电闪雷鸣天崩地裂了！”
“然后白虎神和一群族人就不见了？”
吕忆卿谨慎的试问，又偷望暮城雪，目光呆滞，冷面凝霜？
“他怎么了？”
老者点点头，仿佛一切历历在目
“哎，当时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就再也没见到白虎神和其他族人了，也许他们已经去了中土繁衍生息了吧。”
“那少了白虎，炏烖岂不是又要出来兴风作浪？”
“可不是嘛，这十万年来，白日里太阳火辣辣的晒着，酷暑难耐，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它又偏偏钻出洞来涂炭生灵，简直叫人不得安生！朱雀神只好在日落之前用神力将火革城升上天，任它炏烖凶残暴虐，也奈何不了我们了，就这样安宁的过了九万年。不过这一万年来，每夜都能听到朱雀在地下与炏烖缠斗，不知又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吕忆卿微微点头，心想
“真是火革城！为什么不叫天空之城，听起来也凉快些嘛。还有，那时没有白虎，朱雀都敌不过炏烖，怎么现在却斗得过了吗？”
忽然一声嘶鸣震耳
“什么声音？”
“青鱼仙姑，这是朱雀在鸣叫！每夜都能听到它们激斗的声音，时而轰隆，时而地动，我们在天上却只能干着急，真不是滋味阿！”
听老者说完，吕忆卿心中竟由衷佩服起那只素未谋面的神兽。再看老者，已是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下来，其他人也跪下，哭求着
“二位仙人，我等凡俗幸得神兽朱雀帮护，才喘延至今，我等无能为力，还请仙人怜悯生灵，除害炏烖！”
吕忆卿赶紧起身扶起老者
“族长，你们先起来，放心，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听到这样肯定的答案，一群人立马欣喜不已。再看仪态高冷的暮城雪，怎么一言不发就径直走了出去，
“唉？仙师怎么。。。。”
吕忆卿苦笑安抚
“啊~大家不要多意，仙座他喜欢安静，好想出对付炏烖的法子啊，嗯，呵呵。”
随即也追出门去，白衣一闪，朝来路飘去，吕忆卿低眉伫想，大步追赶。
一路奔跑，耳旁的撕斗声不绝于耳，终于追上了那抹白影，
“他在做什么？”
停下步来，上气不接下气，
“奇怪，打斗声怎么也停了？”
不停擦拭额汗，定睛看他，挥挥衣袖，一颗光芒闪耀的珠子从底下飞回手中，凝目注视，月光相映，泛起幽光。
“那颗珠子。。。”
他曲手轻握，负手背后，吕忆卿悄然走近，只是眨眼之间
“不见了！珠子呢？”
月下青丝恍如雪，他微侧脸庞，清丽无瑕，眉深眼邃，透着几分愁怨。
站在他身边朝下看，一根弯弯曲曲的红绳东窜西钻，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那就是炏烖？”
他是那样疲惫，累得说不出话吗？又听一声鸣叫，一双羽翅燃着鲜红的火焰盘旋，翱翔在苍茫的大地上，皎月如灯，却添凄凉。
“那就是朱雀？”
他伫立崖岸，仍是不语，只是黯然看着那只火鸟，火鸟落在凹陷的深谷中，一个黑漆的洞口前，便不再动弹了，只是声声鸣叫，如泣如诉。吕忆卿不禁感慨
“难道这十万年来它都是这样寂寞的搏斗？孤独的镇守？如果换成是我，莫说万年，就是百年，我也熬不住这样的孤苦！”
没有想到身旁的男子却莫名一笑，
“你笑什么？”
“哈哈哈，”
他甚至大笑出声来，几分狂妄，背过身去，幽幽叹道
“心甘情愿也好，迫不得已也好，总有一个理由，让它承受下去。”
“什么样的理由？”
他伸手向月，
“就像这月亮，明知不可能捧在手心，却还要妄想，这就是理由。”
“我不懂。。。妄想也算理由吗？”
他轻笑，柔目黯然，似沧桑历尽
“你可曾妄想过什么吗？”
吕忆卿一怔，沉眸，
“以前算是妄想吧，不过如今，如今我也不知道到底算什么了。”
他回头瞥望她一眼，
“哼~为了一个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妄想就不顾生死了？看来，不止是真相需要付出代价！”
吕忆卿顿呐
“那你的妄想呢？”
星云绒绒，翠烟凝语，相望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