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苏苏自由地在林中穿梭,等觉得累了,才停了下来靠在一棵树上休息。等了一会儿不见未央寻来,四处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迷路了。她也不急,只朝着阳光较盛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忽觉置身于一个粉色烂漫的世界。栗苏苏眯眼看了一会儿,接受了盛夏时节的子虚山腰还有一片开的正好的桃花林这个事实。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栗苏苏自桃花林穿过,心里忽然萌生了些许诗意,唔,那句诗是怎么念的来着。
栗苏苏纤纤玉指往花瓣上抚过,喃喃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想竟是真的!后又哂然一笑:不知爹爹娘亲晓得他们素来顽劣的阿慕,如今对着这满园的桃花也能念出几行酸诗来,又是怎样一番震惊加激动呢!
栗苏苏红衣似火,慢慢走过十里桃林。满园芳华,却不及少女眸光流转间的风情。
桃林的尽头,却是悬崖万丈。栗苏苏蓦然止了步子,望着万丈悬崖边那一抹寂然而立的白色身影,严肃地皱了眉,思考着他是为了什么而轻生。却见那抹白影动了动,栗苏苏大惊,当即吼道:“那边那位小哥儿,你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么?千万莫做傻事啊!”吼完方觉自己语气太重,软了声音接着道:“你既在此,当知此山唤作子虚山,山顶的子虚庙里住着一个很厉害的乌有大师,你若是有心结或是难以解决的事,不妨去找他问问。”
白色身影顿了顿,栗苏苏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小心翼翼地向他走近,换了语重心长的语气:“这,这位小哥儿,看着你也怪年轻的。堂堂男子汉,怎可为了一点事就放弃自己的性命呢。那个,蝼蚁尚且偷生。不管生活怎么欺骗你,留得青山在,总会有柳暗花明那一日。你觉得,我说的是也不是?”
一袭白衣的小哥儿确实是个年轻的小哥儿。他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流光溢彩的脸,不是沈玉卿又是谁?
栗苏苏惊得花容失色,倒退了两步,不敢置信道:“沈玉卿?你,你为什么要跑来跳崖?”
沈玉卿挑了眉,嗓音里含了笑意:“哪个说我是来跳崖来的?
栗苏苏不说话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沈玉卿。
沈玉卿接着道:“蝼蚁尚且偷生?留得青山在?柳暗花明?”等到栗苏苏红着脸低下了头,他才总结道:“你在劝解人方面,表现得很有才华。”
栗苏苏现在有种想自己从这里跳下去的冲动。
沈玉卿又道:“还有,你怎么不唤我‘夫子’了?直呼师长的姓名,可是大不敬的。”
栗苏苏转身就往桃林里走,回道:“此时不是在栗府后花园的凉亭里,你自然也不是教授我琴艺的夫子。”
沈玉卿心情大好,见她一袭红裙,款款妖娆,只觉灼灼桃花失了颜色,心念一动,跟了上去。
“栗苏苏,你在此作甚?”
栗苏苏看了一眼身旁的沈玉卿,淡淡道:“在迷路啊。”
“……哦。你的丫环呢?”
“我是和阿娘一同来子虚庙拜佛的。出来玩时,不小心同未央走散了。”栗苏苏回道。
沈玉卿笑了笑:“原是这样。”
“那么你怎会在此?不是在轻生,站在悬崖边上做什么?”栗苏苏显然已经从方才一腔苦口婆心错付中恢复。
沈玉卿顺手折了朵桃花:“风景好。”
栗苏苏今日绾了双云髻,分别用一支玉簪固定。云鬓花颜,比起纷繁艳丽的金步摇,栗苏苏更喜素净的玉簪。沈玉卿望着她的乌发,忽然想将手中的桃花为她别上。
栗苏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玉卿回神儿,才觉方才的想法太突兀,俊脸红了红。
栗苏苏凑近了去瞧他:“沈夫子你很热么?”
沈玉卿望着她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更加灵气逼人,皮肤是一种吹弹可破的红润细腻,听她唤了声“沈夫子”,当下心神俱震,淡淡扭头看向了别处:“有点吧。”
栗苏苏继续往前走,嘟哝道:“穿的也不厚啊。”
走了一会儿,日光渐烈,还未见出口,才觉这桃花林内有玄机。栗苏苏有些累了,便挑了一株枝繁花茂的桃树坐下休息,沈玉卿也走到树下,四处打量。
栗苏苏仰头:“沈玉卿,咱们好像迷路了!”
沈玉卿看了一眼她汗津津的小脸:“知道。”
栗苏苏:“……你经常来这里吗?”
沈玉卿顿了一会儿:“以前,我一个人没迷过路。”
栗苏苏:“那么,现在是我拖累了你?”
“不知道。”
栗苏苏气结。
这么久了,未央找不到她,一定会回去找娘亲的!娘亲知道她不见了,肯定会着急。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以后她的人身自由会得到更加严谨的限制。栗苏苏想着想着就苦了脸,觉得这人间的芳菲,山寺的桃花,它一点也不好看。
沈玉卿见状,只道她到底是个闺阁女儿家,遇到这样的情况难免害怕。便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想法子出去的。”
栗苏苏闷了半响,闷出了一句:“其实我渴了。”
沈玉卿脸色变了几变,好一会儿才道:“你在此莫乱跑,我去找水。”
栗苏苏闻言很感动,她道:“你找到水怎么装回来呢?”
沈玉卿以为她会说些感谢的话,比如叫他小心什么的,却听她问了这么一句,深觉得不能再以常人的思维来跟她对话。利落转身向着桃花深处走去,道:“你也不用担心这个。”
等沈玉卿拿着大大的树叶装着水回来时,桃花树下,红衣似火的姑娘已经不见了。
沈玉卿墨玉般的眸子划过一丝慌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屏息凝神,向东南方走去。
等他在一个一米多深的土坑里找到栗苏苏,栗苏苏已经昏迷不醒。沈玉卿叫了她几声,栗苏苏没有反应,他敏捷地跳下去,将栗苏苏拦腰抱起,一跃落在地面。
倘若栗苏苏醒着,定会奇怪作为琴师的沈玉卿,他竟然有着一身好功夫。
土坑应是山里的农夫捕捉猎物的陷阱,幸而不是专业的猎户,否则栗苏苏现下恐怕就不是撞到额头昏迷这样简单了。
沈玉卿将栗苏苏放在地上,见她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红润的唇因为缺水而干涸。便将放在树枝上担着的水取下,把栗苏苏重新抱在怀里,顺着树叶的胫喂给她喝。
他自己都不曾发现,他给栗苏苏喂水的时候,神色如此认真而专注,眼中满是担忧。
见栗苏苏面色好转,沈玉卿不由笑了笑。又见她还没有转醒的迹象,便施展轻功抱着她出了桃林。
等到十里桃林里漫天的芳华被远远甩在身后,沈玉卿才平稳地落在距子虚庙不远的空地,低头就见栗苏苏乖巧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心里泛起一阵涟漪。转而想到什么,又缓缓皱了眉。
未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大声喊:“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脸上满是焦虑,就差声泪俱下。
沈玉卿望了一眼怀里还在昏迷的栗苏苏,轻手将她放在地上,施展轻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