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竟然没有交给他?”傍晚回到家里,清水惠有些失态地冲我吼道,“亏我还在学校忐忑了一天呢,你为什么不交给他?”。“他说没义务接受陌生人的东西。”我面无表情地将卡片交还给她,“他似乎对你没什么印象,是单恋吗?”。“要你管!”清水惠看了我一眼,恶狠狠地说道。。她似乎很失望地带着卡片出门去了,当然没忘记换一件衣服,黄色带有骷髅图案的连衣裙,有些奇异的品味,不过她说这是另类。。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我揉了揉耳朵,关上门,向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
翻出今天从旦那寺年轻住持那里拿来的小说,我仔细地看了起来。以前只是粗略地了解过这些故事,感觉并不是什么令人很在意的作品,如今看来,还是一样的感觉。邪恶的哥哥杀了圣洁的弟弟,然后弟弟莫名其妙地复活,不知道是要复仇还是想怎么样。好像有人说过这样的文字读起来有忧伤、寂寞、被神遗弃的感觉,或许是我的理解不够深刻,我完全体会不到这么深刻的境界。平平淡淡地看完一本,感觉跟教科书一样枯燥冗杂,究竟是谁,作出那种莫名其妙的评价?
再次抬头看窗外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父母在楼下叫着我和清水惠的名字,要我们下去吃饭。放好那几册无聊的小说,我连声应道,向楼下走去。。“咦?姐姐不在吗?”在餐桌边坐下后我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还没回来吗?”
“啊?我以为她在楼上啊。”母亲清水宽子一脸迷茫。。“糟了。”我的心中蓦然升起一簇不安的火苗,“我们快出去找找看她吧,傍晚的时候她出门去了,一直没回来过。”。“什么?现在都快八点了啊。”父亲清水武雄闻言更加惊诧,“平时这孩子也会晚上出去的,但是七点之前肯定早就到家了……”。“去找找看吧。”我在客厅翻出手电筒,对疑惑的父母说道。。清水惠,我不喜欢她,也不讨厌她。毕竟是我的姐姐,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她死了才能痛快,所以如果她失踪了,作为妹妹的我当然会很焦急。。我坚信在黑暗的夜晚独自一人出门是件很不理智的事情,所以我始终紧跟着父母,并紧紧攥住母亲清水宽子的手,没有松手分毫。。我们先在村子里找,但是丝毫不见清水惠的踪影。后来惊动了外场村的其他人,在以大川笃为带领的村民们便深入山中,在死亡棺木枞树林中寻找清水惠的踪影。。最后是一个村民在山脚里发现了动弹不得、一脸死寂的清水惠。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回清水家二楼,清水惠的房间里,扶到床上躺好。只见她面色青白,眼神空洞,满脸困倦的模样,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尾崎敏夫医生诊断后确认为贫血。。真的只是普通的贫血吗?以前怎么不见她发作过?待村民们散去后,我坐在清水惠的床边,盯着她青白的脸,感到十分茫然。。“唉……”门打开了,母亲清水宽子走了进来,“小贤也觉得奇怪吧?贫血……以前怎么就没见这孩子发作过呢?”。“贫血就是缺少血的意思吧?”我回过头问道。。“呃……大致上就是这个意思吧。”母亲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明天我会送小惠去尾崎医院看看,顺便问下尾崎医生详细的。”。“我也要去。”说着我从清水惠的床边站起来,向门外走去。。为什么会贫血?如果贫血真的是指缺少血的话,为什么会缺少血?以前没有这个症状,为什么今天晚上就有了?那就是说,清水惠是今天晚上刚刚失去的血?。莫名其妙的在黑夜里失血……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我已经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因为这实在是有点荒谬。。第二天在尾崎医院,尾崎医生告诉我贫血并不是指单纯的体内缺少血而已,贫血是指全身循环血液中红细胞总量减少至正常值以下。然后就是一连串专业术语的讲解,我并不是很听得懂,但是只要确保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就好了。。我没把我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因为我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并且这个疑虑现在已经被打消了。
清水惠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了,她变得更加困乏,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泛起死人一样的青白色,嘴唇干瘪发紫,虽然不见了活泼俏丽,却有着病态的美。。我这有着都市梦的美丽的姐姐啊,难道你真的甘心从此沉眠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村里吗?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她,明明很着急,却无能为力。。““住院吧。”母亲清水宽子提议道。。清水惠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不,我不需要住院。”。“你觉得怎么样?”我和母亲立即围到她的身边。“别开玩笑了,病成这个样子,你必须住院。”。“我觉得好困……”清水惠将头慢慢扭转向我,仿佛机械那般僵硬,“不需要住院。”
即使身子病弱成这样,她的态度却出奇的强硬。母亲清水宽子几乎一下子就败下了阵来:“好好,不住院就不住院,我们回家,回家休息吧。”。清水惠这才闭上眼睛。。我将视线转向尾崎医生,这位大人也在低头看着面色青白的清水惠,一脸的苦思。
“是不是住院比较好?”迟疑片刻,我走到尾崎医生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问道,“毕竟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医院的护士一定比我们家人照顾得好。”。“只是贫血而已,也并不是非要住院不可,何况这是她本人的意愿。”尾崎医生摇了摇头,“你姐姐的贫血症状似乎更严重了,要多注意休息才行。”。多注意休息?她从昨天晚上起,就没从床上起来过。。清水惠最后还是死了。。我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从那天晚上,在从山入的枞树林中被抬回来开始,她的生命就宛如被开了口的一袋子水那样不绝地流失。我每天早晨都会去看她,只觉得她憔悴得特别迅速,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到最后,我们几乎都无法将她扶往医院。。直到今天凌晨两点左右,清水惠的生命终于流干,因为急性心力衰竭而永远闭上了眼睛。
尾崎医生说:“清水先生,你可以认为我是个庸医。这不是简单的贫血。是我的误诊,才会导致小惠的死亡。”。父母虽然伤心,却没有将所有的罪都怪在尾崎医生身上。他的一身正气是整个外场村都公认的,因此将尾崎医生送走以后,我们家开始默默地举办丧事。。我再次遇见了旦那寺的那位年轻住持,他低头做法,一脸普度众生的悲哀。在他的允许下田中薰将预备给清水惠的生日礼物一起埋入了她的棺木中。我是看着清水惠被画好尸妆穿好丧服放入棺木的,她年轻美丽的脸呈现一片死灰般的青白,那双粉色的大眼睛再也不会突然睁开,然后对着我发脾气了。。母亲为清水惠穿上丧服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手臂上有两个小红点,相隔不算太远,很轻浅的痕迹,尾崎医生说是被蚊虫叮咬的痕迹。。我有些疑惑,因为那个形状实在是让我有不好的联想。但是外场村再怎么偏僻,该有的知识教育还是有的,所以我警告自己不许胡思乱想。。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这点胡思乱想,很有可能是拯救整个村子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