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南随着李慎一路上了马车。
马车里,李慎斜靠在软榻上,面色有些苍白,他笑着问道:“狄大人刚刚可是拒绝了武氏伸来的橄榄枝?”
林嘉南看着李慎面上的笑容,心底那股不舒服感愈发的浓郁,她忍不住皱眉道:“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李慎猛地愣住。
林嘉南继续说:“不要勉强,没有笑意的笑容,只会让人感觉异常凄凉。”
李慎看着林嘉南,忽然一把扯过她,狠狠地抱紧,语气中带着些颤抖:“那一瞬间,我居然生出了一丝恐惧。假如你答应了武三思该怎么办,换作是其他人,就算他攀上了武氏,我也一样能让他不得善终,可是,如果是你,如果是你决定去投靠武氏,我该怎么办……”
林嘉南心弦一颤,她睁着双眼望马车顶,有些不知所措。
李慎将她勒得发疼,漫天的悲伤劈天盖地而来:“一个小小的武三思也敢如此放肆,是仗着背后有武则天撑腰罢。李唐宗室就像一棵大树,枝干被不断地锯掉,太子李弘暴毙,周王妃被活活饿死,原本是最尊贵的人,却好像一条狗一样,任人屠杀!”
林嘉南下意识环住李慎的后背,温柔地一下下轻拍。
李慎情绪激动地说道:“你可知道周王妃因为何事被武则天盯上?只是因为周王妃母亲是常乐公主!皇兄素来疼爱常乐,武则天就因为此事,迁怒于周王妃,活活将她饿死!”
这情形似乎又回到了那夜沙漠里。
林嘉南重重地叹了口气,早就知道唐朝皇家毫无亲情可言,杀兄弑子的事情时常发生,将心比心,她若是李慎,也不免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可是,作为穿越者,她又清楚地知道武则天将来一定会成为女皇,更清楚在武则天统治时期,李家子孙惨遭清除,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林嘉南心底忽然生出几分焦虑,她担心李慎要反抗武则天,这无疑是与历史洪流做斗争,如鸡蛋碰石头。
不行,她必须做些什么!
见李慎情绪平复下来,林嘉南挑开窗帘,她指着两旁的百姓说道:“你看这些走卒贩夫,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质朴。对于他们来说,一日三餐是否饱食,是否安居乐业是最重要……”
林嘉南话还未说完,李慎便猛地推开了她,怒吼道:“放肆!你的意思是这天下姓李还是姓武不过是一个毫无紧要的事情?你,你大胆!你放肆!这天下是李家的,也只能是李家!”
当真是聪明的人,话还没有挑明,就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
说完他又揪着林嘉南的衣襟,满眼通红:“你是不是武则天的人?你是不是武则天派来的?你女扮男装冒名顶替是不是想混入朝堂,替武则天扫清道路?”
“不……”林嘉南张嘴准备解释。
李慎又一把甩开她,掀翻茶几,吼道:“你出去!出去!马上出去!”
……
林嘉南站在路边,望着飞奔离去的马车,顿时有些火冒三丈,她明明是一番好意,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王爷就牛逼哄哄了?一句话说不对就要把她赶下车!
这是什么态度!
如果不是慕封不见了踪迹,她还不会坐他的马车!
偏偏李元芳今日也没有跟过来。
说起慕封,真是气死人了,明明已经是她的管事了,天天不见人影,还想不想干了!
果然主仆都是变态!
她正气得直跺脚,突然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八角,桂皮,荷叶……林嘉南肚子立即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她扭头瞧去,见五十米处有一家生意兴隆的饭店,双眼直冒精光。
折腾了一个上午,也该饿了。她随即将与李慎吵架的事情抛之脑后,迈着轻快的步伐朝饭店奔去。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孩子,遇到吃货你就嫁(娶)了吧,一个鸡腿就可以化解任何难题。
还未走进饭店便闻到肘子的香味,肚里的蛔虫已经忍不住翻腾着,林嘉南连忙找了张桌子坐下。
“店小二,来几个招牌菜。”
“好咧,客官稍等片刻。”
趁着菜还未上,林嘉南开始打量店里来来往往的人,不一会便发现了一位有意思的相公。
那相公坐在离她五桌远的地方,不挽发髻,只用一条赤红束额束住头发,任长发垂在肩上。他看样子只有二十出头,面目清朗俊气,只是眼神里似乎总带着那么一抹邪气。
她还准备继续研究,店小二已经端着饭菜前来,于是林嘉南转而大快朵颐去了。
“嘭!”
林嘉南正埋头苦干,桌面忽然多了瓶酒。她抬起头,见方才那位有意思的相公笑盈盈地坐在对面,手里握着那瓶酒。
“这位小兄弟,见你方才盯着我打量了许久,过来找你喝杯酒。”
林嘉南语塞,她这喜欢打量人的习惯迟早要捅出漏子。
见林嘉南不说话,那相公拿了杯子自顾自开始倒酒,说道:“在下范怀义,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林嘉南连忙咽下嘴里的鱼肉,答道:“狄仁杰。”
“原来是狄老弟,来喝酒。”
林嘉南心里一阵嘀咕:谁跟你这么熟了。
只不过,范怀义递来的酒里透着一股奇妙的香味,林嘉南忍不住接过,闻了又闻,好奇地抿了口。
“榆钱子?”
“正是,狄老弟好嘴力,这酒可是加了榆钱子发酵而成的。”
林嘉南又抿了口,忍不住叹道:“清香纯汇,甘润绵软,好酒。”
范怀义左眉一挑,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正好,我今日性子高,便带你去个好地方!”
这点酒可不够林三斤润喉的,她没醉,所以当林嘉南听到这样的话时,猛地打了个激灵,警惕地看着对方,说道:“这位相公,我似乎与你还不太熟。”
范怀义并没有介怀她的话,一个弹跳坐到了林嘉南身旁,一把搂过林嘉南的肩膀,笑容里带着邪魅:“你放心,那绝对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好地方!”
这一动,林嘉南留意到范怀义腰际挂的刀。单面开锋,厚脊薄刃,跟慕封用的是一样的横刀。
横刀素来是朝堂配置的制式用刀,这人莫非也是朝堂官吏?
既然是同僚,林嘉南语气也不好太强硬,她委婉地拒绝道:“府上还有……”
话还没有说完,范怀义已经丢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强行拉着她离开饭店,面上还带着鄙视:“唧唧歪歪什么,跟个小娘子一样,扭扭捏捏的。你放心,既然是我带你去的,今日便由我来请客,出不了你半锭银子!”